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九月的太陽在天空縱火，把天空熔成薄薄的半透明晶體。云絲早已化成火煙散。強烈的火熱紛亂地放射，把街道都逼得浮晃起來，仿佛要熔軟了似的。慌忙擁擠的車輛，像要掉入深淵般地恐懼著，嘈雜急速的喇叭聲，無助地在吶喊著這是九月”。
　　依稀記得高一時候的課文《黑八月》里的短語，“腫脹的天”“陰暗的日子”“黑的山”。必須得說，我不懂《黑八月》。就好像我不懂高一是如何過去的那樣。我的高一，從此與我分道揚鑣了。有的時候，我知道時間正在從我身上跨過去，但我無動于衷。
　　九月一號是每個學生都知道的紀念日，當這一天對你來說，不具備任何意義的時候，只能說你已經走出了學生時代。然而這一天對我來說，除了開學，還有別的。九月一號是媽媽的生日，新歷的生日。但是像她這一代的孩子，都是過農歷的。只是我也從來記不住她農歷的生日，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女兒。有的時候，我知道什么是應該做的什么是不應該做的，但我無動于衷。
　　同學的微博上說，“果然我不習慣有學弟學妹的日子。”我也不習慣，有學弟學妹了，說明自己“老了”。我只習慣以高一的身份呆在翠園，可以不必諳熟學校里的“掌故”，可以不做一個團體里的中堅力量，可以初生牛犢不怕虎，可以不那么快面對所謂的會考和高考，可以繼續天真爛漫地享受高中生活，享受夢。但是我也知道習慣高二是必然的趨勢，就好像有一天我會習慣宿舍里無故多一個舍友，并且總是和她要裝作貌合神離。有的時候，我知道什么是要接受的什么是遲早的事。但我無動于衷。
　　學校附近的奶茶店易主，店鋪的招牌是有個性的藝術字，可惜我辨認不出是哪幾個字。縱然是九月里的太陽，也無法溫暖它陰郁的筆畫。聽說《詩經》里有四個字叫做“九月授衣”，九月份就分發寒衣。我想諷一句，九月份穿寒衣絕對中暑。我知道，古文中的九月當然是農歷的九月，但是我習慣性忽略這一常識，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找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聽說，我這是“情緒中暑”。
　　亞里士多德說什么？他說，人是什么？一塊軟弱的墓碑，時間的犧牲品，命運的玩物，一個倒霉的影子，有時受到嫉妒的折磨，有時受到厄運的捉弄，剩下的是黏液和膽汁。也許這篇《九月》，該改題為《黏液和膽汁》？
　　有的時候不是不懂，有的時候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裝作不知道；有的時候不是不明白，只是明白了懶得表現出來，于是就保持沉默，就這樣無動于衷。
　　九月， 得算是早秋罷？林語堂先生的《早秋精神》就充滿了純熟練達、宏毅堅實的氣息，而我此刻卻讀不進去，反倒對一些“小山小水”的文字著迷，譬如說簡媜的這段——
　　“只有行人，靜靜地躲在樹的腋下，尋求短暫的庇護，很滿足地擦汗，買五塊錢一杯的冰紅茶——這是九月，因此咒罵和抱怨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對于人們而言，有什么能比冰紅茶、冷氣房更能忘懷九月呢？對于季節的虐待，只要維持那份習慣性的安然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