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好人難尋》是一個在暴力中戛然而止的故事,在這個短短的故事中體現了美國近代南方社會的傳統夢想與嚴峻現實的對立。這些對立從一個角度反映了現代人的迷茫,以及如何在暴力中得到救贖與重生的問題。
關鍵詞: 小說《好人難尋》 夢想與現實 死亡與救贖 宗教色彩
弗蘭納里·奧康納(1925—1964)是美國20世紀著名的小說家,是二戰后美國南方的重要作家。奧康納大半生在美國佐治亞州度過,因此,她的作品帶有濃厚的南部色彩和鄉土氣息。奧康納的作品常以南方農村城鎮為背景,描寫中下階層的生活、言行舉止。南方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深深地刻進奧康納的生命中。這個有著獨特歷史背景、文化習俗和社會傳統的地區成為她每一部作品的背景,作品中濃郁的南方色彩,使奧康納被稱為“南方作家”。在短短的一生中,她見證了眾多的歷史大事件,然而她似乎隱居于世外,只關注傳統的南方題材,只沉醉于南方世世代代的夢想中。但若仔細品讀她的作品,我們不難發現她已將現實對南方所造成的影響以細膩的筆觸融入了作品之中。她把自己的小說建立在她所熟悉的南方土地上,故事常常在達到暴力或譏諷的高潮中戛然而止,從而刻畫了現代南方社會所存在的扭曲、怪誕與墮落,展現出夢想與現實的沖突。同時,因為自幼受到天主教熏陶,奧康納的作品具有沉重的宗教色彩。她認為暴力、怪誕和扭曲往往能更好地表達犯罪與救贖、死亡與再生之間的關系。
小說《好人難尋》是奧康納的代表作,常常被選入各種讀本。故事寫得十分生動,語言簡樸,文筆清新嚴謹,含意深刻而豐富。小說描寫的仍然是作者擅長的南方小人物身上的故事:一個星期天,貝利一家正準備前往佛羅里達度假,這時,老祖母從報紙上得知一則消息——惡名昭著的殺人犯“不合時宜”已越獄,正在朝佛羅里達的方向逃跑。老祖母趁機說服一家人到田納西州度假。一路上,老祖母津津有味地回憶過去的經歷,并認為附近有個古老的種植園。在前往這個被老祖母記錯地點的種植園的路上,由于一只受驚的貓,他們出了車禍。正在全家人犯愁之時,迎面開來一輛車。不料從車上下來的正是“不合時宜”和他的同伴。當老祖母試圖勸說“不合時宜”時,老祖母的家人相繼被殺害,最后,“不合時宜”也殺了老祖母。故事在這樣的暴力中戛然而止,留給讀者無限的思考。通過老祖母和“不合時宜”這兩人,故事揭示了現代南方社會中的種種“不合時宜”的狀況,將南方的傳統夢想與嚴峻現實的沖突展現在讀者面前,同時也體現了豐富的主題思想和深刻的宗教涵義。
縱觀《好人難尋》全篇,奧康納用了大約一半的筆墨描寫老祖母的一家出行。在全家人慘死之前,敘述始終圍繞老祖母這個滑稽的戲劇人物。她是典型的南方傳統的代表者。她的思想和行為中都保留著對過去夢想的戀戀不舍,這種夢想的集中體現就是南方傳統中的浪漫保守主義。它呈現出一種不切實際的因素,對現實缺乏興趣,卻對落花流水的過去情有獨鐘。旅行一開始,從老祖母的著裝,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竭力想保留優雅南方傳統的婦人形象。她精心打扮自己,盛裝出行:戴上有白色紫羅蘭花鑲邊的藍色帽子,穿著同色的裙裝,衣領和袖口上還襯著蕾絲花邊。至于她的性格,則完全可以從她滔滔不絕的談話中得到充分的體現:自以為是,空話連篇,幽默詼諧的語言不時脫口而出。此外她又是一個專橫跋扈且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老祖母為了達到自己想去看故地的目的,一邊繪聲繪色地描繪,一邊不惜鼓動那兩個年幼無知的孫兒,“他們又吼、又叫、又鬧”,才迫使全家踏上了那條顛簸不平的不歸之路。一路上,老祖母對于過去的留戀溢于言表。她欣賞沿途家鄉的風景,向兒孫回憶年輕時的故事,和烤肉店的老板一起慨嘆世風日下,傳統道德淪喪,美好日子已不再。此外,老祖母對上帝的篤信不疑也顯現出她對傳統夢想的堅守。南方向來以其保守濃厚的宗教傾向而著稱。即使在戰后人們反思上帝存在的浪潮中,傳統的南方人也絲毫沒有懷疑過上帝的存在。當然,我們也看到了老祖母其實一直生活在現實的表面,內在缺乏真正的感情。她說她應該嫁給蒂加登先生,就因為“他是個有錢人”。她津津樂道于自己的財產和德行,她認定瑞德·山姆是個好人,只因為他和她一樣留戀那些“美好的時光”;她認為“路不拾遺的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了”,“好人難尋”。老祖母同時也是一位典型的白人小資產階級的代表;她整日陶醉于階級和種族的優越中,對周圍人們的疾苦漠不關心。目睹赤身露體的黑人小孩,她不僅未能意識到黑人所遭受到的貧困和種族歧視,反而認為站在那兒的黑小孩構成了一幅風景畫,并為她自己的審美觀沾沾自喜。
盡管還有人對南方的過去津津樂道,但不可更改的是過去的輝煌已隨風而逝,人們終歸要面對現實。如果說老祖母更多地代表了南方社會的話,那么“不合時宜”顯然就是現代南方社會的代表了。現代社會已失去了傳統社會的理智與秩序,變得荒誕不經,出現了許多奇特的、反常的和讓人難以接受的現象。而在現代社會中生活的人們則感到孤獨、無助與絕望。“不合時宜”就是一個很明顯的形象。他講話時的佐治亞州方言表明他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沒有確切的名字,只有一個含意深刻的綽號,仿佛表明現代社會里的一切都是不合時宜的。在小說中,他借父親的口說出:“有一些人他們終其一生都不問‘為什么’,而另一些人則必須問個究竟。”在第一次不明不白地被送進監獄后,“不合時宜”就產生了對這個社會的厭惡和反感。于是,他開始選擇了“荒誕行為和古怪感情”,選擇了暴力作為尋找自己存在價值的工具。“不合時宜”懷疑上帝的存在,選擇相信自己。然而對宗教的懷疑和自我的選擇又使他在空虛與虛無之間徘徊,使他感到痛苦、孤獨和絕望。他的行為增添了現實社會的邪惡與荒唐,而他的行為又正是病態與卑俗社會的體現。“不合時宜”似乎只是生活在現實的表面,真正的感情總是從他的身邊溜走。
在奧康納所描述的這個現實世界里,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基督。然而現實告訴他們,這個好人是如此難尋,以至于幾乎每個人都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被絆倒在尋找的途中。奧康納對于現實社會物欲橫流、基督信仰慘遭踐踏有著很深的體會,同時她對現代人宗教儀式的淺薄甚為反感。她認為美國南方人盲目樂觀、胸無大志、見識淺薄、缺乏信仰,只有喚醒人們的宗教意識,才能真正領悟生活的真諦。然而,只有通過暴力去觸及人的靈魂,使之在暴力的非常情況下,去接受上帝的恩寵,靈魂的救贖才有可能。
其實老祖母一家六口的周末之旅可以說是一次基督徒的天路歷程和靈魂洗禮。小說一開頭向我們展示了一幅美國南方的美好景色:奇石屹立的山峰,高速公路兩旁呼嘯而過的藍色花崗巖,紅里透紫的黏土河堤,地里綠意起伏的莊稼,就連樹木都閃爍著銀白色的陽光……這美輪美奐的一幕幕,無不構成美國南部或者說通向往伊甸園的天路美景。但是重返伊甸園的人類,要達到精神上的超越與靈魂的救贖卻是以暴力與死亡為代價的。老祖母在臨終瞬間對“不合時宜”表示關愛的姿態,以及她“半坐半臥在一攤血中,像個孩子般的盤著雙腿,仰望著晴空微笑”,象征了老祖母最后人性的恢復,表明她確實接受上帝的恩寵,獲得了頓悟。在小說的結尾,“不合時宜”意識到“生活中沒有真正的樂趣”。這表明,“不合時宜”并非無藥可救,老祖母的說教已經有力地刺痛了他靈魂的深處,盡管這種人性的復蘇和宗教信仰的回歸是以老祖母一家六口的死亡為代價的。
奧康納常常被歸入“南方文藝復興”的代表作家之一,她雖然屬于南方,卻又超越了狹隘的地域。她使這一地區的生活成了全人類的共同體驗。她觸及的通常是人性最深層、最敏感的部分,讓讀者沉思良久。她通過巧妙嚴謹的結構、冷靜的筆觸,把人物內心最奇特、最激烈的渴求與掙扎不落聲色地表達出來。故事常常看似輕松、幽默,實則有觸目驚心、發人深省的震撼力。奧康納通過暴力與死亡展現了夢想與現實的深刻對立,把死亡與救贖這個極端的宗教觀展現在人們面前。這一主題通過老祖母和“不合時宜”這兩個角色的對立留給了讀者無限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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