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時代文學》推出的“山東青年小說家專輯”曾刊發(fā)了范瑋的短篇小說《孟村的比賽》——這一作品虛實相映,亦莊亦諧,既有別有用心的敘事圈套,又有引而不發(fā)的言外之意。“孟村”——夢一樣的村莊,那里有夢一樣的人物,夢一樣的故事,由此盡可展示一名小說家出色的表現(xiàn)能力和奇崛的文學風骨。在范瑋身上,我們看到了山東作家的另一種可能:從尾大不掉、老實巴交的傳統(tǒng)規(guī)約中脫身出來,重走一條無跡可尋的冒險之路。從其近期出版的小說集《刺青》來看,更可證實范瑋的這種特質(zhì)。當然,在山東,像范瑋這般不愛走老路的小說家并不為少,在他們的部分作品中,可能會或多或少地顯露出山東作家普遍欠缺的先鋒性,但這種先鋒性往往被判為異數(shù),很難形成氣候。所以,如今一些風頭正健、名聲日隆的活躍作家,擅長的基本是不偏不倚的主流話語,小說也都寫得圓圓滿滿方方正正,似乎只有這樣,才可能爭取更多讀者,進而才可能登堂入室,被評論界看好,獲得廣泛認同。盡管如此,還是有人一意孤行,以異樣的手法寫著異質(zhì)的小說。僅就我有限的了解,就有華愛丁、馬枋、王一、流馬、馬金剛、邵云飛、葛輝、徐永、盛興、高玉寶、曹寅蓬等一批自守一隅的寫作者——下面要介紹的女作家楊襲也是其中之一——他們的作品發(fā)表后大多湮沒無聞,甚至只能呆在自己的抽屜里。雖然他們寫出的盡是個人化、小眾化的小說,但是,你不能不承認他們的特異、他們的勇氣與追求。更要緊的是,在他們的作品中,蘊藏著不可低估的力量。正因這樣的作家、作品并不奢望博得鮮花和掌聲,所以,肯定還有一些麓藏閣置的高手佳作有待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認知。《時代文學》開辟“魯軍新勢力”、“魯軍新看點”兩個欄目,即是本著這樣的目的。希望通過大家的共同努力,既能壯“魯軍”之聲威,又能讓文壇看到“魯軍”的新異之處。
很巧合,本期“新勢力”刊發(fā)的兩部中篇小說,又與出走、尋找有關(guān),并且,小說中都有一個從未出場的親生“父親”。《桃城上空的月亮》說的是,一個自認帶有“城市血統(tǒng)”的少年紅慶離開烏山老家到桃城尋找生身之父的故事。楊襲的小說寫的則是,“我”的養(yǎng)父用一生的積蓄買了一張去往G城的車票,不單是因為“G城,知道的人都向往”,更主要的是,“那是我生身父親一生的向往”。兩部小說中的“父親”都是一種因由,是故事得以發(fā)生的內(nèi)在動力,但是,兩位作者并沒有把“尋父”當作小說的最終目的,而是虛晃一招,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向了別處。至于那“別處”何在,即便我們在這里點破了,也未必真是作者所指,所以,還是要請讀者自去探尋。倒是一些題外話可以提一提:范瑋還寫過一篇小說《桃鎮(zhèn)之行》,也曾表示要讓桃鎮(zhèn)的疆域進一步擴大,成為桃城、桃省及至桃國,而他要在其中當一個隱身的國王。《桃城上空的月亮》應(yīng)該是他向“桃國”走出的一大步。楊襲的小說原名《陷落抑或飛升》,我以為太直,故改成了《去往G城的大巴》。小說中的G城原本叫做“光明城”,我嫌它太繞口,也省稱為G城。這樣的改動不知是有益還是傷害,在此一并說明請讀者評斷。
最后,需要再添幾筆的是:楊襲最近幾年才開始發(fā)表作品,但一出手即顯示出令人側(cè)目的寫作才華,她的小說里如同包藏了帶刺的種子,雖不完美,卻多精靈古怪。就像這篇《去往G城的大巴》,你想象不出,她寫的究竟是陷落呢,還是飛升?
所謂“新異”的小說,或許就在于:你無從知曉,那“大巴”里究竟賣了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