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火種

　　詩人。曾獲郭沫若詩歌獎、人民文學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F任中國保護消費者基金會宣傳部部長。
　　
　　聽見雞鳴的聲音
　　
　　四月的贛南
　　臨近黎明的時分
　　薄霧和水汽浸潤著
　　空氣清新的
　　城市與村落
　　就在此刻
　　我聽見雞鳴
　　一聲，二聲．三聲
　　漸遠，漸近
　　啊
　　這是誰家的雄雞
　　叫得這么親切
　　喚醒我們的回憶
　　使我想起
　　我少年時的魯西家鄉
　　雞鳴的時刻
　　就開始揉著蒙眈的眼睛
　　穿上奶奶縫制的布鞋
　　背上書包
　　踏著黎明和雞鳴的聲音
　　走進鄉村學校的
　　課堂
　　這樣的情景
　　在記憶中時時翻新
　　
　　可在此時，在贛南
　　這雞鳴的聲音
　　與我家鄉的雞鳴有些不同
　　在這片用先輩鮮血染紅的
　　土地上
　　它高亢，凝重
　　好像幾十年前的聲音
　　帶著血絲的聲音
　　飄浮在風中
　　啊，這聲音
　　好像在提醒總指揮部
　　還在開會的將領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又是一個黎明
　　
　　啊，好像
　　這聲音是號角
　　是抗爭的信號
　　是走向光明的集合
　　啊，在這種聲音
　　越來越高亢的時刻
　　我們的隊伍
　　從黎明中列隊走來
　　
　　如今，又聽見這雞鳴的聲音
　　這在黎明發出的聲音
　　那是一種悲壯
　　一種信念的聲音
　　那是民族的鐵骨錚錚
　　拔節的聲音
　　你聽啊，聽啊
　　正在嘎嘎作響!
　　
　　想問杜鵑
　　
　　我說的杜鵑
　　不是我少年的同桌
　　不是那個扎著小辮子
　　總愛借我的橡皮
　　擦錯字的
　　那個杜鵑
　　
　　我說的杜鵑
　　盛開在贛南的土地上
　　并在春天到來的時刻
　　開得十分爛漫
　　
　　小時候
　　就十分熱愛、敬畏著
　　這種美麗的花
　　那時，只有在電影
　　《閃閃的紅星》里
　　才能
　　看見
　　在我的心目中
　　她是一種英雄花
　　
　　我尋覓著英雄的足跡
　　想問杜鵑
　　在您繁茂的花叢中
　　是否隱藏過
　　當年反抗黑暗的紅軍
　　想問杜鵑
　　您怒放的鮮艷
　　可是前輩們熱血的浸染
　　
　　想問杜鵑
　　您招展在山岡、路旁
　　可是等待勝利的消息
　　一次又一次凱旋……
　　
　　我說的杜鵑
　　是這片熱土上
　　歷史的見證者
　　見證著昨天
　　今天
　　
　　生長感激
　　
　　經過沸騰
　　洗煉tYH8ElfInZGSNrChTxAP2A==之后的
　　就是我腳下的
　　這片熱土
　　
　　這是紅色的土地
　　埋下種子
　　她便會默默地孕育
　　會頑強地在黑暗中
　　拱破堅硬的地層
　　頂著風雨
　　和寒流
　　生長
　　
　　啊
　　這埋在紅土地上的種子
　　她的生命
　　經受炙烤
　　在坎坷與崎嶇中
　　等待著成熟的時機
　　
　　啊，種子
　　終于在這片熱土上
　　萌芽
　　她將腥風血雨
　　化作肥料
　　然后長成大樹
　　成為森林
　　為人民遮蔭
　　
　　是啊
　　當每個人走過這片
　　熱土時
　　都會生長感激……
　　
　　梅嶺詩篇
　　
　　在贛州聽黨史專家作報告
　　他講得傳神
　　我們大家聽得認真
　　當講到梅嶺時
　　我想起陳毅將軍
　　想起他那首有關梅嶺的詩篇
　　
　　那時，長征的隊伍
　　已經開始出發
　　有夜間突襲的
　　天上的星星看得很清
　　有黎明集合的
　　晨風為他們送行
　　有在大雨傾盆時撤離的
　　泥濘的路
　　使他們步伐走得沉重
　　那時，陳毅將軍
　　身負重傷，留在蘇區
　　病情讓他思緒紛紛
　　他眼前總是映現著
　　燃燒的土地
　　和老人與孩子的哭聲
　　
　　窗外，又有火光閃過
　　硝煙味實在嗆人
　　他再也躺不住了
　　他努力地坐起來
　　把地圖展開在
　　破舊的木桌上
　　
　　關于那首詠梅嶺的詩
　　是怎樣寫出來的
　　黨史專家沒有解釋
　　那時
　　紅軍的隊伍正跋涉在
　　西行的途中
　　陳毅將軍也在整合
　　留守的隊伍
　　當他登上梅嶺時
　　便有了那首
　　別開生面的詩篇……
　　
　　紅石頭
　　
　　捧在我手中的
　　是一顆
　　在貢江岸邊相遇的石頭
　　它的顏色是紅的
　　蒼老
　　粗礪
　　
　　我凝視這顆紅色的石頭
　　我自問
　　它來自哪里
　　也許，它是順江而下
　　來到這里
　　也許，是天外飛來的一顆隕石
　　落在這里
　　看人間滄桑
　　驀地，我發現
　　這是一顆有溫度的石頭
　　像一顆心臟
　　跳動著、跳動著
　　它說——
　　當年它的戰友出發時
　　它留在了這里
　　它一直在這里等待著
　　等待著
　　直到聽見勝利的消息
　　它說：
　　我熱愛這片土地……
　　
　　婦女犁地
　　
　　當年蘇區勞力少，模范婦女李玉英積極響應政
　　府“婦女學習犁地”的號召，帶動婦女學犁地，解
　　決了當時勞動力不足的問題——
　　
　　在蘇區
　　在肥沃的紅土地
　　那些健壯的水牛們
　　它們要到大田里去
　　它們
　　要開墾新的土地
　　這些牛們
　　沒看到主人揚鞭，當然
　　也沒聽見鞭子的響聲
　　它們仰天叫了聲
　　當這些牛
　　回頭的瞬間
　　發現它們換了主人
　　于是
　　它們晃了晃指向天空的角
　　好像告訴這新來的主人
　　——開始扶犁
　　
　　在蘇區
　　在肥沃的紅土地
　　扶犁的人
　　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滴
　　在新翻的土地上
　　將種子埋下……
　　
　　那年的紡車
　　
　　在江西興國縣長崗鄉農民調查紀念館里，一臺
　　木質紡車擺放在館內玻璃柜中——
　　
　　那年的紡車
　　是用榕樹的材質
　　樟樹的材質
　　做成的
　　不，甚至是
　　比榕樹、比樟樹
　　更硬的木材打造的
　　現在
　　她靜靜地坐在紀念館里
　　靜靜地
　　我看到了她的端莊
　　她的嚴肅
　　啊
　　看著，看著
　　我仿佛聽到了呼嘯的聲音
　　
　　那年的紡車
　　紡出的線
　　能繞地球多少圈
　　沒有人計算得出
　　我知道，那根根絲線
　　是共和國最初的神經
　　直到今天
　　仍編織在
　　我們的生活中
　　仍在
　　我們的體內跳動
　　
　　那年的紡車
　　靜靜地坐在這里
　　我們享受著燦爛的陽光
　　感念著今天富足的日子……
　　
　　源頭
　　
　　在贛江的源頭
　　在貢江江畔
　　在紅色故都
　　在長征起點
　　一只古老的船
　　靜靜地停在這里
　　停在歷史的
　　深處
　　
　　也許，它太累了
　　它的主人
　　讓它在這里歇息
　　把往日江水打濕的船艙
　　在陽光下晾曬一下
　　也許
　　它太老了
　　停在這里，回憶著
　　幾十年前的情景
　　回憶著
　　在滾滾的江水之上
　　急促地往返
　　送走一批批出征的隊伍
　　
　　現在
　　它靜靜地停在這里
　　所有來到它身旁的人
　　都向它行注目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