初戀

1960年夏季，我從合肥五中初升高，考入合肥一中讀高中。開學那天，班主任挨個點名，讓每人站起來以便大家相識。當點到李槐花同學時，課堂上出現哄然笑聲，同學們覺得這名字有點怪。我也不經意看了一下離我座位不遠的李槐花，她的臉頓時像彩霞般紅了起來，這是位濃眉大眼有著明媚臉龐的女生。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李槐花的印象。接著班主任就公布了李槐花為班長，我為團支部書記以及學習委員、文體委員等班干部名單。這樣班里就步入正常學習生活。

之后，李槐花協助班主任加強班里學習、生活管理、開展文體活動以及組織參加公益勞動等很有成效，顯示她性格開朗活潑、敢說敢管，很有組織能力。當時團支部活動都在星期六下午，按學校團委下發的活動計劃，多為學習有關材料，有時也進行思想匯報。李槐花也是團員，她參加團支部活動多借機講一些班里需要注意的問題，每次我都給予支持，并有針對性地對團員提出要求。

我與李槐花除團支部活動時有接觸，平時幾乎沒有更多來往。我性格內向，不愛張揚，做人低調，總覺得自己從農村出來，與見多識廣的城市同學比，有些自卑，平時言語不多，只埋頭學習，盡可能躲避熱鬧場合，在別人意氣風發的時候，自己總是沉默著。

一次團支部學習結束，李槐花很苦惱地對我說：“班上總有幾位走讀生上課遲到，我在班上多次提出批評，就是沒見好轉，你說怎么辦？”我有些膽怯，臉憋得通紅，一時無語。她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說：“你一直很沉靜，臉上很陽光，一定有辦法。”見她態度誠懇，我勸慰她不要太焦急，先搞清每人遲到的“病因”，才好對癥下藥，采取個別談心的辦法要比當眾批評效果好，人都顧及面子。她這樣做了，果然上課遲到的問題得到了解決，班里管理工作更得到同學們的理解和支持。她問我：“你從哪里學來這一高招？看來你的城府很深啊。”我說：“我也當過班長，我從實踐中摸索出來的，我是個很缺心眼的人，哪有什么城府！”她用直勾勾的眼神看著我，半開玩笑地說：“看來你還要進步。”

隨著我與李槐花接觸的增多，我們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了。我們不僅為班上的事務常在一起交談，商量解決辦法，還時常在學校圖書館相見，借書還書，談讀后感，似有講不完的話，有時談到書中人物故事情節時竟激動不已。我們不僅有了共同語言，兩顆心也仿佛越走越近了。那正是“三年特困”時期，住校生每月雖有31斤糧票，但學校食堂伙食越來越差，不僅吃不上葷菜，菜里連油星子都見不到。“什么時候能吃飽飯”成了同學們議論的中心話題。我盡管有忍勁，沉默著不吭聲，但也像饞貓似的。一個星期六下午4點多鐘，李槐花約我到她家。我有些為難情緒，因按家鄉的習慣，第一次到人家不能空手去的。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說了一句狠話：“有我在，家人不會吃你的。”我只好硬著頭皮到她家。她父親是南下干部，省糧食廳領導，家住廳大院內，住房很寬敞。她讓我坐在客廳沙發上，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享受沙發的舒服滋味。剛坐下不久，她媽就端出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肉包子。一股久違的肉香直往鼻里竄，我也顧不上在女人面前的斯文勁，狼吞虎咽地接連吃下3個。她家是山東人，這也是我第一次品嘗山東風味的包子，那香美勁兒令我久久回味。之后，李槐花時不時給我帶包子，直到特困時期過去。至今，每每想起，總會情不自禁地激起對李槐花無盡的感激之情。

時間過得很快，三年高中在我與李槐花相戀中很快過去。記得那是1963年5月一個星期日的下午，李槐花約我到市西郊一個叫槐花崗的林場賞槐花，我欣然同她一起騎自行車前往。那里生長著上千畝洋槐樹，一望無際。槐花開得異常繁盛，青枝綠葉間掛滿一串串像雪似的潔白花朵，陣陣濃郁的花香沁人心脾，嗡嗡的蜜蜂在花間飛舞著，繁忙采著花蜜。我們被這迷人的美景深深吸引著，在枝繁葉茂的洋槐樹間一條小徑上走著說著欣賞著。她說：“我媽隨我爸在行軍途中，在一棵洋槐樹下生下我，當時多虧村里一位老媽熱心幫忙，那正是5月槐花盛開之時，所以媽給我起了個槐花的名字，盡管這個名字很俗氣，但我對槐花有著特殊的情懷，幾乎每年的5月都來此賞槐花。你看如雪般槐花多么的高潔，香氣多么的迷人，我來賞花也以此寄托對那位好心老媽的思念。今天有你這個知心陪伴，打心里高興。你是個懂得愛的人，你看蜜蜂多殷勤，你應學學蜜蜂，花香迷魂啊！”她越說越激動，臉上泛起紅暈，沖動地抱緊了我，在我耳邊喃喃低語。我也緊緊抱著她，此時我完全沉浸在愛的甜蜜之中。我多么想吻她，但是，當我的手觸到她細膩柔滑的肌膚時，突然意識到她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就像嫩嫩的潔白的還未開的槐花骨朵，這是多么的貴重，不能輕易采摘。農村出身的謙卑本性讓我打消了吻她的念頭，我松開了手，平靜地對她說：“我們年齡還小，不能一時沖動做出不理智的行為。高考即將來臨，要集中精力復習功課，把愛作為動力，爭取考上大學。來日方長，只要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天快黑了，我們該回去了。”李槐花點了點頭，我們便手拉著手，情深意切地走出槐樹林，戀戀不舍地返回學校。此后，我們全力復習功課迎接高考。

在即將高考的6月上旬，南京軍區工程兵到學校征兵。這個消息深深吸引我，我一直有當兵的愿望。征求槐花意見，她不是很贊成，之后見我態度堅決才勉強同意。我在身體檢查、復查和政審合格的情況下放棄了高考。回家等待入伍通知時，正趕上連降暴雨，以致入伍通知壓在鄉里沒及時收到誤了參軍。高考、參軍關乎自己前途的兩次失去，對我的打擊可想而知，懊悔自己在人生關口錯失良機，尤為內疚的沒有聽李槐花的話，辜負了她的期望。后來她考入了省師范學院，當她得知我的情況后，曾兩次寫信安慰我，人生之路還長，不應為一時受挫灰心，并一再提醒機會還會很多。出于面子和自卑，我沒有給她回信。從此，我們沒有再聯系，因面子和自卑錯失因緣。但沒有哀怨，有的是綿長的牽掛和無盡的惦念。正如她給我的信中所寫的：“你在感情閘門打開時，仍能保持清醒頭腦，自覺控制和把握住自己，你保護了我，也就保護了你自己，在我心中你依舊純真。”她的話，給了我自重自尊和做人的莊重。

啊，槐花的芬芳，蜜蜂的繁忙，我們擁抱其間至誠至美的愛，這是一種令我感動的情緣，永遠珍藏在我的心底，對她甘之如飴的思念，已化成對美好愛情始終不疑的信念。

責任編輯：鄭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