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飽境界

　　晚餐定在六點，木棉讓我四點到，我有點納悶。即便需要提前跟我交代點什么，依我們倆的默契，也不用那么長時間呀。
　　木棉是獨生女，頂尖大學熱門專業畢業，在競爭激烈的金融類外企做得得心應手，職位不低。房子、車子都是自己買的，工作、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幾乎都憑一己之力解決。這種比較自我，表現在感情上，往好了說是很有修養，分寸感很強，往壞了說呢，就是精于計較，或許早預設好了得到的程度，付出的時候相當理性。
　　木棉的男朋友是以前的上司，據說頗受她以前那個公司眾多姑娘的青睞，她能成功地笑到最后，也是很費了一番心思的。倆人確定關系后，她便換了一家公司。
　　照我看，他倆很般配，他也很在乎她，比如一起吃飯的時候，他總是會照顧她的口味，甚至對她父母也很體貼用心。但木棉顯然是自我防備過頭，比如她會提示我，她的過往經歷對他要保密。還有，萬一哪天跟她男朋友在一起時談到某個投資戶頭，我要表態那其實是我的，她幫我操作而已。
　　我常常覺得，在他們以往的相處過程里，她像是在打仗，要時刻守好自己的得與失，計劃自己的攻與防。我明白，她這樣聰明自信的人很難被說服。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勸她，愛情是用來享受的，雖然需要經營，但這么算計也太累了吧。她不以為然，說這才是他們這類人的愛情模式，追求的就是半飽這種境界。
　　木棉的觀點是，即便面對愛情這樣不可多得的美食，亦不可饕餮。七分飽都多，半飽即可。解決饑餓，維持健康，不會輕易厭倦，還能時時回味與渴望。
　　我提前十分鐘到了餐館，木棉已經到了一會兒了，坐立不安的樣子很不像一貫理性優雅的她。原來通過以前的同事，木棉了解到，她男朋友在工作上遭遇了一次不小的挫折，而她并不知道。更麻煩的是，她以前的潛在情敵跟他過從甚密，幫著化解彌補什么的。這顯然是一個隱患，更是她的心結。怎么處理，她束手無策。
　　既然他工作上的事已經解決，就不必再提。我說，但要解開心結，必須從長計議，首先就得從觀念上改變。在我看來，半飽其實是一種貪心，尤其是放在感情上，看起來是要求不多，實質是估計著得到來付出，甚至期望得到更多，完全是患得患失。雙方過于涇渭分明和不坦誠造成隱患是自然的，要想得到他的坦誠，你自己必須先坦誠相待。
　　聽了我的話，她很難得地頻頻點頭。說來說去，不經冬寒，便不知春暖，即使失敗了的愛情也應該是快樂的，至少有過快樂。個個都變得十分精明，感情又有什么樂趣？我接著煽情，這就快到六點了，放下心防，聽從你的感情行事，就從這頓飯開始吧。
　　向東//摘自2011年6月21日《中國青年報》，Lucky/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