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寶兒的詩

晴寶兒

無影人

一個人走路，吃飯，回家，上網

日子區別如常，我是“純粹”的一個人

——割舍影子的人，腳步輕飄，快步欲飛的鳥

舍棄負贅的尾巴，不被管制——

興奮像根羽毛短暫。去掉影子，我反而沉重：

沒有影子托著，高空不是滑翔的樂園

我開始惶恐危險的不確定性，

自由成為不安定因素。沒有影子

一只孤獨的袖子，一個傾斜的人

城市的罪兒，躑躅角落唯恐燈光打到身上

暴露殘缺；被人群唾棄

像一個軟骨頭；哆哆嗦嗦躲避，禁言

被放逐，被遺棄

前世：一朵太陽投下的影子

影子在，我不慌不忙，后顧無憂

退路不會被切斷

在西藏，影子攥著我手：緩慢呼吸

讓自身平復于空靈的降臨；接收，敞開

在藏北高原，我等同于接近天空的信仰

我等同于影子

——我們互換身份、職責；經幡旗下的井水

如鏡收走罪孽、欲望和久藏的不潔

布達拉宮在太陽的蔭庇下；我是山腳下

大夢的貓，放棄思想的糾纏，曬太陽

前生我是貓？一瓢水或虔誠的云

修行是喝水，曬太陽，飄游

是日常簡單的重復

磨亮的碗底一朵太陽投下的影子

曾抵達身體的影子，今生，你在哪？

我的影子不認識我

我和影子說話，影子一臉陌生

惶惑，甚至疑我不軌

避開我捋頭發的手

影子眼里像漿洗鋪的染缸

我希望的彩虹

沒有升起。我竭盡回憶同路甘苦

摔倒，爬起，獎杯和痛楚

我寶貝的半生記憶，一文不值

我的絮叨讓影子厭煩，影子急于回家

我尾隨影子，因為沒有影子沒人注意到我

警察不管我，掃大街的不屑在我身后揚起灰塵

我好奇影子的家，不顧一路無視

在一個路燈昏暗的街角，影子像一道閃電

突然不見了。我一愣怔，好像夜游者猛醒

路燈拉長我的影子，影子和我相連

我想拉拉影子的手，空無一人的路天黑黑

我一個人的手，伸到茫茫？

大悲而無言，影子

你在？大雪初降的枝干

佛說，一朵雪花沒有重量

第8865220片雪花落到樹上時

樹枝折斷了。

你在黃了綠，綠了枯萎的林子

鳥鳴，城市沙啞的嗓音，日漸模糊

松花江一尊柔軟的臥佛。你在奔走的春水

離港的汽笛，凸出沙地的江心

水鳥銜來的一貼膏藥，母親骨病日久

身影，剪影，投影，像又非，誰將梳理晨昏

晨昏交替啊，星辰慵倦，黎明前悲泣的黑暗

棄兒走了一條漫長河流的旅路

聲音靜止，大地歸復安寧，村莊起床了

我的偉大的伙伴，你在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