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心于富

　　張大文：1991年被評為全國模范教師并被授予國家級“人民教師”獎章。1992年被評為上海市特級教師。現為復旦大學附中特級教師，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兼職教授。已發表文學作品1000萬字左右。
　　
　　王鏊這篇文章，通過對《論語》中有若答哀公問的內容的分析，表達了一個超越時空的主題，因而頗為值得一讀。
　　首先，作者細讀了《論語》中的材料，在深入理解后，把有若的觀點加以調整，使它更淺顯、也更明確，以便展開議論，層層遞進，有力作結。原來，哀公考慮到荒年資財不足，“百畝而徹”“什一而征”的周代賦法再也難以執行，急需加賦才是。于是引出有若之答：“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顯然主張維護舊的賦稅法，并且點明了它的旨在使“百姓足”的原則精神。
　　本文作者正是從這段對話中捕捉到兩條信息：一是哀公的“加賦以求富”的路是走不通的，二是君民一體的實質是國富民富一體，當以民富為先。這樣，便以有若原話“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為題，借其深入淺出之意來引人入勝；接著，以“民既富于天下，君自富于上”一句立論，既用它破題，又表明民富與君富及國富之間先后主次的關系，預示立意之高；并且，在第二段以“君之富藏于民者也”一句承上說明這種先后主次關系的總因，啟下闡明藏富于民將為全文之總綱。
　　其次，作者從第三段起作了論證過程的通體安排。在第三段，撮要引入有若與哀公的意見相左之點，既表明本文論題、論點之所由出，又示意此材料的話頭，并非以此為專。
　　而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四段，正是作者論證的著力之處。在第四段，雖然從周代的賦稅法“百畝而徹” “什一而征”講起，但是總的精神是輕徭薄賦，藏富于民。你看，如果民間倉庫儲滿米谷，露天堆積稈麥，那么，民力何困于征求，民財何盡于聚斂？不但如此，而且，仰事俯育者必然無憂，養生送死者必然無憾。這是一幅多么生動活潑的藏富于民的生活彩圖啊！遠非若有所答之抽象。
　　于是，第五段便通過聯想過渡到君富上去了：“百姓既足，君何為獨貧乎？”——用反問出之，更自然順暢。
　　接著，第六段便解答君何以為富的問題：這是因為，從廣義說，從實質說，藏富于這個國家的民，還不是藏富于這個國家？一定要從形式上把富歸之于府庫、儲之于倉廩才算國富、才算君富嗎？在民富的前提下，你可以取之無窮、用之不竭；如果民不富，甚至越來越窮，你想加賦而求自身之富，辦得到嗎！
　　議論至此，似乎可以作結。但是，作者唯恐有人甚至君主自己對國富君富沒有信心，便算了一筆明細賬——從國家君主支出來說，無非是祭祀之供，朝聘行政之費，賓客招待之需以及征伐軍事之用，而一旦民富起來，犧牲粢盛、玉帛筐篚、饔飧牢禮、車馬器械，便會充分齊備；如果還嫌不能滿足日子增長的需要，那么，老百姓自有辦法持續供給，到頭來，又怎么會不夠呢？
　　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最后，便水到渠成地作出結論，同時，也回答了這個問題——由于熱心于富民，立了只交田賦十分之一的徹法，竟使國家資財充足，這是“加賦以求富”的短淺之見所造成的民窮國窮現象所不能望其項背的。
　　通過“首先”“其次” “最后”三個層次的分析，足見本文結構之嚴謹和它為主題服務之周到。附帶說一句，本文是始于明朝憲宗成化年間的八股文的典范，所以又頗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