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快點。”我走得上氣不接下氣。肥胖的老八雙手撐著膝蓋,說:“我真的不行了。”我急了:“不行也得行啊,我們很快就會被抓住的,他們肯定滿世界找我們呢。”我拽起老八被汗濕透了的T恤繼續走。
為了這場離家出走,我和老八謀劃了一個月,研究交通路線、食宿住行以及逃亡后要靠什么謀生。我總覺得像我這樣不羈的男孩子,總能闖出一片天地。雖然初中畢業證還沒有拿到手,但怎么說我們也學了九年數學、九年語文、兩年物理和一年化學啊。
“寬子,我們為什么不打車到火車站?”
我真想給老八一腳,“他們發現信,肯定早就把那里控制了。如果我們打車去,等于自投羅網!”
家在城市的南方,而火車站在城市的最北方,我和老八已經走到了市中心,所以我對老八說:“我們要開始北漂生活了。”老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摸了摸口袋,拽出了五塊錢,猛然鉆進了一家面館,大喊:“老板,來碗三塊錢的面條!”我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硬幣也沖了進去,拿起老八的五塊錢:“老板,來兩碗!”
我和老八這次離家出走也是事出有因,班上轉來一個補習生,漂亮的瓜子臉,留著齊肩的長發,她一進教室我就喜歡上了。可是我發現彪子的眼神里也透出了那種渴望,彪子是我的死對頭。
那天下課我把彪子約到了小樹林,我斜靠在破舊的雙杠上,輕蔑地說:“你是不是喜歡夏嵐?”
彪子很不屑地說:“是又怎么樣?”
我用了一部電影的臺詞對彪子說:“讓我們來一場男人之間的決斗吧。”
我記得我把彪子撂倒了兩次,鼻子挨了他一拳,很快流出了血。這個衰人看到血被嚇得傻站著不動,我上去給了他臉頰一拳,他被打趴在地上。我不斷抹著鼻子,白襯衫的衣袖都被染成了紅色。回到教室,我徑直走到夏嵐身邊:“夏嵐,我喜歡你。”
因為這件事,我和彪子被班主任拉到講臺上自我檢討,之后被罰繞著操場跑二十圈。
彪子那個沒出息的家伙在第十二圈就停了下來,我不記得我到底跑了多少圈,只記得所有人都被我嚇呆了——我從下午第二節課上課一直跑到晚上放學。其實我早就想停下來了,只是看到夏嵐站在操場旁邊,一直在看著我跑。我當時的想法就是,我要讓夏嵐知道,我就是那個追風少年任小寬。
可是后來夏嵐忽然眉開眼笑地跑到一個男孩子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我一下癱軟下來,坐在操場上發呆。那時天空正好有好幾只大鳥掠過,發出“哇哇”的叫聲。
之后,我感覺我的人生價值世界三觀就那么崩塌了,這才開始和老八謀劃離家cgAKqTyVJl7yOxo0kbWWig==出走的事。
我和老八很快把碗里的面條掃蕩一空,老八打了個飽嗝,“老大,火車站還有多遠啊?”
“我們走多久了?”
“四個小時。”
我這才想起,我們一直從這個居民區插進,從那個巷道里穿出,我記得數學老師說過,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的。
我立刻對老八說:“你要走快一點,你拖累了速度。如果我們今晚到不了火車站,就意味著我們離家出走都花了兩天。這太丟人了,以后怎么往自傳里寫啊。”
老八忽然兩眼發光:“你說我們真的能出自傳嗎?”
我笑著說:“只要跑得出這個城市,肯定行。”
說完這些,再加上吃了一碗面,我忽然感覺到身心柔軟。其實現在的生活還是非常安逸的,至少每天可以踢一踢足球,回家就能吃到爸媽做好的飯菜,我為什么要離家出走啊?
噢,原來是因為夏嵐。唉,就是一個女孩子嘛,人生中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女孩子,她們有的和我們會發生美麗的故事,有的只是擦肩而過,我為什么要為女孩子離家出走喲?
我忽然想起了彪子,這家伙現在肯定躺在他家柔軟的床上,看最新一集的《足球小將》。想著想著我就對床產生了無比的向往。
我開始悔恨,但弓已經拉開,就好比面對空門,不射怎行。何況對面的老八對我的崇敬之情擺在這里,如果我現在放棄了,以后還怎么做老大?
我試探性地問老八:“老八,以后和我在外面闖天涯,感覺怎么樣?”
老八興奮地說:“那,非一般的感覺啊。”
我感覺自己問法出錯:“那以后要是見不到爸媽呢?”
老八看著面前的空碗,神色忽然黯淡下來,“那,就吃不到我爸媽做的紅燒肉了。”
我接著開導他:“對啊,還有很多事情以后都做不成了……其實我倒是無所謂,我就怕你受不了。”
老八眼睛開始濕潤了:“老大,我不想那樣。”
我嘆了嘆氣:“老八,你看,我的夢想就是像風一樣自由,所以我也想讓你追隨著我。但我不能把我的夢想強加在你的苦難之上,畢竟我是你老大,怎么能不考慮你的感受。”
老八哽咽了:“老大……”
我擺了擺手:“要不,我們回去吧。”
老八聽完愣了一下,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我追了上去,他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我把老八送回家的時候,看到老八一下子撲進了他媽的懷抱,她媽一直在打著他的屁股,我不覺搖了搖頭。
等我推開門的時候,爸媽坐在桌前,桌上給我留了飯菜,我脫了鞋,說:“今天足球隊訓練得有些晚。”說完我走進房間,把桌上還沒被拆封的離家出走信撕得稀巴爛,扔出了窗外。
陳文淼//摘自《萌芽》2011年第10期,苑明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