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歷史學與其他學科交叉,總是陪居修飾之位,譬如歷史人類學、歷史地理學等。若歷史居于中心詞位置,則基本上被理解為部門史的一種,著重表明其研究對象,而不強調其學科交叉性,例如經(jīng)濟史、政治史等。歷史學與社會學的交叉也不例外,社會史為部門史的一種,而歷史學與社會學的交叉實踐,一般被冠以“歷史社會學”。二○○三年問世的《歷史社會學手冊》全面回顧了自馬克思、韋伯以來歷史學與社會學交叉合作的學術歷程,以及近二十年來該領域的最新動向,是書開篇即明言:“歷史社會學是介于歷史學和社會學之間的一個模糊領域。”而法國學者熱拉爾·努瓦利耶(Gérard Noiriel)反其道行之,將這個模糊領域稱為“社會歷史學”,他策劃主編了法國Belin出版社的“社會歷史學叢書”(Collection Socio-histoires),最近譯介至中國的《社會歷史學導論》(Introductionla socio-histoire)便集中了他對社會歷史學的系統(tǒng)闡釋。
法國史學界,曾誕生過一統(tǒng)社會科學的年鑒學派,而目前的學術界,常以美國學界為圭臬。鑒于這一不爭事實,法國學者羅卡(Jean-Louis Rocca)在《社會歷史學導論》“中文版推薦序言”中客觀地將社會歷史學定位于非主流,并特別指出,該書譯介至中國的意義在于,“可以說,本書是一個西歐學者對于西歐社會歷史與社會學思想的直接介紹,而不是以美國學者為媒介和濾器將這些知識傳到中國”。值得注意的是,《歷史社會學手冊》將“歷史社會學”定位于盎格魯-美利堅社會學接引歷史學的產物。因此,可以說,熱拉爾·努瓦利耶的《社會歷史學導論》向我們展示了居主流地位的英語學術世界之外,歷史學與社會學交叉運用的又一路徑。
一
歷史學與社會學的相遇,肇自十九世紀后期社會學的誕生,此時的歷史學,也正經(jīng)歷著巨變。德國歷史學家蘭克(Leopold von Ranke)提倡“如實直書”,奠定了現(xiàn)代歷史學的實證原則,“事情到底是如何發(fā)生的”這一樸素的思想,成為學科交叉實踐中,歷史學的標志性理念。但在蘭克的時代,歷史學還并未真正做到“如實直書”,在研究視野與客觀性方面均存在著缺陷。當時,歷史學是舊貴族之間以及新興資產階級與舊貴族之間進行政治斗爭的武器,平民階層大多無權于政治,不需要歷史作為武器,歷史學自然也沒有將視線更多地投向平民。同時,在那個民族國家崛起的時代,“民族性”、“公民性”的要求也不斷迫使歷史學在客觀中立方面做出讓步。而以社會科學形象出現(xiàn)的社會學,將矛頭直指歷史學的上述缺陷。社會學認為,歷史學與政治斗爭直接關聯(lián),其術語充斥著含混的政治斗爭用語,并非科學。為此,以韋伯為代表的社會學家提出,應將學術與政治分開,客觀面對過去,客觀理解過去。更為重要的是,社會學的一些研究思路,為史家提供了觀察剖析社會的利器。社會學認為,相對于其他學科,其立足之本是擅長研究將個體聯(lián)系起來的諸種關系。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關系固然有目共睹,而在一個龐雜的社會中,更多的是互不相識的人們之間發(fā)生MXd2NlubIb2F88ga+YszAFN54SD2fmQFI0xK73oeFEk=著甚至連自己也未曾意識到的“遠距離聯(lián)系”,“社會何以可能”,正蘊藏于這些聯(lián)系之中。社會學的早期巨匠曾揭示了“遠距離聯(lián)系”的多種存在方式及其運行機制。馬克思發(fā)現(xiàn)了人與人之間物化的聯(lián)系,貨幣和市場是將遠距離聯(lián)系物化的重要工具。涂爾干進一步指出,遠距離聯(lián)系的拓展在擴大人類交往的同時,也催生了對人類行為的限制。更多互不相識的個人,因著遠距離聯(lián)系的存在,需要遵守相近的行動規(guī)范,國家即以此保護著自己的成員。那么,國家又是如何將自己的權威傳遞到未曾謀面的基層民眾呢?韋伯的科層制解答了這一問題,這一制度巧妙地縮小了命令發(fā)布者與遵守者之間的距離。但科層制伴隨著單向性的強制性聚合,加布里埃·塔爾德(Gabriel Tarde)對出版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了文化在聚合陌生人中的獨特作用,與科層制不同,文化的傳播與被接受,在文化的生產者與受眾之間存在著一個雙向選擇的關系。
涂爾干社會學一度試圖將周邊學科收服為為其服務的工具,這種王者式擴張自然遭到了其他學科的抵制,而年鑒學派的拓荒者以謙遜的姿態(tài)達成了歷史學與社會學的實質性合作。馬克·布洛赫(Marc Bloch)吸收了社會學的問題意識,提倡問題史學,他關注法國農村社會,獨辟蹊徑,通過對空間的分析,層層剝離出固化并層累于其中的社會關系。但此時的歷史學還沒有將集體真正地解構為個人,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尚津津樂道于人群性格,布洛赫關注的則是按經(jīng)濟標準來劃分的階級。相對而言,社會學陣營中的跨學科實踐者,在個人關系的探討上走得更遠。繼韋伯的科層制統(tǒng)治理論后,諾貝·艾利亞斯(Norbert Elias)提出了對權力的新見解。他將權力視為占統(tǒng)治和被統(tǒng)治地位的兩個個體之間的功能性關系,強調兩者間互相依存,缺一不可。在他眼中,社會是一個無數(shù)人同時參與的牌局,盡管眾人有著近似的游戲規(guī)則,但是不同個人間有著千變萬化的連鎖反饋。艾利亞斯承認不同層次集體的存在,但他反復強調,必須將集9iB05TM2X844pSLYejF1lgurI6CtBV/P0ozNkV+fAGQ=體視為以某種特殊關系而聯(lián)接起來的真實個體的集合,社會歷史學家必須能夠回溯這些集體的聚合過程,重新發(fā)現(xiàn)構成集體的活生生的個人。
將集體作為研究中人的單位,與強調結構化的社會科學方法息息相關。“二戰(zhàn)”后,胸懷創(chuàng)立普世法則野心的社會科學發(fā)展迅速,并對歷史學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布羅代爾三時段的研究方法,很大程度上就是應對結構主義社會科學挑戰(zhàn)的產物,然而在宏大歷史中,常常沒有給鮮活的行動者留下太多的空間。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歐洲的社會運動,也引發(fā)了學界對這一缺憾的反思,將研究導向對社會事實的深度關注。社會學的芝加哥學派就成功地從故紙堆走向田野,圍繞具體的社會事實,開創(chuàng)了對移民、社會邊緣等以往未受關注領域的研究。“新社會史”代表人物E.P.湯普森(Edward P. Thompson)的名作《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將視線投向日常生活框架內個體之間的關系。繼結構化之后,紛繁復雜的社會關系在學者眼中開始被視為個體間日常生活互動的集合,在經(jīng)歷了集體和個人兩種分析視角的洗禮后,廓清集體行動與個體行動間關系的研究便自然浮上日程。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在從集體到個體的方向上實現(xiàn)了突破,他提出“場域”(champ)和“慣習”(habitus)兩個分析工具,與此前新社會史著眼于個體間的交互式關系不同,布迪厄的“場域”指圍繞個體的各種屬性的聯(lián)系所組成的一個結構化的場,而“慣習”這一概念揭示了“場域”如何內化成為個體的行動方針。呂克·波爾當斯基(Luc Boltanski)則通過研究個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如何在表述中逐漸上升為一類人群的痛苦,進而成為政治訴求的動因,指出了相反方向,也就是從個體行動向集體行動轉化的方式。
二
集體與個體,兩種分析視角的取舍與選擇,成為歷史學與社會學等其他社會科學發(fā)生撞擊的焦點,社會歷史學吸收了歷次碰撞的結晶,以個體行為為基點,強調集體由一個個有血有肉的個體組成,而非一個僅具有單一性格的均質體。在此意義上,社會是一個巨大的集體,將組成社會的獨立個體連接起來,尤其是將不曾謀面的個體連接起來的“遠距離聯(lián)系”,成為社會歷史學研究中的重點。努瓦利耶在書中闡釋了社會歷史學的這一研究思路分別在經(jīng)濟與社會問題、政治問題和文化問題三個常規(guī)領域中的運用。
自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開始,經(jīng)濟與社會問題間的因果聯(lián)系就為學者所注意。馬克思的階級分析法和經(jīng)濟基礎—上層建筑理論一度成功地將所有歷史事實納入一個經(jīng)濟—政治—文化三段式提綱,其簡化版本深刻地影響了歷史學界。但經(jīng)濟決定論無疑遮蔽了不少引導社會變遷的其他動力,“新社會史”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對該理路的反思,“新社會史”不再將階級視為先驗存在,而著眼于階級究竟是如何形成,并重點關心文化、政治和語言等經(jīng)濟以外能夠介入集體身份構建的因素。但以矯枉身份出現(xiàn)的“新社會史”,無意間將經(jīng)濟置于視野的暗角之中,為此,社會歷史學從自身的社會構成觀出發(fā),賦予經(jīng)濟以新的地位,將其重新引入研究的聚光燈下。社會歷史學秉承馬克思主義將經(jīng)濟視為人際關系物化手段的觀點,將經(jīng)濟作為實現(xiàn)社會中人與人之間遠距離聯(lián)系的重要介質。貨幣、文字、鐵路等技術,在為人類自由活動創(chuàng)造條件的同時,也為人對人的遠距離控制提供了極大便利。譬如雇主與雇員,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中,是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的階級關系,但在社會歷史學家眼中,兩者間既有對立性的統(tǒng)治關系,又有依存性的團結關系,這兩種關系究竟如何銜接,是社會歷史學家的一個重要研究目標。例如,市場就是從經(jīng)濟角度實現(xiàn)人與人之間遠距離關系配置的一個場,在這個場中,貨幣是最重要的媒介,社會歷史學家認為,貨幣之于市場,好比法律之于國家,有必要從社會關系媒介角度對貨幣進行新的研究。
社會歷史學對政治問題的研究源自對政治史研究思路的批判繼承。努瓦利耶在書中以“民族性”和“公民集體意志”的形成為例,闡發(fā)了社會歷史學的政治問題研究思路。政治史將民族性視為成員的共同意志,將輿論視為公民集體意志的表現(xiàn),但社會歷史學認為,這種思路將集體過于簡單地處理為一個均質體,實際上是受到了政治家激情動員、倡導團結的誤導。因此,社會歷史學拒絕使用“民族性的覺醒”之類表述,而對推動政治運動的個人,包括運動領袖、運動的追隨者和盲從者,他們究竟如何證明自身要求的合法性深感興趣。社會歷史學家同樣運用“遠距離聯(lián)系”這一分析工具來觀察個體如何組成民族和國家,他們并不認為民族和國家都是想象的共同體,也不認為少數(shù)個體精英便能代表民族和國家,而深信其均是由大量鮮活個體組成的真實的政治群體。為此,個人訴求如何上升為集體的一般意志,并通過政治力量作用于其他與之原本并無任何生活交集的眾多個體,成為社會歷史學家解析社會的獨到法門。為便于中國讀者理解,努瓦利耶特地為該書中文版添加了來自中國的案例,他援引伊莎白(Isabelle Thireau)和王漢生對一九九三至一九九八年中國鄉(xiāng)村糾紛的研究,指出這份典型的社會歷史學研究,其方法論的獨到之處在于極其重視深究中國的基層村民究竟使用何種資源來維護自身利益,或者證明自身訴求的合理性,而非將政治精英的綱領性話語直接接受為社會現(xiàn)實。
在社會歷史學之前,有兩種文化研究進路:一為政治史取向,將文化作為大眾輿論或民族意識來進行研究,一為總體史取向,將文化作為大眾心態(tài)置于總體史大廈的頂端,試圖用心態(tài)解通一切歷史。面對文化,社會歷史學并不抱有心態(tài)史這般野心,在“遠距離聯(lián)系”思路觀照下,社會歷史學別出心裁,將文化視為經(jīng)濟和政治之外又一個“遠距離聯(lián)系”運行其上的場。這個場的運行法則,既不同于經(jīng)濟市場法則,也不同于政治權力法則,文化能令互不相識的人聲氣相通,但前提是該文化能得到個體的主觀認同。社會歷史學家將文化大致分成兩種:一種是記錄的文化,它是紀實的,或者是希望被人理解為紀實的,例如記者和學者的作品;另一種是用于情感宣泄的文化,例如作家和藝術家的作品,這類文化的生產,有的是出于個人目的,有的則是為了公開,不管出于何種目的,這類文化相對而言更具有感染力。就此,個中出現(xiàn)了一個兩難,能為人廣泛接受的文化,不一定是符合真相的,而反映真實的文化,又不一定能為人所認同。于是,文化的傳播常常借助資本或是國家的力量。因此,雖然文化的生產與被接受均依托個人主觀選擇,但行動時的實際動機卻往往是經(jīng)濟或是政治的。所以,文化的運行雖然因為有了個體主觀選擇的加入而具有不同于經(jīng)濟和政治的法則,但又常常為資本或強權的力量所利用。因而,社會歷史學家研究文化,重點在于觀察發(fā)端于資本或政治的象征性權力究竟如何在文化這個場中運行,并達成大眾的“遠距離聯(lián)系”。
三
以探究社會成員“遠距離聯(lián)系”為己任的社會歷史學,注定具有積極的入世精神,為此,努瓦利耶在書中特別探討了社會歷史研究者在現(xiàn)實社會分工中的職業(yè)定位。究竟是一種客觀記錄,還是一種主觀陳述,歷史一直為自己的定位所困擾,其社會功用也因此而備受爭議。十九世紀末,在科學化風潮中,歷史學一度嘗試通過純粹敘事來保持自己的客觀立場,但是,二十世紀中葉以后對話語的關注引發(fā)了人們對客觀敘事的懷疑,極端的后現(xiàn)代流派甚至宣稱,每個歷史學家生產的都是他自己的真實,客觀似乎成為一個難以企及的夢想,歷史的社會公共職能也因此而大打折扣。為此,胸懷公共責任意識的社會歷史學者對學科的客觀性提出了新的解釋,他們認為社會歷史學的客觀性并不在于研究對象本身,而在于研究的實踐活動。社會歷史學者利用專業(yè)雜志等研究工具,通過嚴格的操作規(guī)范,建立良好的集體學術紀律,消弭學者過度的個人情感,從而培育出客觀的學者立場。在此基礎之上,努瓦利耶也對社會歷史學者作為公共知識分子的具體職責提出了獨到的看法。他清醒地認識到,作為一名專業(yè)學者,社會歷史學者的舞臺不是在媒體,而是在課堂。因為職業(yè)的緣故,社會歷史學者的見識并不能勝過政治家和記者,但學者的思維深度又是每日圍繞公眾話題打轉的后者所無法企及的。因此,社會歷史學者的強項在于將大眾關心的話題轉化為學術問題,并且,學者沒有權力借用自己的學術身份向大眾推銷自己的個人好惡,學者的職責,在于向大眾提供具有客觀學術立場的知識,供大眾自由利用,而非代替他們進行選擇,并時刻警醒公眾注意政治力量和資本力量對個人自由行動的約束。
歷史學重視實證研究,社會學重視規(guī)范研究,自社會學誕生以來,有著近似研究對象的歷史學和社會學便一直關注著對方的發(fā)展,在方法上互相吸收,并時常借助對方的方法論作為征討本學科舊思維的武器,實現(xiàn)學科更新。歷史學與社會學在長期的合作中,分別圍繞本學科的研究特色,形成了互為體用的兩大流派。嚴格意義上的歷史社會學,即以社會學規(guī)范研究為體,歷史學實證研究為用。《歷史社會學手冊》開篇指出,歷史社會學關注的主題是現(xiàn)代性的形成和轉型,其定位在于研究現(xiàn)在。而努瓦利耶等學者倡導的社會歷史學,相對而言,更接近于歷史學,提倡經(jīng)驗研究,放棄對實證先見,即規(guī)律的研究,因此,社會歷史學并不具有濃重的理論色彩。努瓦利耶強調,社會歷史學不是一種只需應用便能給研究帶來進步的新“理論”,它更大程度上是一個“工具箱”,研究者可以根據(jù)史料選取合適的工具,以解決工作中遇到的實際問題。這樣一種定位,與法國年鑒學派總體史思路的瓦解有著密切的關系。隨著力圖用一個統(tǒng)一體系包容所有史實的總體史思路的破滅,學者們逐漸意識到,與其用一個人為制造的學科版圖來約束自己的研究,不如以一種更為開放的心態(tài)廣泛吸收前人的成果。為建設一個裝備精良、取用方便的工具庫,努瓦利耶的《社會歷史學導論》在形式上就表現(xiàn)為一份自歷史學與社會學相遇以來各類流派的綜述,批判地匯集了各種分析概念及研究方法,呈現(xiàn)出一種后學科的狀態(tài)。
身處后學科時代的社會歷史學,主張摒棄流派門戶之見,依據(jù)史料情況,開放地利用各種合適工具,但很明顯,社會歷史學也有其特別強調的研究思路。社會成員間的遠距離聯(lián)系,以及作為鮮活個體集合的集體,成為社會歷史學研究的重中之重。這兩個重點,可以說均建立于年鑒學派總體史的廢墟之上。年鑒學派以批判政治史起家,權力關系一直不在總體史的核心視野之內,因此,個體何以結成社會,在社會中,一個個體何以能影響另一個個體的行為,這些問題均未能得到解決。社會歷史學即嘗試在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場中,觀察個人行為如何上升為集體意志,并進而影響到其他個體。素未謀面的個體聯(lián)結成社會,“遠距離聯(lián)系”在其中起著關鍵的作用。在此思路觀照下,社會歷史學視野中的社會,就不是一個僅具統(tǒng)一性格的擬人集團,而是一個由大量鮮活個體組成的實在集體。在年鑒學派的發(fā)展過程中,為應對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結構主義人類學的挑戰(zhàn),布羅代爾創(chuàng)立了三時段結構論,并尤其強調長時段的基礎結構作用,但也由此導致有血有肉的個體消失于其間。年鑒學派后期對心態(tài)史的強調,也同樣以集團心理遮蔽了個人行動。社會歷史學從經(jīng)驗研究出發(fā),將目光聚焦至一度為集體所掩蓋的個人,原因很簡單,真正的人類社會,就是一個由鮮活個體組成的實在集體。社會歷史學的以上主張,均需要置于年鑒學派前后的學術脈絡中來加以理解。
(《社會歷史學導論》,[法]熱拉爾·努瓦利耶〔Gérard Noiriel〕著,王鯤譯,上海人民出版社二○○九年版,20.00元;《碎片化的歷史學:從〈年鑒〉到“新史學”》,[法]弗朗索瓦·多斯〔Franois Dosse〕著,馬勝利譯,北京大學出版社二○○八年版,35.00元;《歷史社會學手冊》,[英]杰拉德·德蘭迪〔Gerard Delanty〕,恩靳·伊辛〔Engin F. Isin〕主編,李霞、李恭忠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二○○九年版,9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