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劫殺案追兇記

　　2011年10月28日，23天前13名中國船員在湄公河金三角水域被殘害一案，有了突破性進展。當天下午，中國公安部副部長張新楓在泰國會晤了泰警察總監飄潘后宣布：中國船員遇害案基本告破，9名犯罪嫌疑人歸案。隨后，泰方公布了令世人震驚的消息：9名案犯竟然來自泰國軍方！之前，泰國軍警一會兒說兇手是金三角地區的“江匪”，一會兒說是緬甸佤邦，現在看來不過是“賊喊捉賊”。誰又能想象，幾名披著軍服的敗類，竟然能對手無寸鐵的船員們干出如此令人發指的事情。
　　
　　自首卻又不認罪的士兵
　　10月28日下午，飄潘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時表示，這9名嫌犯隸屬于泰國第三軍區“帕莽”軍營，包括少校車彭、中尉阿奴頌和另外7名士兵?！芭撩А避姞I位于泰國北部清邁市的綽達納路上，組建于1956年，以泰國原第七裝甲團為基礎，主要負責邊境巡邏。一個月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到泰北地區采訪禁毒時曾途經這個軍營，看到里面寬敞整潔，士兵不少。據了解，該軍營內有2個直屬團，序列為第三、第四特戰團，最高指揮官為巴甘·春拉育少將。另外，它還統轄兩個民兵團、兩個邊防警察部隊和湄公河清萊段水上部隊，主要職責是維護泰緬、泰老邊境安全以及清剿邊境毒品貿易。而這次中國船員被殺，兇手正是緝毒軍人。
　　“這9名士兵是泰國軍隊中的敗類，殺害中國船員是他們的個人行為，與軍隊無關?！憋h潘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同時說，正是在第三軍區的積極配合下，9名犯罪嫌疑人才在上級帶領下，集體自首，迅速歸案。隨后，警察總署副署長也出面稱，“泰國警方一直在努力尋找人證、物證，將控告這9名軍人犯有殺人罪、拋尸罪兩項罪名。”不過，他也再次強調，泰國軍隊與此次事件沒有任何關系，而且，“這個案件十分敏感，關系到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不要進行猜測?！?br/>　　正當大家以為真相很快將水落石出之時，《曼谷郵報》網站10月29日中午稱，在初步提審中，涉案的9名軍人又都否認控罪。泰國警方負責刑偵事務的副總監披西少將也證實，這9名涉案軍人對于警方的指控并不認可。先是集體自首，然后拒不認罪，這種“矛盾”的狀況，不知泰國有關方面如何解釋。報道稱，警方在初審后，已經將9人放回軍營。披西也表示，因為軍人的身份較為特殊，之后他們將被移送到軍事法庭進行裁決。在泰國，軍方的地位一向舉足輕重，勢力也明顯大于警方。因此，警方的偵查審訊面臨著一定的困難。但披西稱，“警方的審訊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相信案件的細節將進一步揭開。”
　　當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雖然嫌犯歸案了，但公布出來的事實卻不能完全解開人們心頭的困惑。對于10月5日當天湄公河上的激烈交火，披西表示：“我只能告訴你，所謂的交火只是這9個人殺死13名船員?！边@一回答顯然難以令人信服。
　　現在一個沒有解答的疑問是：兩艘中國船只當天是否曾被武裝分子劫持？根據當時尾隨在兩艘船后面的“華鑫6號”船員的證詞，他們看到有兩艘快艇追上出事船只，隨后有七八名武裝匪徒登上兩艘船并挾船離去，人們隨后與出事船只失去聯系。
　　另外也有許多媒體報道證實，出事船只“玉興8號”的船長楊德毅，曾用緊急廣播呼叫：“我現在在吊車碼頭！馬上叫救護車！馬上報警！有人受傷了。”而據一位事發當日看過現場的中國船員回憶，從兩艘船的停泊方式看，基本可以推斷是由專業船員完成靠岸的。而且，出事船只“華平號”的機器也比較特殊，非中國船員幾乎不可能操作。因此，目前最普遍的推斷是：兩艘船當天或許先遭武裝分子劫持，而當武裝分子與泰軍警開火時，中國船員還沒有死，且試圖讓船靠岸，并廣播呼救。不過，或許令船員們失望的是，他們送走了惡鬼，卻迎來了瘟神，以為獲救卻慘遭殺害。
　　當然，如果真如披西所說，交火只是槍殺，那船上發現的毒品又很難解釋。而且，如果沒有劫持事件，那泰國軍警就是更直接的兇手。緬甸佤邦新聞局提供的證人證詞就直指泰國軍警。案件剛曝光時，泰方一度指認兇手是來自緬甸少數民族武裝佤邦的諾坎販毒集團，對此，佤邦新聞局10月13日發表聲明否認。聲明還稱，一名目擊者當天看到了泰國軍警在出事水域對一艘中國貨船鳴槍示警，貨船停下后軍警登船，槍殺了至少5名船員，隨后將尸體拋入江中。不久，另一艘出事的中國貨船在同一水域遭遇同樣情況。隨后，大批軍警聚集碼頭，封鎖現場。現在看，證詞與嫌疑人的身份也正好對應。
　　
　　有什么深仇大恨
　　現在，泰方指控的9名嫌疑人拒不認罪，也就不可能交代真正的作案動機。但從現場看，13名中國船員死得凄慘。不管兇手是誰，他們與船員之間到底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呢？
　　現在有一種說法，稱這9名士兵與販毒團伙有關。在疑兇的身份曝光后，法新社10月28日的報道稱，外界認為這些泰國軍人與緬甸販毒集團有關。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在泰國也了解到，媒體都在猜測這9名士兵可能是受到緬甸販毒集團的指使。而且，除了9名士兵，可能還有其他人參與了殺害中國船員事件。
　　對此，飄潘在接受采訪時表示，9名士兵是否涉嫌販毒，目前正在調查?！叭绻娴纳嫦迂湺荆浔澈蠛芸赡苁墙鹑堑貐^的販毒勢力。”另據報道，慘案發生當日，至少有3支部隊參與了這次針對販毒的“執法”行動，中國貨船成了被執法對象，但殺人士兵具體來自哪一支部隊？“在貨船上搜到毒品”到底是不是事實？有關方面還是三緘其口。
　　還有一種說法認為，兇殺案可能與金三角地區的賭場、毒品交易等利益紛爭有關。環球人物雜志記者曾分別從緬甸、泰國、老撾三國進入金三角采訪，接觸過當地的政府官員、地方武裝、山民百姓，金三角亂局的根源，是戰爭、毒品、貧窮相互交織，形成惡性循環。這一地區各方勢力并存，而毒品交易更是屢禁不止。曾有說法稱，中國船員被殺，是有人報復當地華人勢力，但事實如何很難證實。
　　
　　引渡的可能性小
　　盡管9名士兵否認殺害中國船員，人們還是關心對他們如何審理；如果確認是他們犯罪，是否會受到應有的制裁。就此，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采訪了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教授許浩明。在他看來，根據中泰雙方在1993年簽訂、1999年生效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泰王國引渡條約》，雖然重罪可以引渡，但具體到本案，如果真是這9名士兵犯罪，將他們引渡回中國的可能性非常小。因為條約中有規定，“締約雙方有權拒絕引渡本國國民”?！岸?，本案發生地、損害結果發生地均在泰國，犯罪嫌疑人也皆為泰國國民，泰國有理由在國內審判。另外，考慮到犯罪嫌疑人所屬軍方的機密性，加上當下泰國軍方在抗擊國內洪災中的重大作用，即使中方提出引渡請求，泰方也肯定會拒絕。不過，根據有關法律，泰方還是應向中方提交與該案有關的文件和證據?！?br/>　　至于這9名嫌犯會不會“殺人償命”，許浩明認為，最終可能不會有任何一位軍人被實際執行死刑。他介紹說，自2007年開始，泰國在新憲法中，就決定不再使用“死刑”字眼。死刑雖沒被廢除，但實際上已經執行得很少。泰國最近一次執行死刑，是2009年通過注射方式處死兩名毒販，而在該事件之前的6年間也無處決囚犯的記錄。因此，只要本案中自首的9名泰國軍人不是因為直接涉毒并殺人滅口，被判死刑的可能性就不大。但如果有證據證明，他們在執行公務中“假公濟私”販毒，或進行其它違法犯罪活動，并殘忍殺害了中國公民，則應被處以最嚴厲的懲罰。在許教授看來，本案案情復雜，取證困難，可以預見，繼續辦理過程中，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各類問題出現。在這個過程中，中方必須通過外交途徑向泰方施壓，以尋求案件的公平、正義審判。
　　兇手來自泰國軍方的消息傳出后，要求泰國支付受害人賠償的輿論聲漸高。對此，許浩明表示，嫌犯的軍人身份，意味著他們是公職人員。如果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執行職務、行使公共權力時，損害公民、法人或其它組織的合法利益，國家就應該承擔賠償責任。許教授稱，如果最終查明，這9名士兵是在執行公務中殺人，家屬可以要求國家賠償。但目前，泰方堅持犯罪嫌疑人是“個人行為”，那么國家賠償程序可能很難啟動。
　　
　　推進四國護航機制
　　案件的突破，讓遇害船員的家屬感到欣慰。“玉興8號”的股東之一郭志強10月28日深夜接受采訪時稱：“終于可以告慰他們了，他們可以瞑目了?！比欢?，對于許多遇難船員家屬來說，親人的離開，讓他們失去了家里的“頂梁柱”，陷入痛苦與困境。
　　慘案發生后，湄公河一度停航。這令許多曾在這條黃金水道上跑船的船員處境尷尬。船員們雖擔心安全，但更擔心全家的生計。“人是安全了，可今后的生活怎么辦？”這是不少船員的心里話。
　　為了解決船員們擔心的問題，10月31日，中老緬泰湄公河流域執法安全合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協商盡快徹底查清13名船員遇害案的真相，進一步推動建立中老緬泰湄公河執法安全合作機制，以便更有效地維護湄公河流域航運安全秩序，確保4國船舶和人員的生命財產安全。
　　10月29日，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與泰國總理英拉通電話，對泰國遭受罕見洪澇災害表示了誠摯慰問。通話中，英拉除了感謝中國在洪災中的無私援助，還表示，泰國政府一定會查明案情，將兇手繩之以法。相信在中泰兩國高層的關心下，13位中國船員遇害案很快能夠水落石出，這也是對遇害者在天之靈的最大慰藉。
　　
　　編輯：廖楠美編：苑立榮編審：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