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

　　6月中旬，第三屆海峽論壇 ? 臺灣特色廟會在福建廈門舉辦，地點就選在了廈門知名老街中山路。中山路是廈門最老牌的商業街，人流旺，商品多，名氣大，不論往昔還是如今，人們一提及廈門，必言中山路，它好似紐約的曼哈頓、東京的銀座、香港的中環、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
　　到廈門，中山路是不能不去的，因為它代表了廈門的繁華、富有和時代韻律。說不盡的閩南風情，看不完的琳瑯滿目，最有意味的是，這條老街歷經近百年而風華不減。讓我們姑且暫避一下喧囂，躲過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流，先鉆進老街的最底部，因為那一頭，是中山路與公園南路的交會處，也似乎是一個時光隧道的連接點，那里藏著廈門城市歷史的原點。這個原點，又連接著這條老街現在的繁華，我們的步履就從這里開始。
　　
　　千米長街起滄桑
　　
　　在廈門，中山路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道是，沒到中山路，就等于沒去過廈門。那么，廈門中山路的魅力在哪里呢？
　　中山路，一條散發著濃郁閩南風韻的道路，始建于20世紀20年代，最奇特之處莫過于街兩邊綿延千米多長的騎樓式建筑。騎樓是歐陸建筑與東南亞地域特點相結合的一種建筑形式，讓逛街的人免受驕陽暴曬之苦和風雨侵擾之憂，大約在鴉片戰爭后就傳入鼓浪嶼和廈門。這種建筑有著濃郁的南洋風情，粉紅和乳白是主色調，經過歲月的洗禮，斑駁的墻體與古舊的木窗更為騎樓增添了幾分特有的神韻。正因如此，中山路既滄桑又時尚，80年的風雨并未抹去它的風華。
　　中山路的起點被一個巨大的建筑當街擋住了，老廈門人把這座建筑稱為“工人文化宮”；而實際上，它在幾年前已經改弦易轍，文化宮搬到了新的廈門文化藝術中心。繞過這座巨大建筑，走到它的后面，讓人有一種“今古兩重天”的感覺。一位對廈門歷史頗有研究的老先生說，文化宮后面的這個地方，就是明代廈門城殘存的古城遺址。的確，除了那段顯得古韻十足的城墻和城垛，城墻下還立了一塊石碑，證明所傳不假。
　　在這處古城遺址上面，演繹了一段廈門城市發展的特殊記憶。
　　明洪武十五年，廈門建城。明天啟年間，廈門直接開展海外貿易，以其港口優良、海運便利，遂取代泉州港而迅速興起。由于整個廈門港地處東南沿海要沖，一時商賈云集，華夷共居。而到了明中葉，這里也遭受了倭寇和紅夷（主要是荷蘭殖民者）的騷擾侵襲。清康熙二十二年（公元1683年），福建水師提督、靖海侯施瑯奉旨攻占臺灣。康熙把臺灣的歸附看成是施瑯為清朝“掃數十年不庭之巨寇，擴數千里未辟之遐封”。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施瑯班師回朝，凱旋登陸地就在距今中山路數百米遠的地方。而與中山路毗鄰的這個遺址，就是他后來設立水師提督衙署的所在地。
　　特殊的地理催生了特殊的人文。廈門島上，多華僑，多臺胞，多商賈，所以，當西風南漸時，又恰巧遇上了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機。孫中山先生逝世時，廈門人覺得，應該建一條以中山先生名字命名的馬路來紀念這位偉人，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這就是廈門中山路的由來。當年，為了建設這條馬路，廈門人先是拆除廈門的古城墻，然后，城市建設向著當年施瑯登陸的海岸延伸。
　　中山路上部的一個小十字路口，左為古城東路，右為古城西路。通往古城東西路的街道，顯然要比中山路窄了好多。據說，這種形態是當時在拆掉的城墻故地上進行建筑而形成的。這倒也給歷史留下一點兒記憶。中山路上部的所在地，大約就是廈門古城南門的所在。而古城東西路，正是當年往南門延伸的城墻故址。城市的建設就是那么充滿魅力，因為舉辦海峽兩岸廟會的一個巨大牌樓，就豎立在古城南門的故地上。穿行其間，燈光迷離，攤檔林立，人流如潮。
　　
　　墨韻書香撲面來
　　
　　擁有80多年歷史的中山路，從來不缺少翰林舊事。從中山路深處的老巷中，飄散著縷縷書香以及文人雅士那遠去的風流。
　　在中山路中半段一個小街與大道的交會處，可以看到“橋亭街”的標識牌。夕陽掩映下的橋亭街，顯得幽暗、狹窄而深長。清朝年間鋪設的長條青石板被歲月沖洗得光滑而潔凈。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石板下面流淌著潺潺溪水。原來，橋亭街的命名與另一條隱藏更深處的老街鹽溪街大有淵源。廈門方志上記載，古代這里曾有一座山，叫做靖山，有一條源自玉屏山白鹿洞邊的溪流順勢而下，一脈靈秀。早先，人們把沿溪兩岸稱為“溪仔”。為了方便過往行人，又在溪上建了橋以及供路人休息的亭子，“橋亭街”便成了人們熟知的地理名稱。“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廈門名士薈萃于此，傍水而居，天長日久，這里逐漸形成了廈門知名的文化名人一條街。
　　清朝時，橋亭一帶是廈門城外的繁華之地，相互銜接貫通的有橋亭街、四仙街、外清巷、石壁街、本部巷等。
　　四仙街這條小巷的得名源于街道中段一塊被稱為“四仙石”的石頭。這塊四四方方的石頭，四面雕刻著端坐的神仙像，神仙全身被涂成紅色。據說，這塊石頭原是一座石塔的一部分，當年是用來鎮壓水怪的；但隨著時光流逝，石塔的其他部分被淹沒在歷史中，只留下如今的這塊石頭。廈門話中把“個”讀作“仙”，于是，這塊刻著四個神仙像的石頭就被人們叫成了“四仙石”。多年的風雨沖刷讓神像面目模糊不可辨認，但附近居住的人們仍篤信這塊石頭有護佑一方平安的靈性。事實上，從這條小巷的確走出過不少進士、舉人。四仙街上最有名的故居莫過于廈門近代金石名家黃朗山的故居。黃朗山善篆書， 畢生從事金石研究，鐫石刻印，多為名品。他在這里一直居住到去世。
　　從橋亭與四仙街交接處的路口拐入，便是外清巷的邱家別墅。寬闊高聳的大門口前有一口古井，其特別之處就在于，井臺是用毛蚶殼堆砌而成的，這在閩南風俗中象征著吉祥，人們稱之為“蚶殼井”。如今，這眼古井仍在使用中，井水甘甜清冽，透著微微寒意。20世紀30年代，邱家別墅曾名噪一時。這座廈門洋行買辦邱世定（人稱“邱十二”）為其鐘愛小妾所建的別墅，富麗奢華，即便在半個世紀后的今天，歲月的沖刷仍掩飾不住它昔日的風華：大門頂部有一只雕刻精細、顏色鮮亮的鳳凰；院子石拱門邊，是一幅“琴棋書畫”石刻圖；院子里那棵蔥翠蓊郁的咖啡樹，據說是邱十二特意從南洋移植而來的，只因美人喜愛喝咖啡。
　　一條曲折幽深的古巷走下來，文化名人遺跡如遺珠遍地。其實，真正稱得上文化名人一條街的還是隱匿于更深處的鹽溪街。
　　鹽溪街98號是名噪海峽兩岸的著名書法家、被譽為臺灣博物館之父的呂世宜故居遺址。當年，呂世宜捐出個人珍藏，充實板橋林家的圖書收藏；臺灣板橋的林國華答謝了3000兩銀子，讓呂世宜興建了這座庭院。
　　轉過街角，鹽溪街15號是廈門著名詩人、國學大家李禧故居。當年李禧撰寫的《紫燕金魚室筆記》，就是以他的書室名而命名的。在李禧故居旁，有幾條石柱遺存。街角納涼的老人說，此處曾建有一座隘門，對上流直沖而下的溪流形成一道關卡。溪水在這里達到最大，水勢磅礴，溪水穿門而過的氣勢，恰讓隘門如同屹立水中的中流砥柱般。因此，以前這座門的牌匾曾寫有“中流砥柱”四個大字。
　　能有這般恢弘氣勢的，正是與李禧比鄰而居的著名書法家歐陽楨，而他就住在街對面的鹽溪街12號。可以想見，當年兩大書法家隔街唱和、互相探研的盛事。
　　老街帶給人們的驚喜遠不止此：鹽溪街18號，是文壇名士陳丹初所創辦的廈門第一所女子學校故址；鹽溪街11號，是原民國時期廈門教育局局長盧心啟故居……諸如此類，可謂驚喜連連。
　　在幽靜的吳厝巷中，有一處庭院，圍墻低矮，滿園花香。這里便是素有書法、繪畫、篆刻“國學三絕”之稱的福建省工藝美術學院教授、東京大學院士鄭蘭老先生的家。這里的老鄰居喜好南音，樂與一些文人好友雅聚于此。每到黃昏，幽靜的院子里便會傳出婉轉南音，飄滿小巷。
　　
　　滄桑時尚相呼應
　　
　　從幽靜的小巷回歸中山路，市井喧囂瞬間入耳，宛如進入別一世界。如果沒有歷史的滄桑與人文的雅韻，中山路不過是一條近百年的商業老街，它的魅力與傳奇將大打折扣；而如果沒有時尚的融入和承接，中山路也不會長盛不衰，甚至可能早已默默無名。正是滄桑與時尚的交相輝映，才成就了今日中山路的風華無限，魅力無窮。
　　夜幕下的中山路，街邊店鋪林立，光影陸離，一塊名為“新街禮拜堂”的石碑就那樣靜靜地矗立在路口，默默等待人們的問津。廈門在近代成為“五口通商”的口岸后，基督教美國歸正教會最先在當時廈門最繁華的“新街停”建造禮拜堂，原址即現在的臺光街29號，這座西洋宗教建筑由中國信徒捐建，被稱為“中華第一圣堂”。
　　夜幕下的圣堂寧靜祥和，與周邊的喧囂、明亮絲毫不搭界，暗暗地隱在那里，聲息全沒，光彩全無，借著其他建筑反射到它身上的光亮，我們才得以窺其全貌。整棟建筑最顯眼之處，唯有屋頂那個裝飾著紅色彩燈的十字架，默默昭告自己的遺世獨立。這座堪稱是廈門乃至全國最早的“中華第一圣堂”，沒有名號下的囂張氣勢，身上承載的除了上帝的“福音”，更多的是有關廈門歷史的深刻記憶。百余年前外來文明的登陸，以及與本土文化的激烈沖撞和交融，全部都印刻在它的軀體上，等待著世人的聆聽與解讀。與圣堂的暗寂相反，它的旁邊就是一座燈火輝煌的現代商業建筑，璀璨明亮的燈火籠罩全身，代表的是另一個燦爛盎然的生機世界。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寧靜與喧囂，匯成了中山路充滿矛盾悖反的獨特魅力。
　　新街禮拜堂實際上是緊挨著中山路的，人們用不了一分鐘的時間，就可以穿行在這個似夢如幻般的時光隧道中，一會兒滄桑，一會兒時尚。這一地帶處于中山路的中段，當回身轉入時尚的時候，你的周邊就是巴黎春天，老街改造之后出現的中華城，對面的中華電影院、人民劇場、大陸商廈、金鷺首飾，等等，無不迸發出時尚迷離的光束，好像每一個地方都帶有一股吸引力，非得讓你進入這個“乾坤袋”不可。
　　順著中山路一直走下去，便到了通向大海的盡頭。隔著鷺江的鼓浪嶼，在夜色中展現出了夢幻的色彩。
　　把這一條長1200米的廈門老街徹底走透，留下來的是無窮回味和意猶未盡……
　　【責任編輯】趙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