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傳播引發的出版革命正在醞釀

　　趙英著，印刷工業出版社副社長，《暢銷書攻略》作者，出版產業觀察專家。
　　
　　在互聯網技術的深度影響下，碎片式閱讀的這種新趨勢已經顯現，如果不是因為出版受到體制的限制，這塊藍海早就被出版商、硬件廠商、互聯網企業等巨頭瓜分，絕不會等到今天在法庭上對簿公堂。
　　
　　一個重要的概念在一場官司中誕生
　　
　　2010歲尾之際，出版界有兩個大新聞，一個是中國教育傳媒出版集團組建，另一個當是出版界起訴互聯網侵權。實際上，在我看來，前者是國家組建航母級出版實體的一個重要舉措；而后者，是互聯網下定決心打造虛擬出版經濟的一個強烈信號。
　　雖然被起訴的互聯網企業中百度首當其沖，但是，在百度網上隨便搜一搜，還是看到《騰訊提供電子書下載 北大出版社起訴侵權》、《文著協將向百度提起訴》、《盛大稱95%小說出現在百度文庫已起訴百度》、《百余作家出版商欲起訴百度 百度文庫必須關停？》、《二十二位暢銷網絡作家要起訴百度文庫侵權》等報道。出版怎么了？百度怎么了？
　　在這場開了頭就很難收場的訴訟中，百度將如何應對？是承認自己的盜版嫌疑，還是堅持在幫助網民分享知識？法律是公正的，類似種種訴訟，都將有其既定的結果。但是，透過這一波瀾，我們看到將有更多的波瀾蜂擁而至，一個百度“倒下了”，將有幾十個百度“站起來”。歸根到底一句話，由碎片式傳播所引發的出版革命已經初見端倪，星星之火，就要燎原。
　　
　　漠視版權，百度揣著明白裝糊涂
　　
　　從圖表到文本，從一小段到上萬字，從一篇到全書，百度文庫的內容越來越豐富。此情此景，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先不表盛大文學有多憤怒，就我個人而言， 2010年出版的拙著《蟻族站起來》，12萬字就被原封不動地全部上傳到百度文庫，所有登錄互聯網的讀者，只需要一個積分就可以下載到本地電腦，更讓人氣憤的是，連文件名都沒有改變——《100328蟻族站起來（定稿）》。這是我作為作者提交出版商的原稿，不知道這份稿件在出版圈里曾幾經周折，竟然讓它原封不動地出現在百度文庫里。
　　我相信，百度公司肯定是有法律顧問的，而且絕對會有一個法律顧問團隊在做支持，在百度文庫這個事情上，百度公司在法律層面也應該是經過認真研究的。然而，為什么未經著作權人同意，就允許用戶把文稿發到網上呢？我們看到，很多作品，作為一本書放在書店里，一年的零售總和也不過1萬冊，而放在網上，其點擊率竟然達到40多萬。40多萬次的點擊量代表著什么？不說自明，百度是為了利益，那是作為一個商業企業的根本追求。
　　我推測，百度公司做百度文庫時也一定預測到，終究有一天，著作權人會來找麻煩，但是，這又是無奈之舉，“內容”“版權”“書號”“著作權”這一連串讓他們又愛又恨的東西，是互聯網企業無法企及的。所以，百度在面對眾多出版商的起訴時，擺出了“幫助網友分享知識”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這個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理由激怒了出版人，但是，除此之外，百度又該如何辯解呢？
　　盡管百度市場與公關高級總監朱光在回應盜版質疑時稱：“百度文庫的主要內容集中于教育領域，文學類內容只占文檔總數的8%左右，其流量也僅占文庫總流量的10%左右，百度不會為了這點流量去侵犯版權。百度產品總監李健介紹，即使文學類這8%的內容，也主要是作品的公開試讀、作者的主動上傳和《紅樓夢》等已經過了版權保護期的作品。對于有侵權嫌疑的作品，百度有非常完善的投訴渠道，可以保證在48小時內對侵權作品做刪除處理。文庫上線1年來，已刪除此類文檔數10萬份。”
　　但是，我們清楚地知道：刪除并不能解決侵權問題，因為在刪除前，權利已經被侵犯了。
　　
　　鋌而走險，實則是找到了未來閱讀的真相
　　
　　我們看到，在互聯網上傳資料導致作品侵權的，不只是百度，騰訊也有“前科”，還有更多不知名的中小型網絡公司，一直在肆無忌憚地做著騰訊、百度這樣大公司過去所不敢做的事情。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無法阻止的發展趨勢面前，百度也鋌而走險，干起了這樁大多數人喜歡、少數人反對的事情。
　　為什么說這樣的侵權行為卻是大多數人所喜歡的呢？實際上，百度文庫是“碎片化傳播”、“碎片出版”最具代表性的雛形，這種模式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是作者，當然，所有的人也都可以是讀者。大家通過上傳與下載的方式，獲取自己想要的資料。最有特色的是，這里提供的不是整本的書，而是對碎片內容的自由檢索。讀者在這里可以隨意、自由、便捷、高效地獲取自己想要的資料和信息。就像“有道網”所提供的比價服務一樣，這里還可以從橫向、縱向對各種資料進行對比，以決定是否采納或者采納哪一個。
　　在互聯網成為人民信息生活的主流方式之際，出版物所承載信息的傳播方式必須發生相應的變革。以火車為例：有怎樣的速度需求，就要相應地制造怎樣的火車，過去的幾十年，鐵路上多為綠皮車；后來要提高速度，就產生了子彈頭式樣的動車；再后來，還要提高速度，就產生給了類似于磁懸浮列車的高鐵。信息生活也一樣，在沒有互聯網的時候，到處是紙質書報刊；有了互聯網后，電子閱讀器和線上閱讀產生了；再后來，人們不滿足于在一本一本書中尋找知識，他們想打破這種載體的限制，在一個浩瀚的資源庫中，尋找想要的知識片段。于是，就出現了百度侵權的一幕。
　　很顯然，百度文庫對網友所上傳的作品是做了內容審查的，因為我們在百度文庫中的確沒有看到淫穢等出版管理條例所禁載的內容，但是百度為什么沒有審查這些作品的版權呢？所以，少數人反對互聯網這樣干！原因不表自明，因侵權導致的損失是次要的，關鍵是這種虛擬出版模式的興起，的確會要了傳統出版的命，不光是紙本圖書，就連數字出版也會畏其三分。
　　在我看來，與其說百度公司作為一個商業企業是為了利益鋌而走險，不如說百度公司已經洞悉了未來人民閱讀的方向和選擇。在互聯網技術的深度影響下，碎片式閱讀的這種新趨勢已經顯現，如果不是因為出版受到體制的限制，這塊藍海早就被出版商、硬件廠商、互聯網企業等巨頭瓜分，絕不會等到今天在法庭上對簿公堂。
　　但是，因為有體制限制，“碎片出版模式”會就此罷休嗎？答案是否定的。
　　
　　產業發展與出版立法滯后的矛盾開始激化
　　
　　打開出版總署頒發的《出版法律法規匯編》，我們看到很多文件是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前就頒布的，除個別做過修訂外，大部分一直沿用至今。也就是說，我們的出版一直是規范、有序、穩定地發展著。十幾年間，從5萬種新書到30萬種新書，出版經濟一直保持著5%的增長速度。直到一個叫做“數字出版”的新事物出現，我國在出版立法上開始了新的探索，打破了原先修修補補的做法，要給新事物來另立一個“規矩”。這個事情，從2009年就開始討論，2010年醞釀了一整年，至今，新法規尚未出臺。
　　僅一個數字出版，就讓業界大為震撼，戰戰兢兢。今天又多了一個在碎片式傳播環境下即將“投胎”的“碎片出版”，可謂給業界添了煩惱，給國家又增添了一項立法上的任務。但是，我們深深地知道，這些新事物的出現，絕不是偶然，也不是人為的想象。而是產業經濟發展的必然，是社會生活發生變化波及到出版業必須做的變革。趨勢不可逆，我們只有完善立法，為新事物制定新法規，才能真正駕馭產業的未來。當然，在數字出版的立法尚未頒布之前，碎片出版的概念也許還不會被提上日程，因為碎片出版比數字出版對傳統出版的顛覆更為嚴重。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當有一天，國家允許并承認網友在互聯網平臺上所上傳的文件是出版物，并依據碎片內容的價值給予不同的定價。寫作不再是一件難事，銷售無處不在；資源極度豐富，獲取極度容易；作家不用經紀人，自己就能全程經營自己的作品。那時候，出版社應該是什么樣子？書店，會不會變為閱讀休閑的會館？
　　
　　當然，無論立法的早與晚，出版業還是要有序地經營，不能無序地賺錢，對百度文庫是否合法進行定義是早晚的事兒。但這絕對代表著，出版業將迎來新一輪的洗牌。
　　
　　內容產業，前所未有地旺盛
　　
　　雖然數字出版、碎片出版以及將有更多的新現象兵臨城下，我們仍然清醒地相信：出版的核心在內容。沒有內容，何以出版？所以，出版界在大喊數字出版“狼來了”的時候，仍然非常淡定。這種淡定在心態上雖略勝一籌，但在行動上卻已經表現出落后——很顯然，大部分出版社仍然在延續過去“約稿、編、印、發”周而復始的工作，沒有花足夠的時間、精力、財力去組織內容、買斷資源、建設內容資源庫。
　　就在我們大談特談“版稅”和“起印數”的時候，一個叫做“日知”的公司已經先知先覺地做起了內容資源的組織，他們與作者的談法已經很少使用“版稅”和“起印數”，取而代之是“買斷”——你開價吧，我買斷你的書稿。這是一種眼光，也是未來能夠應付數字出版的手段之一。當然，組織內容資源，買斷只是其中的一個方式。盛大文學的做法也不錯，直接壟斷紅袖添香、晉江原創、起點中文網等優秀網絡寫作平臺，將所有在這些網站上創作的作者收到麾下，這是對出版資源的一種壟斷。還有一種自力更生的方法，就是建設一個內容的孵化器。在這個孵化器的正常運轉下，出版社將徹底掌握主動，而且會有源源不斷的滿意作品誕生。其操作過程好比裝修房子，把草圖畫出來，買來各種材料，然后按部就班地打造就是。
　　縱觀現今出版形勢，因為數字出版的加入，出版傳播方式無限擴大，對內容的需求也放大了很多倍；社會積累達到一定程度，大眾愿意把積累的寶貴經驗和心得拿出來分享，從事寫作的人也越來越多；民營出版公司生存困難，不少轉而做策劃，與工作室一起成為內容提供t/rEf1ddxyRzDBrmxk3fdg==者；出版社危機重重，轉而從內容上做文章，以其能夠穩定過渡；互聯網企業虎視眈眈，期望把碎片變作商品，對內容的渴望有增無減。種種跡象表明，內容產業，將迎來前所未有的旺盛局面。
　　一方面是產業對內容的需求變大，另一方面，內容得以被傳播的路徑也越來越短，傳播的效率也會越來越高，能源消耗越來越少。反而，很多直接成本已經平攤到大眾對電子產品的消費中。
　　
　　即將上演的“三國”歷史
　　
　　站在2011年極目遠眺，中國出版業的發展將呈現出和“三國”歷史極為相像的一幕，其可分為兩段，一段是三國鼎立前，即各種出版方式群雄逐鹿，直至紙媒出版、數字出版、碎片出版三者鼎立，按照三國歷史，從公元169年黃巾起義，到曹丕稱帝，這一段時間應該是50年；第二段是三國鼎立后，紙媒出版、數字出版、碎片出版如何展開競爭，在競爭中求平衡，在發展中相互淘汰，直至某個出版模式掌管天下，三國歸晉，按照三國歷史，從曹丕稱帝到孫皓降晉，這一段時間應該是60年。
　　紙媒出版，將在陣痛中不斷縮骨，從大象變為小鳥。其中原因不多闡述，大家自會明白。至于其到底會不會消亡，我覺得這個討論沒有意義。第一，紙質出版物的價值在于閱讀，確切地將它是閱讀的衍生物，只要閱讀存在它就不會消亡。第二，閱讀是人類思考與進化的衍生物，只要人類還在進化，還需要思考，閱讀就不會消亡。第三，閱讀不會消亡，不等于紙質出版物不會消亡，因為閱讀的方式有很多，在不同的經濟時代，有不同的主流閱讀方式。至于紙質出版物終將能占到多少？要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對此討論，建議暫停，還是干點更有用的事情。
　　數字出版，就像一大片鼓風機在吹同一個足夠大的氣球，從嬉鬧到漸漸發展為主流。數字出版，已經是一個非常成熟的概念，其經濟模式也已經很清楚，需要我們接納它，只是，在我們的體制下，我們還沒有想好如何接納并使用好這個極具潛力的出版模式。但不管怎樣，數字出版的背后，是經濟規律在興風，是產業訴求在作浪。不管是電紙書、還是電子書以及其他方式，都離不開互聯網、終端閱讀器等平臺和硬件的支持。說白了，數字出版的根本，是把出版從“編、印、發”三個新聞領域，推向社會，推向以信息技術產業為主的社會領域。沒有了信息技術的支持，數字出版的氣球就會萎縮，還會回到紙質本。
　　碎片出版，強調的是資源共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來自全球的各種資料，被有組織地分類、審核、加工、定價，最終形成一定規格的產品，然后放在平臺上供人民下載使用。出版、內容被“平民化”、“普遍化”、“細節化”、“碎片化”、“便捷化”、“實用化”。當前部分網絡平臺實行“要先上傳獲得積分才能下載”的政策，像極了“稅”的做法。也許，在未來社會，人們可以互享別人的勞動成果，通過經濟杠桿鼓勵更多的人奉獻更多的作品的同時，限制不愿意上傳作品的人的一部分索取權利，是不是會更加推動出版產業的發展呢？當出版從小眾的“作家、編輯、發行”群體擴張到全民的時候，出版業會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