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教學那天,天氣冷得幾乎睜不開眼。我餓著肚子急急忙忙趕到集合點,被催去跳繩還崴了腳,瞪著眼睛快要哭出來,滿心都是抱怨。大家都跑去看接力賽的時候,我獨自縮成一團,想著“今天真是太糟糕了”、“衣服穿少了,回去得感冒吧”,絕望地看著灰蒙蒙的天。
這時回到集合點來的他正好看到人群后面那個被風吹得無比狼狽的我,哆哆嗦嗦地跑來,明明自己也凍得臉色發白,卻還是毫不猶豫地脫得只剩一件短袖,把外套和襯衫全堆在我背上,還得意地從包里抽出一個小號毛毯,牢牢裹住我的脖子。
我呆愣愣地看他,他就皺著眉頭說“嘴唇的顏色好糟糕啊”。這個比我高不了多少的瘦男孩每次一皺眉整張臉就變得非常惹人發笑,不太大的眼睛簡直要擠到一塊兒去了,讓人看了忽然就覺得心情好起來。
我把手遞給他,他咕噥一句“好冷啊”,就直接揣進懷里焐著,一邊還碎碎念“前輩們真是有干勁,我還差得遠”、“早晨就發信息給你怎么還忘記呢”、“其實我還蠻清閑的,剛剛早點兒回來就好了”……
鼻子有點兒痛,我眨了幾次眼,大概有模糊地“嗯”過幾聲當做回答。他瞄我一眼,就扯著我找了個人群的縫隙讓我看接力賽,還不停問著“從這里能看到嗎”、“要不要再站過來一點兒”。
那個時候已經是下午兩三點,天氣終于放晴了一些,可風還是挺大,吹得我打哆嗦。我緊緊裹著毯子和一層又一層不屬于自己的衣裳,和他兩個人站在人群的后方。他忽然從背后將手環上我的肩膀,輕微的重力失衡后,背上貼著一個暖暖的胸膛。心跳聲那么近,清晰可聞。
“戀愛中的人都是傻瓜”——嘲笑過這句話的我,原來也有后悔的一天。
為了他早起梳妝打扮,在超市里拼命地思考“他會喜歡吃什么”;重感冒抽著鼻涕,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又可以請假偷懶了”,而是“要快點兒好起來;不能傳染給他”。想要再近一點兒、再待久一點兒……所有這些自己曾經嘲笑過的傻事,原來只是因為“喜歡”兩個字,就會付諸實踐變成現實。
人真是會變的啊。
就好像面對“爛桃花”的窮追猛打,以前的他只是苦著臉幫我拖住對方,現在卻學會了態度強硬地將我扯到一旁,一臉“我們甜蜜我們的,你一邊看去吧”的別扭表情。
剛認識的時候,他還是個在地鐵上給女孩子讓座的好紳士,現在卻擠擠也硬要塞進我身邊的小空隙里,把我困得直耷拉的腦袋攬到他的肩膀上,告訴我還有很遠睡吧沒關系。結果家里人發來的信息把我吵醒,他郁悶地看我在手機上啪啪啪地用拼音打字,問我發給誰。我說發給我最喜歡最帥氣最有男人味的老爸,他便皺著臉發誓要去學中文。我大驚地問:“難道你要偷窺我的短信?”他說:“不是啦,學了你的語言就可以看懂你寫的東西。”
我們一起去水族館看企鵝和鯊魚,路上走過一對對的情侶。在這個全民濃妝的國度里,總是素面朝天的我難得一次在臉上認真地涂了幾筆,心里居然還會糾結不安,“不戴眼鏡會不會顯得臉很大”、“眼線有沒有花”、“粉底掉光了會露出黑眼圈吧”……而他,卻摸摸我的頭,說:“不用特地這樣的,平常就夠可愛啦。”覺得好笑又可氣的同時,心里癢癢的那種感覺,應該就是甜蜜吧?
而閨密也開始毫不留情地揭發我:“明明夏天之前一點兒干勁都沒有,甚至被指責出勤率過低,最近卻干勁滿滿地每天早早來學校,到底是想看誰呀?”我怒而反駁,“夏天是因為身體狀況差和想家”、“現在身體好了專業課也好玩了”,等等,心里卻在擔心自己的臉一定很紅吧……真是好沒面子,這么容易被看出來嗎?
不過想到那個可憐兮兮跟我抱怨“明天又是周一啊不想去學校”,頓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想見面啊周一還是快點兒來吧”的男孩子,我就忍不住又笑起來。
原來如此,那種想要在一起的心情,我們都是一樣的啊。
王子坤//摘自《文藝風象》2011年第1期,苑明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