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年時間,吳英事件在媒體的輪番轟炸中似乎已經越來越接近于真相,但罪與非罪對大多數公眾來說,仍如霧里看花
人世間,大多數事物都有4個發展階段,誕生、成長、高峰、死亡,吳英的本色集團也不例外。在吳英18個月的造富神話中,小額信貸是個關鍵詞。換言之,吳英所有的財富都源于借貸,而借貸能否發生取決于風險和收益 。
關于借貸有兩句格言:1)今天的一美元比明天的一美元有價值;2)安全的一美元比有風險的一美元有價值。著名經濟學家茅于軾也告誡說:“借錢不是個開玩笑的事,你必須要有能力償還,沒有抵押物,沒有擔保,憑什么讓人家信?那就要信用,根據你過去的言行,大家認你,認為你這個人可靠,大家就愿意把錢借給你。”
說一個吳英浙江老鄉——德力西集團總裁胡成中的例子。德力西發展初期,準備建一個產品檢測中心,需要30萬元,但公司沒錢,銀行也不給貸款,不得已,胡成中向民間借貸。因為擔心還不上,他的父母苦苦哀求他千萬不能借,頂住壓力的胡成中借了30萬元,現在德力西集團年產值180多億元。
或許在吳英的心里,也曾有過“胡成中”的夢想,面對公訴方的質疑,她反問,“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會賺”?這個年輕的女人,看到了風險放大后的收益,卻忘記了風險自身。
吳英與旁茲
吳英的巨額財富在媒體的追逐中如《畫皮》中幻化成女子的狐妖一樣,最終顯現出本色。
在本色集團大肆擴張疆域的過程中,與吳英相關的每一樁借貸,收益的因素被無限放大了,那就是高利率。
公開資料顯示:2005年,吳英借貸的利息是“7分利”,而普遍的民間借貸利息僅為2到3個點。警方起訴意見書顯示,從2006年3月30日至2007年1月,吳英僅從義烏人林衛平處就吸收存款4.7441億元,至案發時,歸還本金0.9707億元,支付利息累計0.5001億元,尚欠3.7584億元。
吳英為什么能借到那么多錢,它承諾的高收益總是讓債權人忘記了風險。在這點上,人們總是忘記歷史。
1917年5月底,35歲的旁茲還是美國波士頓一家公司的普通職員,每周薪水只有25美元。但是,1920年春夏之交,這個意大利人從初來美國時的一文不名,轉眼間成為翻云覆雨的金融奇才。
旁茲的“躥富”路徑是,告訴在波士頓的美國人,100美金,只要放在他那里,45天后,他就可以讓這100美元變成150美金。如果到期后繼續放在旁茲這里投資,一年后,就可以拿到2500美元,兩年后,這100美金就會變成6500美金。當時的美國,哈佛大學校長每年的工資才6000美金。
在這點上,吳英和旁茲是相似的,他們都許諾投資者以很高的回報。
在吳英事件里,債權人決策的另外一個依據就是吳英賺錢的能力,即吳英的商業版圖和本色集團的盈利能力。
曾經的本色集團,一度開設了15家公司,涉及商貿、酒店、廣告、婚慶等。而吳英的經營理念,則非常的炫目,比如本色車業有限公司免費洗車活動;布蘭妮連鎖洗衣店每天為前百名顧客免費洗衣等。吳英法庭上回答公訴方單單免費洗車一項投資多少的時候說,“1000萬左右。”
有一點需要在這里重申,任何一項投資和回報中間是有一個時間段的。吳英投資的大部分項目,因為是在初期,都是虧損的。按照吳英借貸時許諾的高紅利,一般借貸1萬元,每天要支付35元、45元、50元的利息。
在這個環節,初期,當旁茲的第一批投資者來領取他們50%的利息的時候,他就用后來投資者的錢給他們。他對外宣稱,他的高額利潤來源于國際郵政代金券的買賣,當然,他沒有用這些錢買郵政代金券。他的投資分為4種類型:能夠賺錢的生意、房地產、給朋友發放沒有抵押的貸款,最重要的是他試圖控制一家或者多家銀行。
吳英和旁茲仍有相似之處,用借來的錢投資。對旁茲來說,顯而易見的一點是,初期他用后面投資人的錢付前面投資人的利息;但對吳英來說,初期的項目都虧損,她如何還款。有知情人透露,艱難時,吳英也有用旁茲的方式渡過難關。
回過頭來再看,債權人是否借錢給他人,考慮的是信用因素。因為高額的地下借貸利息,初期良好的還息聲譽,讓吳英的名氣在借貸市場一路飆升。盛時,甚至有人托關系,才能把錢借給吳英。對旁茲來說,亦是如此,在短短幾個星期里撈到成百上千萬美元。
把吳英和旁茲放在一起比較,并不是為了證明吳英就是旁茲,而是想進一步說明,當人們對事情的認知脫離基本的常識時,看似偉大的故事往往以鬧劇收場。
吳英與孫大午
吳英與旁茲不同的是,僅僅18個月,在她的商業暢想還未徹底展開之際,她就入獄了,因而,這里就有了若干假設的可能。吳英自己在法庭上也反問公訴方,“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會賺?”
在這里,類比孫大午的故事,或許能更好地看到吳英事件的復雜性。
早在1980年代,河北徐水縣的孫大午就和妻子一道,承包了村邊的一片土地,開始嘗試養殖業。數年間,孫大午逐漸從養殖發展到開飼料廠,后又創辦大午集團。到1995年之后,大午集團已經發展成為中國500家大私營企業之一。
1995年,為解決企業發展中的資金困境,大午集團試著走一條“民間借貸”的融資之路。從1985年的兩萬元起步,近20年間除得到過兩筆總計430萬元的貸款外,再沒有得到當地金融機構任何一筆貸款。盡管大午集團曾多次向金融機構遞交貸款申請,但均石沉大海。
孫大午最早從親戚朋友那里籌錢,后來擴大到大午集團內部員工及他們的親友,逐步又擴大到商業合作伙伴以及大午中學的學生家長,最終形成數百戶的借款規模。每借到一筆資金,大午集團就給儲戶一份統一的借據作為憑證。這些錢存取完全自由,大午集團按時支付本金和利息。
從1996年到2003年,長達8年的融資活動中,儲戶和大午集團從沒有發生過信用糾紛。甚至在孫大午案發后,也沒有出現儲戶大規模擠兌的現象。2003年開始,長期徘徊于“民間借貸”和“非法集資”之間的大午集團終于引起有關方面的注意,孫大午也因此入獄。
但吳英事件的復雜性在于:吳英入獄后,本色集團就已經名存實亡。
據公開材料,吳英及本色集團現在僅剩下位于漢寧西路的本色酒吧、本色建材城和位于中山路與漢寧西路上的商貿城等幾處財產沒有查收或拍賣,但仍處于查封狀態。
本色酒店在內,東陽市區的3個酒店僅庫存的設備以及其他物資價值就有1億元。這1億元資產被查收后依然在經營,經營者不詳。吳英當時購置的汽車價值有兩千多萬元,最后被拍賣了三百多萬元。也就是說2006、2007年買的車,在一年內就縮水1700萬元。而辯方稱為旗下婚慶公司添置的300萬元的法拉利轎車,盡管沒有拍賣,但現在不知所蹤。
一審法院依法公開審理查明,吳英集資詐騙達77339.5萬元,沒有歸還的達38426.5萬元,這些錢到什么地方去了,吳英本人沒有賬目,公司財務管理混亂,司法機關委托3個會計師事務所進行審計,均無法進行。
與官方說法不同,在本刊記者的走訪中,吳英的親人拋出質疑,吳英及本色集團處置的財產都是由東陽公安部門進行操作的,按照司法程序這些都是應該由法院來進行。還有一點是,幾千萬的拍賣款不知所終。
孫大午幸運的地方在于,2003年的非法集資案,雖然大午集團遭遇了巨大的打擊,但劫后余生。
企業的高層基本上全部被抓,大約有四十多人的工作組進駐企業內部開始調查,機器停止了轟鳴,工人停止了勞動,財務處的保險柜都被帶走,所有往來之處都必須由相關工作人員簽字方能放行。
2003年,受“孫大午事件”影響,大午集團賬面虧損是584萬元,而2002年盈利是980萬元,這樣一相加,直接損失就高達1500萬元以上了。但后來讓出獄的孫大午感到特別欣慰的是,不僅在調查案件的過程中,大午集團沒有員工落井下石,更沒有人攜款外逃,企業雖然在虧損,但許多沒有離職的員工依然堅守崗位,同時還主動降低工資,最高降幅達30%。
吳英與孫大午的不同在于,大午集團對企業沒有失去控制權,大午集團的融資人也沒有出現大規模擠兌現象;而本色集團在吳英出事之后,整個企業就風雨飄搖。當然,這也可能與各地不同的政企環境相關,但有一點需要強調的是,本色集團的后續管理能力無從談起。
邊界在哪里
罪與非罪的邊界到底在哪里?對吳英來說,時機似乎更為重要,成王敗寇。
正如吳曉波所說,吳英等諸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