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鎮邦
1953年生,1970年入伍,自1980年代開始從事軍事文學創作,中篇小說《冬天與夏天的區別》、《染坊之子》等獲1987-1988年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1992年度莊重文文學獎、第三屆馮牧文學獎,多部作品被譯為英、法文出版;長篇小說《超越攻擊》獲首屆中國出版政府獎,擔任總編劇的電視劇《震撼世界的七日》獲第27屆中國電視飛天獎。
苗長水是位資深的軍旅作家,也是齊魯文壇的一員驍將。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步上文壇以來,從被稱為"沂濛系列"的《冬天與夏天的區別》、《染坊之子》、《非凡的大姨》、《犁越芳冢》等名篇,到本世紀初隆重推出的長篇小說《超越攻擊》,以及2008年趕赴四川地震災區采寫的報告文學《北線大出擊》,勾畫出苗長水的創作道路,也凸顯出苗長水的創作個性。
本期本欄邀請長水的親人、戰友和文友一起來聊聊他,看父親夸兒子、妻子夸丈夫、戰友夸戰友,讓人不禁發出會心的笑聲。看來,長水的作品與人品均有過人的魅力。
祝長水的創作更上一層樓!
我們這代人差不多有同樣的經歷,青少年時期趕上“文革”,生活沒有什么管束,很自由,學業上卻比較荒廢。
我的父親苗得雨是詩人,家里書比較多,交往的也多是詩人、藝術家,我從小就對文學耳濡目染。
但是直到我17歲那年入伍,真正生活在連隊里面,才意識到文學的重要性。
我的第一篇作品是一首小短詩《小鞋匠》,就是那個時候寫的;現在看來其實寫得很簡單,但就是因為這首啟蒙階段的小詩,讓我最終走上了文學創作的道路。
我們這一屆的許多同學在進軍藝之前就取得了很大的成績,而我則是真正被軍藝培養起來的。之前我是報社的編輯,主要從事一些新聞、公文寫作,文學創作卻很少。到軍藝以后,我感受到了濃烈的文學氣氛。
時值1984年,改革開放初期,思想解放的窗口剛剛打開,那時候的軍藝是藝術的天空,盡管當時條件很艱苦——文學系的條件要算最好的了。音樂系當時還住在抗震棚里,學校周圍還都是麥子地,現在門口的那條馬路那時候還都是溝,魏公村還是郊區,很荒涼——那時候的藝術家很樸實,為了共同的藝術夢想,在艱苦卓絕的條件下齊聚軍藝。
學校無論是院領導、教員還是工作人員,都盡心盡責地為我們服務,創造良好的藝術氛圍。
文學系第一期學員報到那天,我是和李存葆、李荃一道來的,一大早就到了。系黨支部書記吳斌家在總政歌舞團,為了準時接我們,在系里的板凳上睡了一宿。
當時文學系的老師劉毅然,和我們是同齡人,后來他寫出了《搖滾青年》,那時他早上天不亮就去接老師,早飯都來不及吃。我們晚上搞創作,早上有時候就起不來床,有一次上課就去了6個同學,劉毅然因為我們落課,都氣哭了。
那時候從音樂系調來的老師蘇達仁,組織我們去長城,我們都坐在座位上,他就站在車上,為我們忙這忙那。
不能不提我們首屆文學系的徐懷中主任,他是戰爭年代過來的軍人,在昆明軍區當過文化部長,作品在50年代就有名了,但真正產生反響的是改革開放后反映自衛還擊戰的《西線軼事》。我覺得他的創作之所以在改革開放之后還可以領潮流之先,是因為他比我們同時代的老作家的思想更能與時俱進,甚至開明得讓我們這些學員都感到震撼。現在想來,正是由于懷中主任那些創新大膽的辦學思想,文學系才能取得后來的輝煌成就。
還有給我們講孫犁的冉淮舟老師,他的剖析深入透徹,對我影響頗深。
在軍藝,既是大學教育又是藝術教育的課程,讓我們接觸到了和以往的部隊生活截然不同的領域,它開拓了我們的視野,打開了我們的思想,啟蒙了我們今后的文學之路。
為了進一步地讓我們接受藝術的熏陶,學院還積極組織我們去看多種優秀的藝術演出。
我至今仍保留著去看法國的芭蕾舞劇《吉賽爾》的說明書。很簡單的故事,卻令我至今記憶猶新。
還有一次是在“首體”看冰上舞蹈,那是我第一次看世界頂級的花樣滑冰。我記得當時在場的同學幾乎都驚呆了,我們那一刻都為這種新式藝術形式的獨特魅力所折服。
我們還參加過法國電影周,一起去看過“新浪潮”電影。
是這些讓我們目不暇接的新玩意兒啟發了我們的思維,讓我們在文學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那時,新生的文學系絕不因循守舊——什么新奇來什么,什么熱門來什么。我們聽著最頂級的講座,我們看著最前衛的演出,我們接受著最前沿的思潮。那是個富有活力和激情的年代,所以,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催生了眾多震撼文壇的大作家,是一種必然。
閱讀也十分重要。
說到讀書,我在連隊的時候什么都讀,特別喜歡契科夫,也讀《牛虻》,讀《少年維特之煩惱》,讀完激動得不得了;上軍藝以后才開始系統地涉獵,國內的愛讀孫犁,國外的喜歡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等。
同學們都愛讀書。李存葆給人的印象很粗獷,好像一點兒不沾書卷氣,但實際上他是有時間就會手不釋卷的。他對于中國古典文學的喜愛,是要明顯高于對外國文學的,我想這也是他創作上率真風格的主要形成基因。我對外國文學和影視作品的興趣要優于中國文學,尤其是對于當代中國文學,打開雜志和書,總感到像一個人寫的一樣,缺乏語言風格和思考生活的獨創性。但有時照著存葆兄的嗜好,認真讀一讀國內文學雜志和書刊,也有收獲。最有利的是能更清晰地選擇自己的突破方向,發現自身也存在的某些缺陷。看外國作品是找不到我們自身缺陷的。
當年在我們軍藝文學系第一期的同學中,莫言買書是比較多的。他未成名,經濟困窘,但床頭上總是擺著一摞摞新出的中外文學書籍。讀得比別人多,成名就比別人快。當時莫言和崔京生住在一起,上次我和莫言去上海,到崔京生家里做客。我對莫言說你見到崔京生的愛人得叫師母,莫言自己也承認崔京生對他影響很大。他給莫言帶來了很多新思想,比如爆炸文學等等。當時他的小說寫得非常好。他的《水米之魂》寫得非常超前。他非常有才,是當時很有希望沖出來的作家。后來沒有“沖出來”原因很多,可能是因為他的創作太超前了,有一組不錯的小說《人民文學》沒敢給他發,我覺得那時他是最有才氣的。
我在文學系讀書的時候,接受的東西很多,每天都在寫,什么方法什么路子都想嘗試。那時候每個同學都在學校寫出了大量的作品。但是創作必須要做到扎實的積累,要細密地思考生活,要沉得下心來。文學并不是科學實驗,并不是有了原子就可以有反應,在一定的時間一定會出現什么東西,而是一種獨特的東西。全世界就一部《紅樓夢》,誰都不能說什么時候一定會出現《紅樓夢》。我在學校的時候都在嘗試,并沒有找到自己的道路。
很多同學沒有想到我能寫出來。我碰壁碰得比較多,大家總開玩笑說,你的稿子又被槍斃了。
創作需要實踐,有過失敗才能有成功。
后來畢業之后,回沂蒙老家,喚醒了童年的記憶,慢慢找到了更適合于自己的東西,同時也受到了《解放軍文藝》、《十月》、《人民文學》很多老編輯的幫助。他們對文學負責,知識淵博,很有見地,文學系很多作家從某種程度上說是被這些“伯樂”們發現培養起來的。
文學創作需要生活的積累,語言的積累,特定的心理狀態,我可能再也寫不出《犁越芳冢》那樣的作品了。當然作家總是想要探索更新的風格。
我自認為我的風格還是比較依托生活的,我認為生活比想象更奇妙。我始終對部隊基層生活密切關注。我經常去連隊轉悠。我比較喜歡和戰士們在一起。《超越攻擊》所寫的部隊,我從80年代就比較關注。那個部隊出事多,能干事,比較有性格,領導也很重視文化。何繼青、徐貴祥等就是從那個部隊出來的。
電視劇《震撼世界的七日》是濟南軍區執行抗震救災的任務的部分紀錄。“5、12”第二天我接到領導電話,什么都沒帶就跟著車走了。現在回憶起來,還有很多生活細節并未在第一時間表現出來。我并不是采訪,而是在執行任務,很多東西你僅僅采訪無法感同身受。剛開始,很多基層領導開始并沒有意識到文藝創作對于宣傳的重要性。我在那里火車上一邊走,一邊和官兵們聊天,隨時借著燈光寫下來。這些東西都是后方需要的,我們甚至比新聞報道還快。通訊中斷了,我們開著車拿著無線網卡到處找信號,只要有信號就馬上發給后方。我剛去的時候除了方便面和礦泉水都沒有東西吃。實在想吃些熱飯,連隊戰士吃剩的飯碗接過來就吃。
2008年以后,軍隊一有大的活動,我都積極去參加。只有不斷深入連隊,你才能更好地反映當下部隊的真實生活。我寫的很多東西你不在部隊生活,你不親歷光憑想象是虛構不出來的。可以說部隊是我創作的第一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