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們是古代流落中國的吉卜賽人后裔;也有人說,他們是被流放的苗人,是清代湘鄂西士兵的后裔;還有人說他們是因為各種原因聚在一起的民間職業集團……
種種說法使甘肅省永登縣一個叫薛家灣的地方變得特別神秘,吸引了許多媒體記者和歷史、民俗學家的關注。
走進薛家灣
在我國大西北——甘肅永登縣薛家灣村生活著一群靠算命為生的人,他們被學者稱為“中國的吉卜賽人”。該村奇特的人文現象不但在中國,就是在世界上都是很少見的。
薛家灣村位于甘肅省永登縣城東南10里外,村莊依山而建,緊臨莊浪河。村莊周圍寂靜無聲,偶爾能聽到一兩聲雞鳴。據稱,這里聚集著柳、劉、高、何、郝、郭6種姓氏的人家,現有170多戶,700多人。過去,村子里的人幾乎不種地,常年成群結隊在外流浪,以占卜算卦和看手相為生。關于薛家灣人的來歷有多種流傳,有人說他們是古代流浪到中國的吉卜賽人的后裔。也有人說他們是這里的土著苗裔,個個能掐會算,神秘莫測。
村里一位叫劉信的老人告訴我說,他們過去從不與外村人通婚,村里的人都是親套親,親連親,動了骨頭連著筋,而且占卜技藝也絕不外傳。
77歲的劉老先生還說,這個群落的祖先最早生活在中國的南方,清朝中期遷移到中國的西北地區。當時,約有500多人在他們頭人馬有成的帶領下,居住在秦州(甘肅天水一帶)。由于他們偷竊成性,遭到官府追殺,后來這個部落就神秘失蹤了。他們分別逃往各地,隱姓埋名生存下來。高家流落到了青海,劉家流落到了甘肅的榆中,還有部分人居住在甘肅的渭源地區。許多年后,官府追殺他們的風聲漸息,柳家最先流落到永登縣的薛家灣,其他家族相互打聽,也逐漸來到這里。薛家灣與西北的其他農村幾乎沒有差別,但當西北多數青壯年外出打工時,薛家灣人卻沒有去打工,他們有自己的掙錢方式,那就是占卜。這樣的謀生方式不知道已經延續了多少代人。
劉老先生說,新中國成立前,只有春節期間各家才從遠方陸續趕回薛家灣團聚,當這里其他村莊的農民開始春耕時,他們又套上自己的毛驢,帶著老婆孩子和鍋碗瓢盆,扔下簡陋的土坯房子,開始云游四方以占卜為生。這樣的生活據說已經持續了幾百年,直到新中國成立后他們才定居下來,開始固定的農耕生活。薛家灣人古老的占卜方式曾被當做封建迷信根除。改革開放后,隨著打工熱潮的興起,薛家灣人才又開始走出村莊,過起了和他們祖先一樣漂泊四海的生活。但也有一些新的變化,就是男人留在家里務農,女人行走江湖。
薛家灣人的服裝
薛家灣人的服裝與本地漢族人的服飾一樣,他們不擺攤設點,如果不是向過路人詢問是否占卜,沒有人能看出他們的特別之處。其實,薛家灣人在新中國成立前的服裝是很奇特的,讓人一眼就能辨認。那時,薛家灣人從結婚的那天起,就要將頭發高高地梳起來,俗稱“高頭”,再裹上寬一尺、長六尺左右的黑色頭帕,冬天戴一種前有帽檐、兩邊可以遮住耳朵的帽子。男人的服裝多為長袍大褂,女子的服裝就更別致了。
一位姓柳的老婆婆拿出一件珍藏多年的衣服,長褂,領口及襟都滾了花邊,袖口壓了兩三道花邊,褲子肥大,褲腿扎類似裹腿,壓有帶花邊的布帶。他們制作的鞋子瘦而長,鞋面上繡滿了云狀花紋,鞋尖逐漸上翹,中老年婦女的鞋子都極為鮮艷。老婆婆說,過去這里女人裹腳的方式與外人不同,她們不是將腳裹小,而是將腳裹瘦,便于長途跋涉。另外,薛家灣人那時佩戴戒指的方法也很奇特,幾乎每個手指上都要戴。耳環也很特別,下方拖著很多銀穗。
薛家灣人的服飾雖然隨著一個時代的遠去而消失,但他們沿襲了幾百年的占卜活動仍然在進行。他們難以定論的族別身份和神秘的占卜方式,仍需要民俗學家繼續去探索。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民俗學會副理事長柯楊先生在他長達兩萬字的調查報告中說,薛家灣人的占卜術應該歸于神秘主義的范疇,雖然其中不乏迷信思想,但其中也保留了東方文化中玄妙的思辨哲學和天人合一的觀念。
薛家灣人的傳說
薛家灣人一次次踏上充滿風霜雨雪的艱難旅途,留下了許多民間傳說。譬如清雍正皇帝與算命先生的故事,皇姑落難薛家灣的故事,周公與桃花娘娘的故事等。
關于給雍正皇帝算卦的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村里來了兩個人,要村里卜卦技藝最高明的人給他們算一卦。村里一位中年人接待了這兩個人,讓二人報出生辰八字,又仔細端詳了他們的面相,然后十分肯定地說,他們二人一個是當皇帝的命,一個是當大官的命。兩人一聽大吃一驚,相互對視了一下,心中暗暗叫絕:“好厲害的卦術!”這兩人正是微服私訪的雍正皇帝和他的一位大臣。兩人又問算命先生:“你自己是什么命?”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說道:“兵部侍郎的命。”之后又說他將在某年某月某日進京受皇上封官等等。雍正心想:“你想得倒挺美,我偏不讓你當官,看你算得準不準。”他回去后提前一個多月發圣旨,讓算卦先生進京,結果遇上了連綿陰雨,耽擱了進京時間,算卦先生恰巧在原算定的時間到北京見到了雍正皇帝。朝廷當時唯獨剩下一個兵部侍郎的官職,雍正認為一切都是天意,便把這個官職授予給他。
至于那個救助落難皇姑的故事就更有意思了。清同治年間,天下大亂,皇帝的一個女兒落難失散,被薛家灣人收留。她在薛家灣生活一段時間后回到北京。皇帝為了感謝這些算卦的人,要給他們封官,但他們婉言謝絕了。皇帝說:“那就分些地給你們吧!”他們也不要。后來又說給他們錢,他們還是不要。皇帝最后只好說:“干脆封你們走州吃州,走縣吃縣吧!”從此,這些人便走到哪里都到當地衙門里去吃住。
奇特的生活習俗
如今,村里男女老少對占卜術都不陌生,成年人中十有八九身手不凡。男女分工,各行其道。男人占卜算卦,女人專看手相。占卜主要技術有:課中(批八字)、交合昭盤(相面)、交合托罩(看手相)、鳥占、解夢、神機救等。其中,男人還擅長禳災術(解災,又稱鎮法)。禳災術有兩種,桃花鎮和聚星鎮。薛家灣的女人能說會道,異常聰靈,有的女人長相和吉卜賽人十分相似。
除了會占卜,薛家灣人的神秘還在于他們獨有的這門技術。薛家灣人從不與外人通婚,村里人大多是親套親,親連親,占卜之術均不外傳,總是父傳子,婆傳媳。不過,現在的年輕人都比較“反叛”,不再恪守村里的規矩了。
薛家灣的茅廁一律建在院外,有統一格式,整潔衛生。凡是外來客人只要一進村就分辨不清方位,但只要一走出村子,立刻就能分出東南西北。據說這個村落的建筑結構和整體布局,是根據諸葛亮的八陣圖排列設計的。對于薛家灣人神秘的生活習俗,一些學者頗感興趣。尤其是對他們的占卜算命、解災的靈驗程度更是大惑不解,都說薛家灣人的占卜算命和禳災術的確有某些值得研究的“神秘之處”。
據劉老先生講,薛家灣過去有個叫“高蠻子”的,名聲之大,在西北地區無人不曉。民國時期,“高蠻子”常被蘭州的軍政要人請去算卦禳災。據說,西北八戰區黃司令無子,請“高蠻子”禳了一下,竟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黃司令因此感激涕零,視“高蠻子”為大恩人,并認作干親。有一年征兵征到了“高蠻子”兒子高萬山頭上,“高蠻子”給省里寫了一封信,不僅高萬山免除了兵役,全永登縣的青壯年都免服兵役。“高蠻子”去世后,他的兒子繼承了其衣缽,成為薛家灣最受推崇的占卜高手。占卜、禳災、鳥占玩得都很精到,桃花鎮81種鎮法他大都會用,更難更厲害的無量祖師的聚星鎮法,也只有他一人懂。
薛家灣人的隱語
薛家灣還有個奇特的文化現象,他們通行一種叫“紹句”的隱語,如把“炕”叫“文臺”,把“開水”叫“滾輪子”,把“首飾”叫“托照什”,把“房子”叫“開瓜”等。當有外人在場,薛家灣人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情時就會使用“紹句”。有趣的是,薛家灣人的生活方式頗像吉卜賽人,女子的長相也頗像吉卜賽人。于是,有人猜測他們是吉卜賽人的后裔。天津史學家楊志政支持這種猜測,他考證說,元、明時期,蒙古帝國占領了印度北部,生活在當地的部分吉卜賽人向中國西北部流徙,在《元史》中有“羅嘿(即吉卜賽人)等擾民,宜依例決遣置屯田所”的記載。《明史》也有“明泰州(今天水市)有羅嘿戶,漢人不與通婚,自相嫁娶”的記載。這都說明,當時的西北地區有吉卜賽人活動的蹤跡。
但有學者經考證地方史,指出薛家灣人系苗族后裔,其祖先是被舜帝流放到敦煌三危時遺留下來的“苗蠻”。有學者根據一些遺存的古籍,認為薛家灣人的祖先可能是來自湘鄂一帶的戍邊兵士。為了解開薛家灣人族源之謎,世界各國的學者紛紛前來實地考察。蘭州大學民俗學教授柯揚的科研組,經40多天的深入調查,提出薛家灣人是一個特殊的民間職業集團的觀點。認為他們并非土著居民,也不是中國境內的少數民族,更不是印度吉卜賽人的后裔,他們由于各種原因不斷遷徙,又因共同的行為與習俗而集合,從事著相同的職業。他們使用的“紹句”正是他們的職業隱語。
薛家灣人沿襲百年的算命活動以及他們難以定論的族別身份,吸引著民俗學家的眼光,但他們占卜之術世代沿襲的方式在今天已經出現了斷裂的征兆。如今,村里的年輕人只有在求學不成不得不返鄉務農的情況下,才從父輩手中接受傳承。在薛家灣小學,孩子們雖然知道父輩們有算命的“技藝”,但對此似乎都沒有濃厚興趣。
(壓題圖:永登縣薛家灣村)
(責編: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