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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牙齒的疼痛

2011-12-29 00:00:00易書
延安文學 2011年6期


  1
  
  吳老師的一顆牙壞了,這壞了的牙折磨著她。
  別人牙疼急了時,或跺腳,或拿頭撞墻,她牙疼時,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把全身的精氣神都集中那一顆要命的牙上。
  她覺得那一顆壞牙像一個尖利的鉆頭往她的牙根里鉆,吱……吱……,鉆透了牙床,還在往里鉆,鉆到了耳朵根,還在往里鉆,鉆到了腦袋里,最后直鉆到了腦髓里。
  她感覺自己的半個腦袋被鉆成了一個空洞,一個長長的隧道,里面空空的,只裝滿了疼痛。
  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那水晾得不冷不熱的,她的牙現在像頂難伺候的貴婦,冷不得也熱不得,有一點伺候不到,就會反過來報復她。
  她拿起水杯,水喝到嘴里,順著那個洞往里流著、流著,她想,疼痛會不會被淹死,這個突發的奇想讓她興奮了一下,她又大大地喝下一口、兩口。一杯水都喝了下去,但那個疼痛還在頑強地折磨著她。
  她捂著腮幫子躺在床上,牙疼讓她感到了度日如年。牙疼持續到第二天時,她的身上開始發燒。她到藥店買回一大堆下火消炎的藥,喝得嘴也麻了,肚皮也木了,但是疼痛還是持續不斷地折磨著她。
  她覺得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和這牙齒親密相連,牙疼著,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便也疼著。
  這疼痛似乎成了一個聯盟,對抗著她一個人。她投降了、求饒了,但是疼痛還是不放過她,仿佛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她被這疼痛徹底地征服了、摧毀了。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軟體動物,怕一切硬的、粗的東西,仿佛一個輕微的觸碰,就會使她消融掉。
  她想到了牙醫,但也想到了牙醫手里那一個個冰冷的、發著金屬光澤的器械。特別是那一個像電鉆一樣的家伙,一邊吱吱地叫著,一邊往牙床里鉆著,一下子鉆到那一個痛點上,人便像被電擊般地跳起來,然后又癱軟在那個躺椅上。
  牙醫舉著電鉆冷漠地立在那里,俯視著那一個被牙疼折磨得呻吟、發抖、喊叫,仿佛已失去了理智,只剩一堆疼痛的肉的身體。
  晚上時,她常常徹夜難眠,即使睡著了,也總是陷在一個類似的夢里面。她夢到一個大的、空的石洞,這石洞就是她腐爛的牙洞。牙洞里有一個不知名的怪物,在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這怪物打一下,她的牙便疼一下。她把身子縮成一團,要把這怪物從這牙洞里擠出去,但這怪物卻無視她的擠壓,還是一下下地敲打著,似乎要把她敲碎、碾爛才罷休。
  第二天醒來,照著鏡子時,她便覺得自己整個小了一圈。她現在什么都顧不得了,她要把這個要命的壞牙拔掉,連根拔掉,一點也不留,她再也不能忍受它對自己的折磨了。
  
  2
  
  牙一疼起來,吳老師便會胡思亂想,她想著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或者父母做了什么不仁義的事情,讓她遭到這樣的報應。但是牙疼過去后,她又覺得自己這些想法荒唐得沒有道理。
  她的父母是普通而老實的農民,她呢,是一個普通而老實的農村孩子,半農半讀地上著學,最后竟然上得不壞,考了一個中專,一個農村女娃能考上中專,那也應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她被分配到了農村的一所小學,成了一名人民教師。
  她是一個有著許多夢想的女孩,她曾經幻想了自己的那一份愛情,但是,現實摧毀了她的幻想。她初戀的對象是她的一個男同學。穿開檔褲時,他們便在一起玩耍,后來,一起上小學、初中、高中。
  男同學因為發揮失常,與大學夢失之交臂。她當了一名人民老師,男同學卻只能留在村里修地球。
  農民也好,工人也罷,她還是愛著他,她愿意嫁給他。她覺得,除了他,她和誰在一起都不會幸福。但是,父母堅決不同意。父母認為,她既然要找個農民,當初還念那么多的書干啥,既然念成了書,就不該再找個農民當丈夫。最后,父親還放出一句話,除非我死了,你再打這個調。
  那個男同學得知這個信后,匆匆地和一個農村姑娘結了婚。她知道,他是怕她為難,在給她找退路。
  男同學結婚的第二年,她也像完成任務一樣,很快地結了婚,但是又很快地離了婚。三年的婚姻生活,她除了惡心還是惡心。她感覺自己被生活強奸了,一如她的那個小學教員丈夫強奸她一樣。
  婚姻也像那一顆腐爛的牙齒一樣折磨著她,讓她感到徹心徹肺的疼痛。她離婚了,那一顆腐爛的牙齒被拔掉了。
  離婚的她,在許多人眼里,成了一個不祥之物,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空氣便像凝固了般,那一種窒息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
  離婚后,她便很少回父母家,因為她失敗的婚姻打擊了父母,父母因為她的離婚而在村人面前抬不起頭,所以除過節外,她便很少回去。
  她回去后,父母雖然很高興,但她還是覺出了他們心中的苦澀。她害怕看到他們的笑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失聲哭出來。所以,每次她把一大堆吃食放下后,便匆匆逃離了。
  母親每次見她要走時,憂郁著目光看著她,然后背過身去擦眼淚,看著她坐上車,看著她走遠,她也回頭看著母親,直到母親的身影模糊了,才扭過頭,任淚水嘩嘩地流著。
  她最喜歡待的地方還是自己的這一間小屋。這小屋像她的一個洞穴,而她也像一個穴居動物般將自己藏匿在里面。
  這小屋是學校分給老師們的福利房,當初,她急著結婚,一半原因也是為了這房子。離婚后,這房子便成了她的獨立世界。
  這小屋有兩居室,一間客廳一間臥室,外帶一個小院。院墻矮矮的,站在院子里,鄰居院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當然,她院里的一切在鄰居那里也是一目了然。
  她知道,每當她家院門響起,隔壁屋子的窗口上就會出現好幾雙探究的眼睛,而隔壁的屋子里就會豎起幾雙警惕的耳朵。
  她喜歡這矮墻的一目了解,這一目了然,讓她避去了許多的猜疑。
  院子里幾株挺拔的向日葵低垂著頭,仿佛羞于表達自己的高度。幾年來,她的院里種的都是這高高的向日葵,這向日葵無須窺視便可一目了然。現在,她的院子一目了然著,光明磊落著,連一株小花、一棵小草也沒有藏匿。
  
  3
  
  吳老師來到了醫院,她看到了治療牙病的那一個大的躺椅。她和牙醫說了自己的病情后,牙醫面無表情地說,躺下。她想著,要是一個男醫生和她這樣說,她會是怎樣的感覺,但她還有感覺嗎?
  她躺在了大躺椅上,牙醫手里拿著一個鑷子,挨個敲著問,這個疼嗎?她的嘴張著,一個鑷子捅在嘴里,大著舌頭說,不疼。又敲一顆,她照樣說,不疼。當敲在那一顆壞牙上時,疼痛立馬竄遍了她的全身,她痛苦地呻吟了一下,牙醫還問她,是這顆疼嗎?她痛苦地啊了一聲。那顆要命的牙像刺進她身體的一枝巨大的刺,她只想著讓醫生快點把這根刺拔出去。
  牙醫說,你這顆牙能補,但是要殺死神經才行。她現在已沒有了任何選擇,拔也罷,補也罷,都無所謂了,只是別讓這疼痛折磨她就行。
  嗡嗡嗡,嗡嗡嗡,像一臺電動機,她知道,那個鉆牙的機器發動起來了。果然,牙醫把那一個鉆頭伸進了她的嘴里,放在了她的牙上。她的身體本能地緊縮著,那一個鉆頭開始在她那一個壞掉的牙洞里打磨。嗡嗡嗡,嗡嗡嗡,隨著鉆頭和牙的接觸,嗡嗡嗡的聲音加大了強度。她全身的精氣神都集中在那那一顆壞牙上,她知道,這個鉆頭遲早會鉆到那一個痛點上,她準備著。果不其然,一會兒,鉆頭一下子觸到了那一個痛點上,她的身體像過電一樣,那疼痛一下子擴散到了全身,她啊地叫了一聲,同時,一只手也舉起來。牙醫的鉆頭離開了她的牙,伸出了她的嘴。
  她爬起身,把嘴里的口水吐到旁邊的水池子里,口水里摻著血水。痛、痛、痛,她的眼里有了眼淚。她覺得,她的生活,她的婚姻,就是這個樣子,被折磨著,只能吐一口血水而已。
  牙醫又把那一個鉆頭伸進她的嘴里,在那一個痛點周圍圍攻,她不由得一次次地驚跳起來,并搖著胳膊,因為那個鉆頭一次次地觸到她的痛點上。
  
  牙醫有些不耐煩了,說,忍著點,一會兒就完了。這些牙垢不清除,補了也不頂事。她無語了,待觸到那一個痛點時,她再搖胳膊,牙醫也全不理會,還是繼續鉆著。只有當那一個鉆頭觸到她的那一個最痛點,她像瘋了一樣,使勁地搖著手,并試圖掙著要起來時,牙醫才把那個鉆頭拿開。
  待那一個鉆頭拿開后,她爬起來,把積了一嘴的口水和血水吐在水池子里,一邊吐一邊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牙醫手里舉著鉆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像一個劊子手,面對屠刀下的那一個送死鬼,冷酷著一顆心。
  嗡嗡嗡,嗡嗡嗡,腦袋旁邊那一架機器繼續吼叫著,奏著一支催命曲。她在那一支曲子里哀鳴著,像一只待斃的鳥。
  終于結束了那一個催命的曲子,牙醫把那一個鉆頭歸了位,開始往她的牙洞里放藥。她知道,她來換三次藥后,才可以補牙。牙醫告訴她換藥的時間,她便起身離開了。
  走出醫院,白花花的太陽照在地上,照在一切該照的物體上,那一些物體便也發著暖暖的光芒。她想起,那牙科門診里沒有被太陽照著,有的只是白熾燈死白的光。
  回到家,她便躺下了,晚上時,她本不想起來,但是幾天來由于牙疼,一直沒有好好吃飯,肚子時不時地疼著,她又掙扎著起來熬了一碗小米粥,喝過后,又躺下了。
  躺在床上,屋里寂靜無聲。她就是在這寂靜無聲里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當她在寂靜無聲里忍受著牙痛的折磨時,誰給她一句安慰的話語,一個溫柔的笑臉呢,沒有,她面對的只是這死寂的一切。
  晚上,牙疼確實好了許多,這讓她對牙醫生出一些好感來。
  
  4
  
  第三次去換藥時,吳老師對這個牙醫生已經是非常的信任和感激了。因為這牙醫治好了她的牙病,把她這牙痛趕跑了,她又可以不受打擾的睡覺、吃飯、教書、看書、思考問題了。
  什么最幸福,她覺得,沒有牙病才是最幸福的。
  她躺在那一個寬大的躺椅上,她的身體不再如第一次看牙時那樣緊緊地繃著,像應對一場戰爭一樣,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是高度的戒備,現在,她身體和精神都放松了,那是一種依賴的放松,像把自己交出去,交到一個信賴的人的手里,她現在把自己交給了她所依賴的牙醫手里。
  換了三次藥,這次就要補牙了,她感到非常高興。她的牙不再和她做對了,因為牙醫已經將它制伏了,牙醫制伏它的辦法就是將它的神經殺死。
  現在她的嘴里有了一顆沒有神經的牙齒,沒有神經是一個什么概念呢?人沒了神經就該是一個傻子,成了一個沒有思維、沒有想象,一塊會行動甚至是不會行動的肉,那么沒有神經的牙也應該是一顆傻牙,傻到不能再和她搗亂,不能再制造那一種仿佛治人于死地的疼痛。
  牙也應該學得乖一些,要是搗亂的話,就會被殺死神經,成一顆傻牙,那么人呢,人不乖的話,也會落到這一個境地。想到這里,她不由得笑了,她覺得自己想法可笑。
  她躺在這一個大躺椅上胡思亂想著,外面是一個晴好的天氣,透過門診室后面窄窄的窗戶,可以看到那一抹藍天,藍天還鑲著幾朵白云,她覺得牙醫身上的白大褂像天上的白云一樣的溫暖、一樣的輕柔。
  牙醫往她的那一個病牙里放著藥,她繼續看著白云。牙醫說,嘴張大一些,她就把嘴盡量地張大。然后,她大張著嘴看著天上的白云。
  那云真白,她想著,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抬頭認真地看一看天,看一看云了。云朵、太陽、鮮花、小雨,這些詩意的東西是屬于年輕時候的,那時,她會因一朵花流淚,因一朵云駐足,現在,她的心再也詩意不起來了。牙醫說,吐,吐,她起來吐了一口口水,口水里已經沒有了血水。
  牙醫用鑷子敲著她嘴里的另一顆牙說,你看你這顆牙都壞成這樣了還不拔掉,上火了就會發炎,發了炎還會疼。她想著,這顆牙也是折磨了她好幾年,后來這牙像爐灰渣一樣,一塊塊地掉,最后只剩下了一個殘根,只要一上火,這殘根下面的牙床就像塞進去一截木頭或鐵條,無比刺痛著、脹痛著,因為怕疼,她也就一直沒有把這個殘根除理掉。
  現在,經牙醫提起,她又想起牙痛時的感覺,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想著,要不拔掉吧,一了百了,要不上了火,又得經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
  牙醫站著她的旁邊等待著,她從自己思緒中拔出來。她看著牙醫笑了笑,她覺得,現在這牙醫已經有些可愛的樣子了。她真的愿意信任她,愿意把自己的這一顆牙交到她的手里,讓她去處置,或者愿意把自己的這一個身體交到她的手里由她去處置。
  她說,要不拔掉吧!牙醫說,就是,留著也沒用,還得疼。她說,那就拔吧!她又哀求了似的問牙醫,疼不疼呀。牙醫說,打麻藥,不會太疼。她苦笑一下,心想,不會太疼是多疼呀。
  一會兒,牙醫手里拿著一桿針過來了。哎喲!一陣呻吟聲響起,旁邊的躺椅上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她側著身,用手捂著腮幫子,往旁邊的水池子里吐著口水,一口接著一口,那是一口口的血水。婦女旁邊的牙醫手里舉著一個鑷子,鑷子上是一個血紅的小點,那應該是剛拔下來的牙齒。蹦的一聲,隨著一聲脆響,這顆牙落在了牙醫面前的托盤里。
  扭過頭來,牙醫命令著。她把頭扭過來,看著牙醫手里那一桿針,有些害怕。她不知道那個疼痛究竟有多痛,她被這牙病折磨得久了,對于和牙有關的一切疼痛都特別畏懼。
  牙醫說,張開嘴,張大一些。她努力張大了嘴,一稈針伸進了她的嘴里,她又把身體縮成一團,以抗拒這疼痛的襲擊。針尖落在了她的牙床上,然后吱的一下,穿透了她的皮肉,她感覺牙床一陣的刺痛,接著又是一陣的脹痛,她的精氣神都集中在針尖穿透的部位。
  正當她的心縮作一團,對抗這疼痛時,針頭離開了她的牙床。牙醫嘟囔著,扎哪兒了。接著,牙醫又說,嘴張大些。她又努力往大張了張嘴,牙醫拿一個小鏡子在她的嘴里照了一番后,又把針放進了她的嘴里。又是一陣刺痛,那一個針頭又刺進了她的牙床里,一陣脹痛、一陣刺痛。
  尖利的刺痛過后,她感覺針頭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好象是牙齒上,還發出一聲脆響。
  針頭離開了她的牙床,離開了她的嘴,牙醫拿著針看了看,把針放在了旁邊的托盤里,又從托盤里拿起一個鉗子。
  她看著這個發著冰冷光澤的鉗子,有些害怕,因為這鉗子比鑷子個頭大,也粗壯了許多。
  麻藥起了作用,她感覺自己的半邊臉木木的,那鉗子伸進嘴里,夾住那一個牙齒的殘根,喳喳,喳喳,接著,鑷子也伸進了她的嘴里,她感覺那一個鑷子在一下一下地剃著她牙上的肉,牙醫握著鉗子的手也加大了力度,使勁地揪著那一個牙齒的殘根,她的身體仿佛也被提留了起來。
  就這樣,牙醫一邊用鑷子剃著,一邊又用鉗子揪著,那一顆牙終于從她的牙床里被剃出來、揪出來。
  她爬起身,對著水池子里吐著,一口口的血水吐在了水池子里,紅了一大片。
  她用舌頭舔著拔掉牙齒的地方,那里已成了一個空洞,疼痛過去就是一個空洞,空空的感覺。牙醫又說,張大嘴。于是她又張大嘴,那一個洞里塞進了一個軟軟的東西,那是一團藥棉。牙醫說,拿牙咬住,咬半個小時后吐掉。她拿牙咬著那一塊藥棉,那藥棉下面是拔掉牙后留下的一個傷口,一個空洞。
  她從躺椅上起來,看到那一個拔牙的中年婦女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手托著腮,眼睛有氣無力地睜著。
  麻藥還沒有散盡,她只感覺半邊臉木木的,那疼痛還發著木。
  她向牙醫道了謝,牙醫表情冷漠地說,沒事。一個中年男子已經躺在了躺椅上,牙醫正在洗手。那男子五大三粗地躺在躺椅上,用手捂著腮幫子,一副任其宰割的樣子。
  
  5
  
  吳老師走出了那一間陰暗的門診室,走到了陽光普照的外面。但是,外面的陽光也是那樣不明不白的,像遮著一層霧。
  街上煩亂地走著許多車和人,從南向北,從北向南,從東到西,從西到東,他們要去應對各自煩亂的生活。像她拔牙和治牙一樣,她又在煩亂的生活中暫時地理出一個頭緒,暫時地把一個折磨她的煩亂剃除掉了。
  
  她騎著自行車躲避著煩亂的人和車,現在的人都火氣大,她怕一不心陷進這煩亂里,所以,處處都小心翼翼著。
  終于走到了自家門前,隔壁的女人正拿了鑰匙開門。那女人望了她一眼說,出去了。邊說邊將她上下掃瞄了一眼,好象要即刻把她剝光,驗明正身一樣。
  她嘴里含著棉花,不能說話,只哦了一聲,臉上扯出一個笑容,算是作答。
  晚上,她沒有吃飯就躺下了。棉花已吐了出去,她的牙床上便留下一個空洞。她老是想拿舌頭去舔那一個空洞,空空的,咸咸的,那是血的味道,她感覺自己滿嘴都是血的咸與腥。她一遍遍地拿水漱著口,但是那血腥味總也去不掉。
  她疲憊地躺在床上,空空的床上。門鎖上了,窗簾拉上了,外面的一切都被隔開了。她投到了自己的洞穴中,投到了自己寂靜的生活中,沒有安慰,沒有關心,只有這空空的床和空空的牙洞陪伴著她。
  明天就是星期一了,還得去上課。她實在不想去,但除了萬不得已,她是不愿意請假的。現在學校要考核,要未位淘汰,她怕給別人留下排擠她的口實。
  她喜歡工作,但是她怕工作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人,因為某些人總以折磨他人為樂,以嘲笑他人為趣。她領教了他們意味深長的目光,和那脆冷的像是從冰箱里提出來的笑。他們的笑看上去是暖的,卻冷得讓人發抖。
  但是,她要活著,稍微有一點尊嚴地活著,她只能委曲求全地去工作。
  晚上,拔掉牙的牙床還是刺痛著、脹痛著,她安慰自己,也許明天就好了。可是第二天,她的牙還是照樣的刺痛著、脹痛著。
  她顧不得許多了,匆匆地洗漱完畢,又匆匆地喝下一袋牛奶,然后鎖好門,往學校趕去。
  走進辦公室,幾位老師都悄無聲息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或看書,或整理著桌上的書報。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來,旁邊的女老師沖她點點頭,她也沖她點點頭、笑一笑。自從實行了競爭上崗、末位淘汰,辦公室的氣氛凝重了許多,老師們玩笑都很少開了,他們怕無意中得罪了誰,民主測評時少了票數。
  但是,她知道,表面風平浪靜,暗里卻是波濤洶涌。許多人私底下都在聯絡感情,當然,聯絡的目的不用說也心知肚明,那就是想在考核中得到對方的照顧,當然這關照是相互的。
  她呢,一個單身女人,如何去聯絡。男人們雖對她存著好感,但是,他們也是不敢明顯地表現出來,女人們又拒她于千里之外,于是,她仿佛被孤立了一般。
  沒等上課鈴響起,她就走出了辦公室。學生還在操場上玩著,一片的叫嚷聲、歡笑聲。她想著,她也有過這樣的時光,她也曾在操場上這樣開心地笑著、鬧著,但是,好時光稍縱即逝了。之后,她工作、結婚、離婚,那開心的笑便越來越少了。
  一個女生看她站在那里,就喊了一聲,吳老師。其他學生便將目光投過來,她沖學生們笑笑。一個抱著籃球的男生向著她說,接著,吳老師,便把籃球投向她,她楞了下便接住了籃球,然后拍了幾下。那籃球的彈力很好,和籃球接觸的那一種感覺也很好,她好象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這時,上課鈴響了起來,她把籃球拋給了那個男生,那男生沖她笑笑。陽光男孩,陽光女孩,這些男孩和女孩真的像陽光一樣,照亮了和他們接觸的每一個人。
  她向著教室走去,她帶的是高中語文,一堂課講下來,她覺得自己神清氣爽,要是沒有那些個可惡的人際關系,她真愿意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學生,交給這些孩子們。
  她常常會想,這些孩子以后也要面對一個成人的世界,她希望,他們的世界充滿陽光,而不是像她一樣,每天面對的都是陰霾一片。
  那一顆牙又在折磨她了,牙床還是刺痛著、脹痛著,使她恐懼一切有硬度的東西。
  下課后,她又去了醫院,問牙醫她的牙床為啥還是疼著。牙醫讓她躺在躺椅上,鑷子伸進她的嘴里,捅著拔掉牙齒殘根的牙床說,沒什么呀,挺好的。她大著舌頭說,疼。牙醫說,沒什么,挺好的。她說,疼、疼。牙醫說,那我也沒辦法了,這傷口也沒有感染,牙根也都拔凈了,怎么還會疼。她說,疼、疼。
  她離開了醫院,牙醫解決不了她的疼,好象還怪怨她的疼,仿佛她的疼是硬裝出來的。從醫院出來后,她回到了學校,因為學校還得簽退。
  放學后,她回到了家里,一進家便躺在了床上。她覺得身上發冷,便蓋了被子。她靜靜地躺著,那刺痛和脹痛的感覺一下下地襲擊著她,她的牙確實疼著,她沒有假裝。
  
  6
  
  吳老師每天忍著牙疼,堅持去上課,她不想讓別人說,因為牙疼就請假,再說,她也不愿意耽誤學生的課。她想著星期天時,到別的醫院里查一查,看到底為啥還是牙疼。
  就這么一天天地熬著、熬著,終于熬到了星期六。一大早,她就趕往市里最大的醫院。
  以前,她覺得,看個牙病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地去大醫院。大醫院人多,掛個號都得排半天隊,看病又得排隊,有時幸運地排上了也看上了,有時輪到自己了,醫生下班了,還得再來。為了一點牙病,她受不起那個折騰,也花不起那個時間。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來這大醫院了。一走進醫院,就像走進了商場的超市,亂哄哄的,到處都是人。有的拿著看病的單子四處亂撞,有的坐在椅上,痛苦著表情。
  她排了隊掛了號,便靜靜地等在那里。看著護士面前那一沓掛號單子,心里禱告著,但愿上午能夠看上病,她真不愿意再跑一趟了。
  終于,她聽到了護士喊她的名字。她趕緊進了那間門診室。里面并排放著幾個大躺椅,上面都躺著人。一個牙醫對躺椅上的一個中年婦女說,起來吧,那中年婦女從躺椅上爬起來,沖著水池子吐著口水,那是帶血的口水,婦女吐著,牙醫開動機器沖著。那婦女捂著半邊臉表情痛苦地離開了躺椅。牙醫說,下一個,她趕緊走到牙醫跟前,牙醫說,怎么了?她說,牙疼,牙醫說,躺下。她便趕緊躺在了那一個躺椅上。
  牙醫到一邊的水龍頭上洗著手,她耐心地等待著,她盼望牙醫能夠多洗幾遍。牙醫扎煞著兩手來到她的面前說,怎么了。她說,拔了牙后牙床疼。牙醫問,在哪兒拔的。她告訴了牙醫,牙醫聽后,沒有說什么,只拿起一個鑷子說,張嘴。她張開嘴,冰涼的鑷子和冰涼的手放到了她的嘴里。
  鑷子碰著她的牙,叮當脆響。牙醫看了一會兒說,沒有什么,傷口也沒有感染。她怕被輕易地打發掉,就說,我疼得不行,您給好好看看到底咋回事。牙醫說,沒什么呀,挺好的呀。她怕牙醫接著說出那句我也沒辦法的話,便急著說,已經一個星期了,還是疼得不行。牙醫也許意識到,疼了一個星期不是一個小事情,便又在她的嘴里查看了一番,然后說,沒有什么的。
  她覺得,這時,她應該起來,把這個躺椅讓給后面排隊的人,因為后面排隊的人都是一副等不及的樣子。但是,一想到回家后,牙疼還將繼續折磨她,她便堅持著沒有起來。她耍賴般地說,就是疼,疼得受不了。
  牙醫很年輕,她站在那里,對她這樣一個耍賴的病人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她還有些不太自信。她對旁邊一個年齡稍大的牙醫說,這個人說她的牙疼,又看不出毛病。那個牙醫站在那里楞了一下,正好她手里的病人也完事了,捂著半邊臉從那躺椅上起來。那個牙醫說,躺這兒吧!她受寵若驚地躺在了另一把躺椅上。
  那個牙醫洗完手后,把一個鑷子伸進了她的嘴里,用鑷子觸著她的那一個拔掉牙根的牙床說,是這里疼嗎。她趕緊說,唔。牙醫取出她嘴里的鑷子。她說,疼了一個星期了。牙醫面無表情地說,照個相吧!
  她又去排隊,又去交款,然后去照了相。照相的結果使她大吃一驚,照片顯示,她的牙床部位有一個細小的陰影。牙醫說,這可能是一個針頭。她心怦怦地跳著,她想起,拔牙打麻藥時,那一個輕脆的觸碰。還有牙醫打完麻藥后,盯著那一個針楞了一下神,那么那個牙醫是知道那一個針頭出了問題的。還有,她開始的一針便扎錯了方位,那么證明她根本不是一個技術熟練的醫生。她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她說,那咋辦呀。牙醫說,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把這個針頭取出來。不過你還是找一下那家醫院,看看他們怎么處理。
  
  第二天,她又去找了那個拔牙的醫生,給她看了拍的圖片,并把針頭斷在牙床里的懷疑和她說了一番。這個牙醫楞了一下神說,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又拿著圖片看了看說,誰知道是不是他們照相的機器出了問題。再說,你到他們那里看牙,保不準是他們給你弄了一個斷針在里面。她說,我沒有在他們那里看牙。牙醫說,沒有看,他們怎么會給你出圖片。她說,我只是在那里照了一個相。牙醫說,反正不是我的責任。她說,我要找你們院長。牙醫說,你愛找誰找誰。
  等她找到院長時,那個牙醫已經在院長辦公室里了。院長說,我們也不能偏聽偏信,是不是我們的責任,那得鑒定,不是你我說了算的。她說,好的,那我就找一個說理的地方。
  她恨恨地看了牙醫一眼,牙醫則給她一個輕蔑的對視,那一眼仿佛在向她挑釁,分明在說,是我的責任又能怎樣,小樣。她被徹底激怒了,當年她的那個小學教員丈夫就是這樣的一副眼神。她記得,她是沖上去給了他一個耳光,現在,她忍住了。她必須找一個說理的地方,她要讓他們屈服,讓他們向她賠理道歉,還有,她要向他們討要精神損失費。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離開那家醫院的,她去哪兒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這所有的痛苦都得她一個人承擔。
  一路上,她的那一顆牙疼著,仿佛在提醒著她的仇恨,她覺得委屈,她只是修一顆牙,招誰惹誰了,怎么讓她攤上這樣的事情。她以前也聽到過一些醫患糾紛,那時覺得一切離自己都很遙遠,沒有想到的是,這倒霉的事情會落到自己頭上。
  
  7
  
  回到家里已是中午了,吳老師的肚子鼓鼓的,裝著一肚子的氣。因為牙疼的折磨,她吃了一個星期的流食,體重迅速減下來,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仿佛可以乘風而去。
  照了照鏡子,她看到鏡子里一張臘黃的臉,想著,自己如果死去了是不是這個樣子。哎,要是死了,她也就不會受這么多的罪,遭遇這么多的麻煩事了。但是,想著牙醫那一個輕蔑的對視,她的仇恨被點燃了。自己憑什么要被欺負,然后又被蔑視呢,她要報仇,要把這一切羞辱,扔到羞辱她的人的臉上。
  牙又疼開了,她想去把這牙里的針頭取出來,但還是決定還是暫時不取的好,她要保留證據,去告他們。下午,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醫療鑒定所,但是,星期天不上班。她蒙了、傻了,連星期天也忘了。
  那么,她只有請假了。一想到請假就頭疼。她不想請假,不想給人落下擠兌她的把柄,但是有什么辦法呢,牙疼著,她必須趕緊把這個事情處理了,然后把這個針頭取出來。
  她覺得那個針頭在往牙床深處鉆,鉆得腦仁子疼。臉上的肉會不由得跳一下、跳一下,她知道,那是那一個針頭在作怪。
  星期一早上,她早早地到了醫療鑒定所,接待她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這男子說,你得寫一個申訴材料,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介紹一下,還得要照片、身份證。把這些復印一份交到我們手里,我們再研究一下,然后看怎么處理。她覺得工作人員說的有道理,什么事都得有個程序,于是回去了。
  她寫了一個材料,改了好幾遍,盡量的詳實,盡量的細致,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那么明天呢,她還得請假。
  第二天,她又請了假。第一次請假時,校長沒有說什么。第二次請假時,校長翻起眼看了她一眼,只是唔了一聲,卻唔得意味深長。
  從學校出來后,她又去了打印部。因為頭一天晚上才弄好,結果打材料、復印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用去了一上午。下午,她拿著一沓復印材料去做醫療鑒定時,沒有見到頭一天見到的那個工作人員。另一個工作人員說,那個工作人員開會去了,讓她把材料放下就行了。她只好把材料放下離開了。怎么辦呀,兩天了,她的事情一點眉目都沒有。
  第三天,再去請假時,校長明顯不高興了。校長站起來,拿了杯子要去倒水,走到她跟前時頓了頓說,現在教學這么緊,你三天兩頭請假,這不好吧?即使我不說什么,保不準別人不說什么。說著手放在了她的背上,她的背一下子僵在那里,好在那只手很快地離開了。她說,我確實有要緊事。校長說,行了,你去吧!說著,看了她一眼。她低著頭不敢接那一眼,趕緊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她去醫療鑒定所時,還沒有上班,原來政府部門的上班時間是九點,而現在還不到九點。她在辦公室門前等著,一會兒,那個第一次接待她的工作人員果然來了。她看他走進辦公室,趕緊跟進去說,來了。工作人員看著她,楞了一下,好像不認識她。她趕緊說,我是那個看牙的。這個工作人員哦了一聲說,知道,知道,我昨天開會去了。
  她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個大信封,那正是她交的材料。便說,這是我的材料。工作人員說,哦,我們回頭看一看,研究研究。你坐,我打水去。說著就拿著暖壺出去了。
  一會兒,工作人員提著暖壺回來,把杯洗了,然后從桌上拿起一個茶葉筒往茶杯里放了茶葉,倒上水后把杯蓋蓋上。這時,另一個工作人員也來了,看見她來了,就對這個工作人員說,有個材料給你放桌上了。這個工作人員說,我看見了。她感激地向那個工作人員點點頭。
  這個工作人員看了看泡著茶的杯子,又看了看她,便拿起了文件袋。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打開文件袋,拿出了她的材料,漫不經心地翻看著。
  看了一會兒,工作人員抬起頭說,這個先留下來,我們研究研究再說。她說,那麻煩你們快一些。
  她回到家里,牙還是刺痛著、脹痛著,她想去醫院把這個針頭取出來,又怕醫療鑒定有什么變故。她便想著,還是忍一忍吧,自己有理有據,別到時候弄個無理取鬧。
  她忍著牙疼去上班了,但是,她上著課時常常走神。牙疼折磨著她,她常會楞著神想那個醫療鑒定,會不會有什么變故。不行,明天得再去問一問,老這么耽擱著不行。
  于是,她又去校長室請假。校長這次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關切地問,有什么事,最近怎么老請假。她說,有一點私事,再請一天。校長說,私事呀。她看到校長臉上的表情怪怪的。她沒有做聲,只等著校長把這個假條批了趕緊走。
  校長看了看假條,然后抬起頭看著她。許多年前,還是剛離婚時,她就看到過他這樣的眼神,那時她不害怕,因為他還不是校長。她趕緊低下了頭,校長卻站起來,走到了她的身后,一下子從后邊抱住了她。
  校長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我喜歡你,你知道嗎?她說,校長別這樣。校長說,別叫我校長。接著手摸在她的胸上,她的血一下子涌到了頭上,她一用力,掙脫了校長的懷抱,校長也許沒想到她會有這么大的力氣,差點被摔掉在地。她也顧不得許多了,望了一眼狼狽的校長,便跑出了校長室。
  她看到物理組的年級組長正往這邊走,便低著頭拐到右邊的小路上,那年級組長看了她一眼,也低下了頭,誰也沒和誰打招呼。
  她到了醫療鑒定所,又見到了那個工作人員。她說,我那個事研究的怎么樣。這個工作人員說,我們剛接手了一個大的醫療事故,一時分不開身弄你這個,你再等等吧!這一個回答讓她差點癱軟在地,她說,我這個不大嗎,我現在牙還疼著。那個工作人員冷笑一聲說,牙疼算個啥,那邊死了人,親屬在圍攻醫院,要放火燒醫院哩。她說,求求你們了,給我處理處理吧!那個工作人員說,不是我們不給你處理,我們就這幾個人,實在抽調不開。她看著桌子上的那一杯熱茶,她真想把這杯熱茶潑在這張臉上,但卻忍住了。
  她癱軟著走出了醫療鑒定所,外面是一個晴好的天氣,但是這晴好卻不屬于她,她身上發著冷,她知道,自己在發燒,那個潛藏在牙床里的針頭折磨著她。她的半邊臉也木木,臉上的肉時不時地要跳幾下。
  她想著,還是算了,但是一想到牙醫那一張得意的笑臉,她的心里便升騰起一股火。
  
  8
  
  回到家里,吳老師躺在了床上。她想著,怎么辦呢,可是,沒有人來給她一個建議。她是有理的,卻沒個說理的地方。
  
  她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報紙看著,現在,報紙也沒有什么可看的,這里斗毆,那里腐敗。一個黑惡團伙竟然存在了十多年,十多年搶了錢若干,奸淫了婦女若干。這被奸淫、被搶的若干人,向誰說理去。
  她正要把報紙丟在一邊,卻看到了上面的舉報電話。她的眼前一亮,想著,她也可以給報社打個電話,讓記者把自己的事情報道一下。
  她撥通了報紙上的那個電話,電話里傳來一個脆脆的女聲。她在電話里傾述了一番,并把她的電話留給了對方。這脆脆的女聲說,吳老師你最好來一趟,咱們當面談一談情況。
  第二天,她來到了這家報社,找到了昨天晚上接她電話的那個女記者。女記者把她領到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里坐著一位男子。女記者介紹說,這是我們主任。這主任大概已聽女記者介紹了她的情況,站起來握著她的手說,吳老師好。她也趕緊說,主任好。說著話時,她的眼睛便濕了。
  不知怎么,她感覺自己越來越脆弱,心里不由得會一陣陣的酸楚。
  這位主任對女記者說,你再把吳老師的事詳細地了解一下。女記者說,吳老師,咱們走吧!她站起來說,謝謝主任了。這位主任說,沒什么的,我們的記者都是特別能干、特別正直的,你就放心吧!
  她隨女記者進了一間會議室,女記者說,您先等一會兒。一會兒,一位男記者走了進來。她趕緊站起來,男記者握著她的手說,吳老師好,您坐吧!說著也坐了下來。
  男記者說,您把您的情況和我們說一下。說著,拿出一個錄音筆放在桌子上。她便把怎么補牙,怎樣拔牙,又怎么到醫院里檢查出牙里有一個針頭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到最后,她哽咽了。女記者把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說,您喝點水吧!男記者說,這樣吧,您把您的材料復印一份給我們,我們看看,然后到醫院去了解一下情況,您看怎么樣。她說,得多長時間。男記者說,您盡快地把材料送來,材料送來,我們就去采訪。
  她握著男記者的手說,謝謝你們了。男記者說,沒什么。女記者也向她點點頭。她說,那我回去復印材料,復印好了給你們送來。男記者說,好的,拿到材料,我們就去采訪。
  她回到了家里,把當初打印好的材料,還有身份證、照片、圖片等都一起找出來,中午簡單吃了一口,把這些東西歸整到文件袋里,然后一起拿上到了打印室。忙了好一會兒,一切復印好后,她直接去了報社。
  她去了報社后,男記者和女記者都出去采訪了,她到了主任室,把材料交給了主任,讓他轉交給那位男記者。
  回到家里后,她覺得,自己的牙疼得更厲害了,半邊臉常常會失去知覺,好像這臉不是自己的,吃東西和說話都有些不得勁了。
  兩天后,那個男記者打來了電話。她抖抖地拿著話筒,直楞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男記者說,我們看了您的材料,采訪了您拔牙的那家醫院,也采訪了給您拍片的那家醫院。拔牙的那家醫院堅決不承認他們有錯,拍片的那家醫院說,您確實到他們那里拍了片,可是片子上只顯示了有一個陰影,并不能確定那就是一個針頭。
  她的血在往上涌,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牙醫輕蔑的笑。她說,記者,不是這樣的,那家醫院確實將一個針頭扎在我的牙床里,我的牙現在還在疼,我的臉都木了。當時,那一個針碰到我的牙上還響了一聲。男記者說,我理解,但是,這個要做醫療鑒定,要不我們沒法采訪,只有等醫療鑒定出來后,我們才可以采訪,要不什么事也說明不了。
  她軟軟地掛上了電話,她覺得他們都是一伙的,不管是醫院、醫療鑒定所,還是報社和學校,他們都聯合起來對付她一個人。晚上,牙疼還是折磨著她。她兩眼瞪著黑黑的屋頂,覺得自己的一生也像這黑的夜一樣,沒有光明,沒有希望,只有糟糕透頂的黑。
  第二天,她想著去學校請個假,但是一想到校長的那一張臉,便不寒而栗了。她騎著自行車來到了醫療鑒定所,見到了那個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說,這個案子很快就結了,請你再耐心等一等。這個案子一結,我們便一意一心搞你這個。她想說一說她的牙疼,她請假的艱難,但是這個工作人員揮了揮手說,你要理解我們的工作,我們也難。
  她心想,都難,那么她呢,她招誰惹誰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做人,認認真真地做事,她得罪誰了,要讓她受這般罪。
  
  9
  
  吳老師回到家里,又是一夜難眠,那刺痛、脹疼的感覺始終折磨著她。第二天,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嚇了一跳,她的臉整個地瘦了一圈,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她就帶著這一臉的憔悴去往學校。
  進了辦公室后,同事們表面都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那客氣的笑里是一種拒人千里的冷漠,她覺得自己又在發燒,身上發著冷、打著顫。一個同事從外面進來后說,吳老師,校長讓你過去一趟。辦公室里一下子出奇的安靜,整理案頭的手僵在那里,正在走路的突然停下了腳步,像被釘在了地上,寂靜里是一陣嘩嘩的流水聲,原來一個老師正在澆著花,水壺里的水流著,花盆里的水溢到了外面,他的手還僵在那里。這嘩嘩的流水聲讓一個靜止的世界又活了過來,走路的繼續走路,整理案頭的嘩嘩地翻動著桌上的書和報。
  她硬著頭皮到了校長辦公室,又見到了校長。校長的臉冷冷的,看她進來了,也不看她,只整理著桌上的書報。她站在那里,等待著,看校長不作聲,就說,校長,你找我。校長停下手里的動作,面無表情地說,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后果嗎?她被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搞蒙了,便沒有做聲。校長繼續說,你假也不請,就不來上課,你這老師是怎么當的。她說,我讓李老師幫我上了。不管誰替你上,你總得請個假吧,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校長。告訴你,就憑你不請假這一條,我就能開除你。
  她沒有做聲,校長也坐在那里不做聲,辦公室里是難奈的沉寂。停了一會兒,校長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她的身子立即僵直著。校長看著她,手放到了她的肩上說,當然了,我對你也下不了狠心,我知道你也難,一個女人家,什么事都是自己扛。校長的幾句話,說得她心里酸酸的。校長從后邊抱住了她,她真想在一個人的肩膀上靠一靠,但是,為什么要是這個人呢。多少年來,這個男人像蒼蠅一樣地咬定她,她一直不給他一個機會。她按時上課下課,從來不遲到早退,連病假都沒有請過,她的工作無懈可擊。現在,為了一顆牙,她給他留下了制裁她的把柄。正像他說的那樣,他一句話就可以把她開除掉。但是,她能委身這個男人嗎,她內心里除了對他的厭惡還是厭惡。于是,她又一次把他推在了一邊,然后跑了出去。
  她聽到,在她關門的一瞬,一個茶杯碎在了地上。她想著,那個碎掉的茶杯也許就是她將來的命運。她的牙又疼了一下,這使她又想到了那個牙醫,這一切都是那個牙醫造成的。
  晚上,又是一夜難眠。她想著,也許,她再去學校聽到的就將是她被開除的消息。想著講臺下的那些個學生們,她真有些不舍。
  
  10
  
  天亮了,吳老師早早地起來,洗漱完畢后,又去往那個醫療鑒定所。這次,不管他們講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她也要他們一個鑒定結果。
  她又見到了那個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正喝著茶,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看到她,工作人員放下茶杯,臉沉著,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她說,我那個事能不能處理。工作人員說,還得等一等,說著就要起身離開。那幾次,這工作人員也是這個樣子,離開了辦公室,便將她一個人晾在這里。她的心里忽然升騰起一股火,這火要把她的心燒焦了,她的手伸進了皮包里。那個工作人員說,怎么還不走呀。你要不走就在這里等著,看你能等出個啥結果。說著,這工作人員便要轉身離開。這時,那個牙醫輕蔑的笑和校長陰冷的笑在她的面前交替出現著,她的手從皮包里拿出來后,已經握著一把刀了。她拿著刀站起身,一邊喊叫著,一邊將刀捅在了那個工作人員身上。
  
  那個工作人員聽到她的喊叫聲,驚駭地扭過頭,看著一個女人瘋了般地向自己沖過來,接著她的身上一陣疼,低頭一看,一把刀捅進了自己的身體。
  屋里幾個正聊著天的工作人員看到這一幕,楞了一下,便都向著這個瘋狂的女人撲過來,把她摁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被人拽了起來,她感到手腕上一陣涼,接著雙手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拴在了一起。她迷迷糊糊的覺得,那應該是一把手銬。
  她眼睛閉著,任由人拉著、拽著,大腦里一片空白,只聽到外面有救護車和警車的鳴叫聲。她被推上了一輛車,車開動了,她迷迷糊糊地坐在車里,任那一輛車把自己拉到任何一個地方。
  車行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她被從車上拉下來。當坐在那一間辦公室里時,她的頭腦開始清醒了些,她回想著,她拿刀捅了那個工作人員。那把刀是她第三次去校長室請假時放在皮包里的,此后,那刀便一直沒有取出去。
  她的面前坐著兩個警察,警察問她姓名、年齡、職業,她都一一回答著。警察問她為什么拿刀捅人,她說,我牙疼、牙疼,牙醫在我的牙床里放進一個針頭,我牙疼。他不給我鑒定,我的工作丟了,我不能當老師了,不能教學生了。他不給我鑒定,記者不給采訪,不能給我伸冤。說著、說著她便哭了起來,哭著時,臉上的肉一跳一跳的,那哭聲似乎也受到了影響,聽著怪怪的。
  她被關起來時,還覺得這一切很可笑,除了那個小學教員,她沒有和任何人吵過架。但是,她卻拿刀捅了人。以前看別人殺雞時,她都要別過臉去,覺得那個殺雞的人真是一個狠心的人。
  那個工作人員傷得不重,牙疼拖垮了她的身體,她雖然憤怒著,但手上的勁卻小了許多,再說,那個工作人員還穿著硬硬的制服。所以,那個工作人員只是被嚇了一跳。
  現在,牙不怎么疼了,頭卻又疼開了,那一個針頭應該已經竄到了她的腦袋里,不久之后,就會進入她的腦髓里,那時,她也許就會成一個傻子了。
  她記著,父母和弟弟曾經來看過她。他們都難過地看著她,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她知道,他們不相信她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是她確實變成了這個樣子,變成了一個兇惡的歹徒。她的同事也來看過她,她想,他們是應該感到高興的,因為她的離去,他們便少了一個競爭的對手。他們這同情都是裝出來的,他們來無非是要看看吳老師變作囚徒的樣子。他們都滿意地走了,她現在不是吳老師了,她現在已成了一個囚徒。
  她想著,如果當初答應了校長,她也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她不但丟不了工作,也許還會得到提拔,她們學校一位漂亮的女老師就是因為得到了校長的賞識而提拔成了主任。她呢?她也是可以的,只要她答應做校長的情人,答應和校長睡覺,那么她也是可以的。還有,校長認識許多官場的人,他還可以幫她打贏這場官司。
  她自問,她是不是有一些后悔?現在她有什么呢?一個囚犯,誰還會看得起她呢?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會不會選擇和校長睡覺呢?她真的說不準了。
  
  11
  
  又是一個晴好的天,人們腳步匆匆地行走在路上。一個女子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從遠處走來。她的身材很好,那白裙子穿在她的身上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男人們走過她身邊時,都不由得在她的臉上、胸上、腰上、胯上以及裸露的腿上掃瞄著。她感覺出了那目光里面的溫情與愛意,這目光讓她感到了一絲不安,卻也獲取了許多的滿足。
  她走在路上,充滿了幸福和滿足。突然一個女聲從身后傳過來,牙醫、牙醫……她只楞了一下,沒有理會這叫聲,繼續地往前走著。她不愿意為了一個沒有干系的叫聲,停下自己優美的步伐。但那叫聲越來越迫近,已經抵到了她的背部,牙醫、牙醫,她的胳膊被人揪住了。她回過頭,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那女人瘦小著身子,眼睛向外突著,一只干枯的手抓著她,一只手指著自己的嘴說,牙疼,又指著自己的頭說,頭疼。白衣女子看到,這瘋女人的頭上長著一個大包,那大包鮮紅發亮,像一顆熟透的蘋果掛在那里。
  白衣女子啊地叫了一聲,她一邊叫一邊掙脫著這瘋女人的控制。這瘋女人使勁抓著她,一遍遍地嘟囔著,牙醫,牙疼,頭疼。白衣女子終于掙脫了瘋女人的控制,向前跑去。她聽到瘋女人還在嘟囔著,殺人,殺人。
  她回過頭去,看到那瘋女人慢慢地走著、笑著、說著,校長,睡覺,我要和校長睡覺。說到睡覺二字時,瘋女人竟顯出一種嬌媚來。
  
  責任編輯:魏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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