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同一個男人的女子,你懂的

早已忘記了“修養(yǎng)”

自從有了孩子，我和老潘就開始三天兩頭吵架。他的態(tài)度越發(fā)惡劣，從不自省。

我弟弟打電話來讓老潘幫他訂臺車，當(dāng)時沒有現(xiàn)車只能走后門。老潘把車給他提回來，弟弟卻沒提過先提車多出的2萬元錢的事。說實話我也有些不悅，但見不得老潘不爽。他說，憑什么我們條件好一些，就總是要貼你娘家，好像應(yīng)該的一樣？我大叫：“我一見到你小心眼就煩！你像個男人嗎？”

數(shù)不盡的生活瑣事，扯不盡的雞毛蒜皮，終于把我們的感情逼上絕路。2005 年，孩子1 歲，老潘把我們共同經(jīng)營的燈具公司給我，他自己帶了40多萬到珠海去闖蕩了。

我的生活還算富足，婚姻不幸并沒有帶來驚濤駭浪的影響。

老潘一走就是3年，其間他回來過兩次，每次都只是陪陪孩子，來去匆匆。他打電話提過離婚，我當(dāng)然不同意。我隱隱覺得，他在外面已經(jīng)有了別人，但我報以冷笑。

2008年春天，婆婆病重。我打電話給老潘，他只淡淡地“哦”了一聲。我火冒三丈——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媽都不要了，我還留他干嗎？我在電話里一通狂吼，叫他務(wù)必滾回來。第三天，老潘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我嚇了一跳，一年多未見，他頭發(fā)禿了，人也瘦得不像樣子。問他：“你住哪兒？”他說：“賓館。”我有些怨氣：“家里不是有那么多房間嗎？你至于嗎？”他又沒聲兒了。我看著他的鬼樣子，慪了一肚子氣。

那天晚上我做了件讓自己很看不起的事，跟蹤。

到了賓館，發(fā)現(xiàn)他進的房間是一個女人的身份證登記的，身份證號顯示她小我4歲。雖然一直想著可能有這事，但當(dāng)這女人變成一個真實的物什，我的肺都快炸了！我叫來弟弟，他又叫來一伙玩伴，我們躲在外面，趁他們開門，沖進去廝打……混亂的場面非常不堪，感謝我做生意這么多年練就的波皮性格，早已忘記了高等教育中“修養(yǎng)”二字。

那女人受了傷，趴在床上哭。老潘頹敗地坐在邊上喘氣：“離婚！”我回了他一個字：“呸！”

然后我和我的親友團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難道二奶說的是真的

我打電話將此事告訴病重的婆婆。我和婆婆感情一直挺好的，發(fā)生這種事我仍然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公婆都非常感動。

半個月后，老潘回珠海前回來看孩子。他抱著兒子忽然間失聲痛哭。我心里巨煩，把他趕了出去。

我開始找人調(diào)查他在珠海的生活。他一去那邊就又開了公司，做得還不賴，買了房子。我決心把這一切奪回來，把這光桿司令趕出家門。

2010年初，我忙著咨詢律師的時候，忽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女人聲音很小：“……我是……柳傅碧。”

我的心臟遽然一蹦，腦海里浮現(xiàn)出我和我弟揍她時她那狼狽的樣子。

“什么事？”

“老潘不行了……肺癌，已經(jīng)拖了一年多了，沒有給你們說……你能帶著孩子來一趟嗎？他想見你們。”

我忽然想到他上次回來瘦骨嶙峋的樣子，難道二奶說的是真的？！她的話，令我的心終于柔軟下來：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珠海一家電子貿(mào)易公司做主管，兩人是5年前結(jié)識的，當(dāng)時老潘正在籌集資金準(zhǔn)備注冊貿(mào)易公司，柳傅碧借給他5萬元錢，并辭職幫他創(chuàng)業(yè)。三年半后，老潘出現(xiàn)咳血、胸悶等癥狀，她陪他到醫(yī)院檢查，已是肺癌晚期，兩人都悲痛欲絕。她一面照顧老潘，一面全權(quán)幫他打理生意。中途老潘也曾為是否要將病情告訴我們而掙扎過，但就在猶豫之時，我?guī)藢⑺麄兺创蛞活D，使得他徹底死心。苦苦支撐了一年，他還是被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這女人悲切的聲音又使我明白，不肯相信，不過是無謂的掙扎。難怪他在得知母親生病時態(tài)度淡漠，當(dāng)時他正輾轉(zhuǎn)于各醫(yī)院確診；難怪他會抱著兒子號啕大哭，因為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我第一時間從學(xué)前班把兒子接回來，買了飛往珠海的機票。

這就是當(dāng)二奶的下場

我推開病房門，一眼看到柳傅碧坐在老潘床邊垂淚。顧不上尷尬，我淚如雨下。柳傅碧知趣地退出房間。她走后，老潘才緩了一口氣，艱難地說：“我走了，你們要對得起她。”我如鯁在喉，沒有應(yīng)下。老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淚慢慢從眼角溢了出來。

這已經(jīng)是最后的告別了。很快老潘的父母親友也都來了，我對他曾有萬般怨恨，卻都在脆弱的生命面前無從提及。我們都希望把他接回家，他卻不同意。

2010年4月13日下午4點多鐘，氣若游絲的老潘忽然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嘆息，就這樣在我們的陪伴下，靜靜地停止了呼吸。這個給了我無數(shù)悲歡的男人，再也不會醒來了。

17日，我和悲痛欲絕的公婆護送老潘的骨灰回家。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柳傅碧的電話：“為什么不通知我？”我不勝其煩：“看到你照顧老潘一場的分上，我不想和你計較了，你還找我們有意思嗎？”她默默掛掉了電話。

11月，我稍稍緩過勁兒來，去處理老潘的遺產(chǎn)。誰也沒料到，正趕上政府征地，老潘的貿(mào)易公司恰在征地范圍內(nèi)。政府征地的補償和公司資產(chǎn)共有800多萬元，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老潘生前沒有留遺書，這些財產(chǎn)將全部順利地由我和兒子繼承。

然而仍然在公司全權(quán)負責(zé)的柳傅碧卻異常憤怒。她在電話里強壓怒火地問我：“你也知道老潘是帶了多少錢來的公司，注冊資金50萬元里面有我的5萬！至少在公司也占有百分之十的股份。而公司成立后不到半年，他就病倒了，公司能有今天全靠我一手打理……”我不由得好笑起來，輕蔑地問她：“你是不是以為做二奶也會得到法律保護呢？”

她不甘心，又打電話給我婆婆，說：“我只是想要我應(yīng)該得到的那一份。在老潘患病后，多次提出贈送我公司股份和變更房產(chǎn)所有權(quán)，但由于他病重而手續(xù)繁雜，這些事我一拖再拖……”婆婆還沉浸在老年喪子的悲痛之中，也無心參與此事，她只能告訴柳傅碧：“這些事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由我兒媳婦處理，你還是再找找她吧。”

隨后，我和弟弟到珠海，將老潘生前購買的一套35 平方米小房產(chǎn)收回，將柳傅碧趕了出去。我咬牙切齒地告訴知道此事內(nèi)幕的親朋好友：“看，這就是當(dāng)二奶的下場！”

三人都曾彼此辜負

柳傅碧揚言要告我們。律師為我答疑：她自稱是公司股東，但空口無憑。在業(yè)務(wù)上，她雖然為公司立下汗馬功勞，但應(yīng)看做是雇主關(guān)系。她承認與老潘的情人關(guān)系，但這種關(guān)系并不受法律保護，因此告與不告，她都注定了一無所有。

征地賠款到位需要時間，我不急錢用，慢慢等。眼見房價越升越高，我和婆婆商量，去把珠海那套小房子給賣了。

帶中介到家中來看房時，家里凌亂不堪。

我決定晚走一天，叫了一個家政人員和我一起將家里收拾干凈。

床上，被褥還是凌亂的；陽臺上，洗衣機蓋子上還堆放著多年前老潘和柳傅碧的衣服。床頭柜的抽屜里放滿了藥品、兩人甜蜜的相片，以及一些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字條。我覺得自己像在拍電影，時光褪成了黑白，往日的生動在這里重演。

我拿出那些字條，它們按照日期順序被老潘編了號，用曲別針別在一起。字條都是隨意互留的。2009 年4 月25 日，柳傅碧寫：“老潘，我去深圳出差，藥我都已數(shù)好放在盒子里，你一

次吃一格。”29日老潘回復(fù)的是：“一切全靠你一人操持，我于心不忍。每次你不在的時候我都一直想你，是不是到這一步，就更害怕孤獨啊。”

5 月30 日柳傅碧留的是：“我覺得自己很殘忍，因為我，你才變得這么凄涼。如果你想回到你的家庭去，我不恨你。如果你不回去，我就一直陪著你。聽老人說人臨終的時候和誰在一起，來世就會在一起。” 老潘回復(fù)：“有你在，我心里很靜。他們都恨我，我也不想去爭取原諒。最后的時光，我們一起。”……厚厚一疊，我一張張

看下去，手指劇烈地痙攣。難怪到最后他也不肯回家，他要死在珠海，這里有他們不受任何保護的誓言。

還有一些零星的筆記，是出自老潘之手：“……我曾想過離異，傅碧不允。我一天天挨過來，對父母孩子牽掛斷腸。這凄涼也屬咎由自取……”

我的淚水控制不住，終于抽泣出聲。患難見真情！世上有幾個二奶能在男人絕癥之時，焦急的是去給他看病，而非轉(zhuǎn)移財產(chǎn)、過戶房子？二奶也可情深義重，是這個姑娘用單純和善良溫暖了他生命最后的時光。同為女人，將心比心，我忽然有沖動去見一下柳傅碧。

她的手機號卻提示空號。我將此事告訴公婆，希望能找到她。

幾經(jīng)周折，我終于在去年柳傅碧準(zhǔn)備起訴我們的律師事務(wù)所找到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她去了廣州一家電子公司打工，我當(dāng)即來到廣州，約見柳傅碧。

一年多了，我們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頭。那一瞬間忽然想起三毛在荷西死后，有一天在玉米地里勞作，忽然看到荷西生前喜歡的女孩站在遠處。三毛丟落了一懷的玉米跑上去與她擁抱——她們是愛過同一個男人的女子，她們靈魂相通。我和柳傅碧都哭了。

坐在一起吃飯，有幾分窘迫，也有無盡的傷感。我提出，珠海的房子自己從武漢跑來賣很不方便，干脆過戶給她。另外將貿(mào)易公司的股份贈送她百分之十，這也是公婆都默許的結(jié)果。她低頭不語，感情太浩瀚，只剩無言。

離開廣州前，我與柳傅碧簽下了初步意向合同。我說：“你多年創(chuàng)業(yè)不容易，這都是你應(yīng)該得到的，不管你是誰。”沒有過多的語言，也沒有擁抱，我們只留給彼此一個堅毅的眼神。人生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淚眼看過去，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里，飛機在窗外發(fā)出溫暖的轟鳴。那一刻忽然那么想要老潘在身邊，我會握住他的手道一句，我們?nèi)硕荚舜斯钾摚荚诒M力彌補。

如若你在天有靈，會不會欣慰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