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下洼家族史(組詩節(jié)選)

　　 萬一波，筆名遼遠，公務(wù)員，供職于遼寧省某廳級單位。系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鄉(xiāng)土詩人協(xié)會會員。作品多次在各種詩文大賽中獲獎并被收入多種文集，刊于多家主流報刊。著有詩集《熏風(fēng)點燈》（遼寧人民出版社）。
　　
　　1936，西下洼
　　
　　出了叔叔家門
　　向東二里是東山岡
　　向西三里是西下洼
　　東山岡上產(chǎn)谷子西下洼里出高粱
　　
　　爺爺是孟家的長工
　　一輩子在東山侍弄谷子
　　東山岡上的地是孟家的地
　　谷倉有兩只石獅子把門
　　
　　西下洼里的地也是孟家的地
　　那是全村幾十戶人家佃來掙命的地
　　西下洼地租子不多積水多
　　谷子黃了高粱也紅了
　　
　　東山岡上每年打下的谷子換成黃金
　　鑲在孟家老爺?shù)难例X上
　　孟家老爺娶了兩房姨太太
　　到頭來還是獨苗單傳香火不濟
　　
　　西下洼里每年收獲的高粱
　　填不飽叔叔們干癟的胃囊
　　三個叔叔人高馬大虎背熊腰
　　通紅的骨頭透亮的心腸
　　
　　1945，巧姑
　　
　　巧姑是舅舅的遠房妹妹
　　巧姑手巧
　　剪得一手好窗花
　　剪一雙燕子窗欞上飛
　　燕子果真就來了
　　
　　燕子來了的季節(jié)
　　巧姑種下兩畝高粱
　　高粱孕穗的季節(jié)
　　巧姑在高粱地里偷偷地哭
　　矮小的巧姑肚子大了
　　
　　巧手的巧姑
　　夜里剪一個胖娃娃壓在枕下
　　瞪著兩眼數(shù)滿天星
　　
　　秋風(fēng)過后
　　高粱秸在太陽下嘎巴響
　　接近年關(guān)的時候
　　巧姑的窗欞上
　　出現(xiàn)一個走進竄巷的貨郎
　　
　　1949，高粱酒
　　
　　這一天叔叔的860bf7a17aaef336bc8ea9d8d6dfb691263b4452f0a8333ec7165729f32fd972爺爺喝醉了
　　清白的高粱酒在他的體內(nèi)轉(zhuǎn)了幾道彎
　　又從臉上滲出
　　
　　那一夜，醉酒的不只他一個
　　還有土改工作隊長老張
　　半碗高粱酒下去，左邊的那只空袖管就飄了起來
　　
　　醉酒的爺爺半夜里喊著：酒、酒
　　一家人被熏倒在土炕上
　　西下洼醉在月光里
　　
　　雞叫頭遍的時候，起夜的叔叔看到
　　炕頭上佝僂的爺爺
　　懷里緊摟著一塊寫著他名字的木樁樁
　　
　　1968，青花瓷瓶
　　
　　青花高瓶是一對
　　是爺爺和奶奶拜堂時用的
　　幫叔叔搬家的時候
　　我只見到過一只
　　另一只怎么也沒找到
　　叔叔說，另一只
　　在奶奶死的那年就沒了
　　連同里面插著的雞毛撣子
　　都不翼而飛。而這一只
　　是“破四舊”那年
　　叔叔把它塞進一柜子高粱籽里
　　才得以保全。抱著這只空瓶
　　我真想看看另一只的模樣
　　
　　1998，四月桃花
　　
　　四月，雨水打門
　　桃花打門
　　
　　凋零的花瓣
　　果實的嘴唇
　　
　　在埋葬父親的山岡上
　　親吻泥土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