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火被縛到人間安居(八章)

　　9月11日的心情
　　傾盆大雨沖開窗子。一匹戰敗受傷的老狼迎風悲嚎。
　　……又一個秋天來了。誰的夢，還在天邊蟄伏？
　　群山低垂。鷹在天上舉目：空曠的大地，猛將于何處撫劍長嘆？大魚逃離了大海。月亮斟滿一杯黃酒，敬挽天上地下逝去的亡靈。
　　面壁十年。老狼啊，你是否修好一顆罪惡的心？
　　從孤獨的黎明出發。一棵微不足道的草，足以刺醒整個天下。
　　
　　9月16日早上記夢
　　輕輕。你來了，像一尾魚兒閃爍河里，讓我猝不及防。
　　內心積蓄多年的雨，柔柔灑落。
　　搖曳生云。我身如故國之樹，由滄桑變得年輕。
　　傷口結成鮮嫩的果子。你的嘆息和憂郁，讓月光更加明亮。
　　一棵草，因一種失誤而痛苦不堪。
　　但是如何能，重新選擇一匹小馬，與你一起走回青澀？
　　天亮了。那一只春天的灰椋鳥，從你清逸的畫里飛出。
　　相思的梨花跌了幾瓣。
　　我來不及拾，就被蛇一樣的風吹得，無蹤無影……
　　
　　一朵火被縛到人間安居
　　一朵火，被誰的手從哪一棵樹的枝頭摘下，縛到人間安居？
　　輸送進我的軀身，血脈張開了翅形。
　　焚燃青銅香爐，用一聲聲禱念，播灑給民生的苦難和福祉。
　　功用給了：柴、米、茶和鹽的價格銀兩。翻山越嶺的樵人。
　　煮沸東海的仙子。江畔漁火的愁客。烈日下的鋤禾農夫。
　　桃李春風與江湖夜雨。一杯酒與十年燈。秉燭苦讀的書生……
　　一朵火啊，讓體內的風愈刮愈大，讓藏在地下的大水噴涌不止。
　　堅硬的骨骼呼嘯，快速穿過了族譜的縫隙。
　　魚群奔逃。一朵火啊，一座江山的賬冊上燒盡了誰的千秋大夢？
　　
　　有時候，一根草比一把江湖老劍
　　更鋒利
　　大風刮起！無數箭鏑擦身而過，射向霧帳。
　　云如巨石隨后。漭然大雨鞭打十丈軟塵。
　　我似輕蛾飛遁。腳印被大地連根拋起，內心的陰謀暴露無遺。
　　強敵在前！你無需再面壁念佛。你看，誰的劍被歲月折斷？
　　一匹時代殘狼獨行荒原。一根生生不息的草，也會將其擊倒。
　　……有時候，一根草比一把江湖老劍更鋒利！
　　
　　我把什么還給你
　　把稻谷還給田野。把花香還給叢林。把溪水還給群山。
　　把一切還給原有的位置。
　　然后請：風、霜、雨、雪、雷電，按部就班，各司其職。
　　把我縮小。一直縮小成微小分子原子，歸還給父母親的骨血。
　　把動聽的鳴囀還給清澈的陽光。
　　最好再把那些堅硬的高樓巨廈、堵塞江河的水泥挪開，把純凈還給大地！
　　
　　身在小屋想著遙遠的峽谷
　　只需做一棵草，低伏，便可聽見全天下的風聲雨聲。
　　大星飄在頭上，趕馬的人隨時采摘。
　　一只大鷹檢閱一萬棵大樹。火焰之上，神蛇念佛十年終于成仙。
　　但在今日，最堅硬的盔甲也難抵一只鋼鉆的劫殺。
　　峽谷里的月亮碎了。
　　我們能否耐心與一川大水約定，將浪花原封不動，還給一川壁立的峻峭？
　　
　　觀一枚遠古的鳥類化石
　　凝視一團黑。我看見一朵云里滲滴出大片大片鳥鳴。
　　狂風大作，吹亂了三疊紀、侏羅紀或白堊紀的陽光。
　　魚群在草叢里涌現，與鳥兒的翅骨一起站立，分不清到底是誰衍生了誰。
　　忘掉了季節，遠古的泥土磨鈍了時間的刀鋒。
　　陽光潛行。它們以金黃來占領天空，以微火熬煮一爐爐春夏。
　　讓夢境栩栩如生，讓靈魂固定成一個永遠不變的形狀。
　　
　　穿行滇南森林
　　所有的樹都是古哲大賢！
　　它們，以葳蕤的思想和深邃的夢境，在天空里蕩起一圈圈漣漪。
　　人類聽不懂它們深奧的語言，也看不見它們的道路。
　　只有鳥兒，能在其中踩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路，飛翔在遠古和未來之間。
　　我穿行。聽鳥兒唱著謠曲，看蜂蝶翻讀課本。
　　即使是一只蛙，也比被世俗煙火熏得焦煳的我們更明白時間的純度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