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文:1991年被評為全國模范教師并被授予國家級“人民教師”獎章。1992年被評為上海市特級教師。現為復旦大學附中特級教師,華東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兼職教授。已發表文學作品1000萬字左右。
清代臺灣文學家洪繻這篇《瓦窯村讀書記》幾乎不著“讀書”一詞,而全以賞景出之。為什么可以這樣寫呢?莫非賞景與讀書之間,有著某種有機的聯系,因為名為賞景之感受,實則讀書之要領?于是,我便想到了這個題目。
文章一開始,在他名場落第,便長途跋涉,風塵仆仆,趕回故鄉的簡短敘述中,就浮現出求學心切的一介書生形象。果不其然,他是把故鄉的自然風光當作一本大書來讀的。這充分體現在下文仔細觀察、深入領悟、深思熟慮、融會貫通的全過程中。我們從中可以學習到他心無旁騖、專心致志的正確態度和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的正確方法。
在第二段中,表面看來,作者把故鄉景物作了分門別類的歸納。先從空間說,分“初涉其境”和“既入其鄉”兩小層:前者從宏觀放眼望去,農牧樵漁,加上不事勞作的老翁童子,村里人都各在其位,并怡然自樂;后者從中觀收眼平視鄉間,寫出某一角落具有代表性的景致。因為忙于農事,宅基周圍確實一片寧靜,既孕育著桑麻自長的天機,又催化著荷映鴨浮的默契,雞犬無聲是否想念主人?鳥噪唧唧是否喜見流水新綠?真是一派好風光!
再從時間說,分“早而起”“晚而臥”和“夕而避暑”三小層,都是從微觀注意細節著手:第一層調動聽覺,寫自然界的生物之聲和人的讀書聲與勞作聲;第二層調動視覺,寫月光之強度,竹柏影繞窗之強勢,蕉蔭濃綠之強力,流螢飛動之強勁;第三層調動觸覺,寫頭和足、毛和骨,因清風徐拂而爽然,披苔枕石之趣與呼朋對弈之樂同步,棋落嘖嘖之聲與葉落瀟瀟之音互補。
以上是從表面看分門別類的歸納。現在,透過現象看本質,則是作者通過獨立思考,把客觀景物解讀為主觀認識,把形象思維提高到抽象思維,組成了五個環節,相應于上述五個小層,即:其人是古之人,其景是世外景,耳之邊無凡音,目之前無俗態,胸之中無塵緣。這第五環節具有總結性的意義,從中可見第五小層“夕而避暑”反而要放在“晚而臥”之后的原因。
顯而易見,這樣一個賞景而作理性提高的過程,猶之乎讀書而有認識提高的過程。那么,要不要擴大賞景的范圍,使自己提高得更快更好呢?——這樣一問,就把文章的思想內容引向深入。
作者認為,擴大觀賞范圍當然是好的,他向往中原之山水,大到五岳五湖,小到九面九曲,簡直“無日不往來于予之胸中、目中”,卻始終沒有機會瞻仰;就是日月潭、火炎山,旬日可至,也無緣參拜。這當然是一大遺憾。因為比之外面世界的“山水之樂”,這里只是“一時一隅之樂”而已。但是,作者的英明卻在于下面的發揮:
我們賞景要不以山水之樂為喜,不以一時一隅之樂為憂。對一時一隅之樂,我們要專心如常,才能常賞常新。
賞景如此,讀書不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