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相聲段子,乙告訴甲,記憶力好的表現是“走馬觀碑”,即騎著馬從一座石碑前走過,能夠把碑文都默記在心。甲夸口說自己不僅能夠走馬觀碑,還能“走火車觀碑”,從北京到天津的火車上,飛速經過一座石碑,他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乙:是什么?甲:廊坊!
雖說是個笑話,卻讓我聯想到了旅行者的種種風格。有的人緩步慢行,走走停停,細細品味所經之地的風土、人情,將其融化到記憶中、心靈里。有的人小跑急行,走馬觀花,難以停下來欣賞周遭的鳥語花香。有的人正如相聲所說,乘著高速列車,蜻蜓點水一般,穿梭在名山大川、亭臺樓閣之間,停留在腦海中的,只是一個地名而已。
但這些人,并沒有高低境界之分。
巴黎街頭,一個小咖啡館面對著埃菲爾鐵塔。我看到一些游人匆匆走來,和同伴們用排列組合的方式大擺pose,拍下一張張以鐵塔為背景的數碼照片后,再匆匆離開。我不屑地調轉回頭,面對咖啡館拍了起來,內心泛起一種清高:我拍下的才是真正的巴黎生活。當我心滿意足地準備起行的時候,看到咖啡館外坐著的一排巴黎人,慵懶地點著煙、品著咖啡、翻著報紙,有幾人看著我,沖我笑笑,忽然心里一動:噢,無論是步履匆忙地拍鐵塔的人,還是故作舒緩地拍生活的我,在巴黎人眼中,都不過是個“觀碑”的人。
美國女學者芭泰爾曾走訪了英國的工業革命文化遺產。她發現,去參觀那些廢舊工廠的游客,都會表露出一種奇怪的懷舊情緒。在舊機器、舊產品面前,他們會說:“其他旅行者看到的都是表面的英國,只有這里才是真正的英國。”芭泰爾說,這些自以為體驗到了真實英國的游客,看到的也不過是“舞臺上的真實”而已。“他們沒有看到兩百年前工廠骯臟的環境、難以忍受的臭味以及工人們悲慘的命運,只看到了被打磨得锃光瓦亮的舊機器,和被美化的工作間。”
我開始替那些自認為比別的旅行者高一等的人感到悲哀。或許,與其追求一種所謂的旅行深度,不如問問自己,是否得到了所追求的快樂。無論是拍鐵塔的別人,還是拍咖啡館的我;無論是看倫敦塔的人,還是看舊工廠的人,如果都心滿意足地離去,這就足夠了。
旅者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無論是走火車觀碑的人,還是走馬觀碑的人,重要的并不是你記住了多少碑文,而是你所看到的能否充實你的心靈。如果“廊坊”兩個字足以讓你微笑,那加快你的腳步又何妨呢?
張新玲//摘自2011年2月25日中青在線,
李雅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