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醬油
那一年,表叔家要殺豬,嬸娘要表弟放學后順便到供銷社打一斤醬油回來。放學后,我們幾個小伙伴簇擁著表弟到供銷社打完醬油,然后往家里趕。早上出門的時候,嬸娘千叮嚀萬囑咐,讓表弟打了醬油不要在路上耽擱,家里還等著做調料呢。
一路上,我們爭著提那瓶醬油。醬油瓶里散發出特別的香味,對我們來說實在太誘人了,能夠摸一下醬油瓶都是舒服的。我們老家當時都習慣吃兩餐飯,早上吃的那點東西早已消耗殆盡,一個個饑腸轆轆的。走到半路上,有個小伙伴提議:“把醬油倒一瓶蓋出來,讓大家嘗一嘗。”
這個提議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贊同,可是表弟死活不答應。表弟知道嬸娘的脾氣,嬸娘心細如發,要是發現醬油少了,回去肯定要挨罵。
我們幾個小伙伴輪流去做表弟的思想工作,最核心的內容是:今天要是不準嘗,今后上學就不準他和大家一起走,如果他被人欺負了,誰也不幫他!
在這強大的心理攻勢下,孤立無援的表弟先心虛了三分。再說,醬油瓶一直由幾個小伙伴幫忙提著,他也插不上手。表弟不好再說什么,同意我們只嘗一瓶蓋。哪知,一瓶蓋醬油剛倒出來,就讓一個嘴饞手快的家伙搶去喝完了,還咂吧著嘴說:“香香香!”
開了這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你嘗一口,我嘗一口,一瓶醬油眨眼工夫就被我們喝掉了大半瓶。表弟見情況不妙,趕緊把那寶貝瓶子搶過來緊緊抱在懷里,眼里噙滿淚花。
喝了醬油,小伙伴們都覺得異常口渴,一起奔到小河邊,“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涼水。表弟那小半瓶醬油拿回去是無論如何交不了差的,不過,這可難不住大家。小伙伴們七手八腳地捧了一些水灌進瓶子里,看上去還是滿滿一瓶醬油。
表弟回到家,事情很快露出了馬腳。嬸娘炒菜放了很多醬油,可那菜還是沒味。精明的嬸娘一再追問是怎么回事,表弟一口咬定從供銷社打來的醬油就是這樣的。
嬸娘可不是省油的燈,她認定是供銷社那幫人在使壞。為了這事,嬸娘還專門提著醬油去了一趟供銷社,和賣醬油的營業員吵了一架。
瓦片米
在我的孩童時代,整個公社也沒有幾臺打米機,要想把稻谷加工成大米得跑到很遠的地方去。
伯伯在外面當工人,家里的農活都落在伯娘身上。這天,伯娘家的米吃完了,伯娘要哥哥上學時順便背幾十斤稻谷去打。
哥哥沒有猶豫,背了一口袋稻谷到了學校。放學后,大家都爭著要哥哥帶著我們和他一起去加工稻谷。其實,我們愿意效力是有原因的,幫哥哥把稻谷拿去加工后,哥哥可以私下做主,偷偷用加工后的大米去國營飲食店換包子。那時,飲食店里的包子酥香可口,對我們來說可是天下最好的美味。
可這天我們運氣不好,到了加工作坊,等著加工稻谷的人很多,快輪到我們時機器又壞了。我們只得又把稻谷背上,打算背回學校寄放在老師那里,等機器修好后再去。
太陽快落山時,我們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腳步也越來越沉。路過一個磚瓦廠,哥哥眼前一亮,高興地說:“好了,這下有辦法了!”哥哥要我們找來幾塊干凈的瓦片,捧了些稻谷放在瓦片上,接著又在稻谷上重上一塊瓦片,然后用力壓著瓦片來回搓。就這樣,哥哥一磨一搓就把稻谷的殼弄掉了。
我們幾個孩子磨的磨,搓的搓,吹的吹,配合得非常默契,也非常開心。10多分鐘后,就磨了一大碗米。
哥哥用書包裝好米,帶著我們到了國營飲食店,神氣地對服務員說:“熱包子!我們拿米換幾個包子!”
服務員看了看米,皺著眉頭說:“你們這是啥米呀?這么黑的米我還從來沒見過喲!”
服務員拿不準,叫來了他們的經理。經理看了也覺得奇怪:“鬼娃娃,你這米怎么這么黑?是不是稻谷遭雨水發霉了?”
我們心里直發笑,用瓦片磨出來的米能不黑嗎?哥哥靈機一動,說這是才出來的新品種。
經理放了兩顆米在嘴里嚼了一下,將信將疑地把米稱了,讓服務員端了5個包子出來。
包子才上桌,一下子就被我們搶光了。經理看得直發呆,連聲說:“慢點,慢點,小心把你們幾個噎死了燙死了我可賠不起喲!”
燒山菌
那個年代,家里買鹽巴打燈油買火柴,少不得讓孩子代勞。
這天,媽媽讓我放學后買點鹽和火柴回來。放學后,幾個小伙伴和我一起去買了鹽,用一張綿紙包好放進書包就往回走。
半路上走到一條小河邊,小伙伴們又渴又餓,有人想到了我書包里的鹽,便說:“拿點鹽出來,弄些湯來喝!”這個提議立即得到了大家的響應,有人摘下幾張寬大的樹葉,做成上大下小的容器,盛滿山泉水,再放幾粒鹽進去,用木棍一攪就成了“美味湯”。一會兒工夫,我們的肚子就喝得脹鼓鼓的。
喝了美味湯,大家意猶未盡,都覺得要是再有點東西吃就更好了。當時正值盛夏,山上到處都是野山菌。又有人提議,采點野山菌燒來吃。平時大人是不準小孩帶火的,今天有火有鹽,山上又有現成的美味,何不弄點來品嘗?
這么一說,大家很快行動起來:采菌子,拾柴火。
小伙伴們扛的扛、拖的拖、抱的抱,半小時便弄來了一大堆柴火。大家把書包里、衣兜里現采的野山菌掏出來,居然也有不小的一堆。
柴火“噼噼啪啪”地燃起來,我們七手八腳地把野山菌往火里扔。大家都把握不住火候,剛開始的時候還有點耐心,等著野山菌燒焦了才弄出來吃。搶到野山菌的吃得津津有味,沒搶到的在一旁干著急。大伙兒你爭我搶,到后來野山菌才燒變色,就有伙伴用棍子刨出來,蘸上鹽就往嘴里塞。
哇,這真是天下最鮮的美味!10多分鐘后,大家已吃完了那堆野山菌。有小伙伴還沒吃夠,提議再去找些來燒著吃。
就在這時,有同伴叫頭暈,接著就有人“哇哇”地吐起來。我也感到一陣惡心,胃里的東西直往上翻,忍不住也“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大家知道是吃野山菌中毒了,一個個緊張起來,有的還嚇得一邊吐一邊哇哇大哭起來。
好在我們中毒的情景被一個放羊的老漢看到了,他趕緊到附近村里喊人。當地生產隊派了幾個民兵來,把我們送到公社衛生院。醫生給我們打了針,對氣喘吁吁趕到醫院來的家長說:“幸好幾個娃娃事先灌了一肚子鹽水,一吐吐得干干凈凈,不然就危險了!”醫生這么一說,嚇得幾個大人臉都白了。
糯米酒
在我們老家,每年過春節,家里都要釀一盆糯米酒。煮醪糟蛋、醪糟湯圓時,往里面摻點糯米酒味道更獨特。有貴客來,也會舀半碗讓客人品一品。
那年春節,母親照樣做了糯米酒。母親做糯米酒時,發現家里還剩了一些高粱、小麥和玉米,就把它們和著糯米一起煮了一大盆。母親在盆子上面蓋上飯帕,再端到糠里嚴嚴實實地捂起來,等著它慢慢發酵。不知是酒曲放少了,還是高粱、小麥、玉米粒的發酵期要長一些,按計劃到大年三十這天,這盆米酒就應該發酵的。可是,到了大年三十盆子還是冷的。直到正月初三,母親又叫我去摸,盆子還是冷的。
母親很傷心,暗自垂淚。那時糧食十分珍貴,經常到了五黃六月還要去借糧。家里一大盆糧食就這樣糟蹋了,母親怎能不心疼?
正月初四這天,父母都下地出工去了,留下我和弟弟妹妹在家里。到了下午,父母還沒回來,我們肚子餓得咕咕叫。這時,我想起了那盆糯米酒。跑到樓上伸手一摸,哇,盆子里里外外燙得嚇人,屋里也有了一股濃濃的米酒香。
不用說,這盆糯米酒已經發酵了。我跑出門,對樓下的弟弟妹妹說:“發了,發了!米酒發了!”
弟弟妹妹一聽,爭先恐后爬上樓來,幾雙手都伸進糠里。嗬喲,里面熱烘烘的,盆子上面的飯帕也濕漉漉的。
嗅著那股濃香,我們饞得直流口水。
這時弟弟開口了:“哥,我去拿個碗,拿幾雙筷子來嘗一下!”
弟弟很快拿來了碗筷和勺子,我和妹妹小心翼翼地把盆子上面的糠撥開,再把飯帕揭開,頓時酒香四溢。我們眼睛都看直了,趕緊舀了一大塊在碗里,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輪流吃起來。
吃了一碗,還覺得不解饞,又舀一碗。直到吃得我們兄妹幾個肚兒滾圓,嘴里打著酒嗝為止。
父母收工回來,發現我們兄妹幾個滿臉通紅,倒在糠樓上睡過去了。母親嚇了一跳,扯開嗓門大喊,才把我們喊醒過來。原來是那雜糧米酒的酒勁兒太大,我們都吃醉了。
(責編: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