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三首)

　　膚淺
　　
　　越來越覺得
　　愛是多么地難以說出——
　　如果不能像一支麥穗，和著
　　布谷的叫聲在春風中泛起金黃
　　不能像大樹將細長稠密的根須
　　深扎進泥土并且鋪下它夏天的濃蔭
　　不能像向日葵低垂它秋天沉重的頭顱
　　甚至不能像一株小草遺留下細小但飽滿的
　　草籽，并且，最終將身體爛在了積雪的泥里
　　
　　哦！是多么地難以說出——
　　愛，一個看似簡單的字
　　說出來就已經是膚淺和虛無
　　
　　
　　秋天
　　
　　我首先感覺到
　　有一只手在翻動我的衣領
　　然后幫我輕輕整理好上衣口袋
　　再輕輕輕輕地扣好上面的那一粒扣子
　　陽光正好在這個時候轉過來
　　打著我的臉頰和手背上的某一處斑紋
　　風吹來，吹動我的一聲兩聲咳嗽
　　我的腰板彎曲，白發隱隱顫動
　　最明亮的部分，映著那天邊晚霞
　　
　　
　　書寫
　　
　　一棵小草彎下腰來
　　將它干凈的身體貼近了大地
　　它的枝干、葉子、根莖
　　甚至是草尖上閃亮的露珠
　　
　　挨著個兒什么都寫完了
　　你獨獨不能寫到心
　　就像寫不到一個人
　　他口口聲聲，所說的愛
　　
　　用整個生命來愛你
　　你的眼睛、臉龐、鼻子
　　習慣于不斷重復的嘴巴
　　但一直到死，他何曾
　　將最真實的自己完全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