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

　　白三賤賣梔子后，生了一肚子氣，他決定把坡上自家的梔子樹全部砍掉，重新種糧。回到家，卻見大門敞開，原來是兒子白檀回來了。
　　當初，白檀一直暗戀著高中同學山梔，可山梔當時卻跟一個叫冷牧的中藥材商人打得火熱。從農大畢業后，山梔回鄉當上了村官，而白檀這一走就是好幾年。把六井村打造成全鄉有名的“梔子基地”是冷牧給山梔出的主意，他負責提供種苗和收購。沒幾年，梔子基地建成了，山梔也成了村支書。可梔子價格一跌再跌，讓村民涼了心。
　　“你回來得正好。你說現在種啥才來錢？”白三問兒子。白檀回答說種梔子。白三生氣地說：“一斤鮮梔才三毛錢，都不夠買化肥的！”
　　“我正是為這個才回來的。”白檀說他已經聯系到了新的收購商，一斤干梔七塊錢。
　　白三聽了白檀的話，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挑上籮筐上山摘梔子了。
　　半個月后，果然有人帶著幾輛卡車來村里收干梔子。村民們賣了梔子，賺了錢，說來年還種梔子。
　　山梔因為這事來找白檀，由衷地說：“謝謝你！要不是你幫忙，梔子基地就完了。”
　　“山書記不必客氣。可冷牧為什么要刁難你？”白檀不解地問。
　　山梔一聽冷牧的名字，氣不打一處來。原來，當初冷牧幫山梔，一方面是為賺錢，另一方面他有妻室，卻異想天開想包養山梔。沒想到遭到山梔的拒絕，他惱羞成怒，就拼命壓價。
　　白檀聽了山梔的話，也吃了一驚。說曹操，曹操就到。冷牧開著車進村了！本來，山梔以為冷牧是打算來大鬧一場的，誰知冷牧的車只在村里轉了一圈就開走了。白檀望著冷牧的車漸漸遠去，一副擔心的樣子。
　　轉眼一年過去了，又到了梔子花開的時候。冷牧又來了，他找到山梔，平靜地說：“你去年把梔子賣給別人，嚴重違反合同！”山梔倒也不怕，說：“你拼命壓價才違反合同！”冷牧皮笑肉不笑，接著說：“合同上并沒規定價格。”
　　“價格不合理，我們有權處理梔子！” 山梔針鋒相對。
　　“既然你們違約，本人決定中止合同。我不用你們賠錢，我只想把當初免費提供的十萬株種苗要回來！”
　　“什么……”山梔沒想到他來這一手，“十萬株種苗多少錢？我們賠錢。”
　　“我說了，不要錢，只要種苗，你快通知村民挖樹吧！”
　　站在一旁一直沒開口的白檀看不下去了，說：“樹都長這么大了，還是種苗嗎？”冷牧乜斜他一眼：“你到別處去找十萬株種苗來也行，我現在就要！”
　　“那好，你跟我來。”說著，白檀朝他承包的魚塘走去。山梔和冷牧都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好跟上去。
　　來到魚塘，白檀往水里一指：“冷老板，這里不止十萬株吧，要多少，盡管撈！”山梔定睛一看，水面上漂浮著一層綠油油的梔子苗，冷牧張嘴看了一會兒，灰溜溜地走了。
　　山梔又驚又喜，問白檀，這些種苗是從哪兒弄來的。白檀說年初指導村民修枝時收的，之后在水面繁殖的現在都可以移栽了。
　　白檀建議，進一步擴大種植規模。白檀說：“只要動腦子，銷路不成問題：除了賣梔子，我們還可以賣梔子花，還可以把一些多余的枝條剪下來賣給花店。”
　　村民們把十萬株梔子種苗種下后，白檀用幾年打工所得購來二十萬株檀香樹苗，要村民間種在梔子基地里，說這樣能改良梔子。
　　白三卻堅決不種。原來，白檀的爺爺早年闖南洋，在印尼種檀香，聽到國內解放了，就回來了。幾十年來，印尼的檀香林一直在他的夢中縈繞。為了安慰父親，家庭聯產責任制一實施，白三就購來檀香樹苗，興致勃勃種了五畝。此地空氣潮濕，適宜檀香生長。開始，檀香長勢喜人，可一年后，檀香樹突然枯萎，老爺子受了打擊，不久就去世了。白三發誓再也不種檀香了！
　　“老爸放心，這回種，保管不會再發生檀香樹枯萎的事了！”白檀說。見父親不同意，他就自己動手，山梔經常跑來幫忙。檀香樹苗和梔子樹苗生長良好，村民們很高興。白三在一旁說風涼話：“出水才見兩腳泥。明年有你們哭的時候！”
　　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檀香樹越長越好。山梔見狀，憂喜參半，喜的是檀香樹種活了，憂的是梔子品種并沒因此而改良，相反，結出的梔子越來越小，產量也越來越低，到了第五年，最先種下的那批梔子樹干脆不再開花，梔子基地靠后來種的十萬株支撐著。
　　就在這時，冷牧又來了。當初，他跟村委會簽訂的合同是八年，所以他免費提供的梔子種苗只有六年產果期，今年正是無果期。他到老基地一看，梔子樹只長葉子不結果。新基地那邊雖結了梔子，可最多再結三年，也會變得和老基地一樣。
　　“山美女，我給你算一卦，你這梔子基地最多再撐三年！”冷牧冷嘲熱諷。山梔兩眼噴火：“你提供偽劣種苗坑農，我要到消協去告你！”冷牧說：“告呀，合同四年前就中止了，你告哪個！”
　　這時，白檀和一幫村民來到村委會，他說：“冷老板算得對，梔子基地三年后就沒有了。可冷老板你卻忘了別的事。”見冷牧不解，白檀又說，“來，大伙兒幫忙把橫幅展開！”
　　橫幅展開后，上面是七個大紅字：六井村檀香基地！
　　“梔子完蛋不要緊，檀香比它更值錢！”白檀侃侃而談，“梔子全國都能種，檀香就只有咱們這兒能種。檀香樹集芳香、藥用、材用于一身，檀香樹脂、檀香油用于中藥和高級化妝品，檀香木用于雕刻工藝品，經濟價值比梔子高得多！”
　　白三高興地說：“太好了！咱們把那些偽劣梔子樹砍掉，別讓它跟檀香搶養分！”白檀說：“我們要給冷老板點兒面子，把梔子樹留著。”在村民們哄笑聲中，冷牧臉一紅，再次灰溜溜地跑了。
　　“為什么要給姓冷的面子？那些破梔子樹我早想砍了！”白三憤憤地說。白檀問：“你以前種檀香，為什么種到第二年檀香樹會突然死亡？我們現在種為什么就沒有出現這種現象？”
　　“是呀，那是因為什么？”山梔很感興趣。白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我爸當年種檀香失敗，他和我爺爺失望的樣子促使我后來報考林學院。通過學習我才知道，檀香樹與眾不同……大家跟我到檀香林去看看。”
　　來到檀香林，白檀說：“檀香樹小時候還能過短期的獨立生活，可長大后，如果在它身旁沒種別的植物，它就會枯萎死亡，為什么？”他用鋤頭刨開檀香樹與梔子樹之間的泥土。眾人一看，兩樹的根須緊緊地交織在一起。
　　白檀說，檀香樹在幼苗期主要靠自己豐富的胚乳提供養料，養料用完后，如果沒有別的養料來源，它就不能生活下去。這時根系上會長出一個個珠子一般大的圓形吸盤，緊緊吸附在它身旁的植物根系上，靠吸取別的植物制造的養料來過日子，這時候如果找不到被吸附的植物，它就會慢慢枯萎。
　　白三恍然大悟，可他還有疑問：“非得吸梔子嗎，吸其他植物不行？”白檀說：“被吸附的植物叫寄主植物。并不是所有的植物都是檀香的寄主植物。經林業專家試驗，梔子是檀香最好的寄主植物。所以，我看到大伙兒種的梔子品種不好，砍了可惜，就想到建檀香基地。”
　　傍晚，白檀和山梔一起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山梔撅著嘴說；“建檀香基地的事，你怎么瞞我這么久？”白檀說：“八字還沒一撇，就大張旗鼓說建檀香基地？再說，我也是為了給大伙兒一個驚喜，同時也給你一個提示……”
　　“什么提示？”山梔停下腳步。
　　“白檀的感情吸盤已緊緊吸附在梔子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