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做“狗保姆”

　　美國人愛狗舉世聞名，很多家庭甚至把寵物狗看得和自己的兒女一樣重要。誰要表現出絲毫不愛狗的言行，立即會受到責難。但是，美國的法律對養狗的規定也同樣苛刻，大到違法、違規，小到違反了生活區的民約，都有可能受到懲處，因此很多家庭都專門為狗請了保姆。
　　我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法學碩士期間，曾親身經歷了當“狗保姆”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富貴的迪爾
　　在美國留學的第二年，我因為找臨時工作屢屢失敗，跑到曼哈頓中央公園躺著曬太陽解悶。突然，我的手指一陣酥麻，抬頭一看，原來是只可愛的比熊狗。一位30多歲的女士跑過來，驚慌地叫道：“迪爾，你沒有咬傷這位先生吧！”我一激靈坐起來，連忙聲稱沒事。女士突然怪異地叫起來：“天啊，小伙子，你真是個奇跡！”她激動地對我說：“我們家迪爾從來不理陌生人，先前我為它請過3個保姆，它都不愿意搭理。最后一個更差，弄得它絕食了3天，還去寵物醫院輸了兩次液。”不等我解釋迪爾的舉動可能是因為我手上有殘留的熱狗醬汁，她就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凱瑞太太，并飛快地扔給我一張名片。我因此意外地得到了這份3小時100元的“狗保姆”工作。
　　萊克星敦第92號大街32樓B座，是凱瑞太太的家。迪爾的臥室足有60平方米，是我租住房子的3倍；環保涂料，夜光天花板粉刷成太空堡壘的圖案，數以百計的玩具，這些是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都無法擁有的；當然，還有許多狗狗們的特殊用品——用阿拉斯加深海魚油壓制成的狗咬骨、在林肯郡定做的狗拉環、夏威夷產的特制藤編狗沙發……
　　正當我對迪爾的豪華臥室感嘆時，凱瑞太太遞給我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打開來，上面記錄了迪爾的種種興趣愛好及特點，當然更多的是禁忌。比如不能吃生冷食品，不能在臥室進餐，不能去樓下左側第二家寵物超市買東西（那里曾經發生過盜狗案），不能在第五大道的寵物樂園玩耍（那里的狗狗品種不純）……我的頭一下子大了，這些注意事項比我每天死命背誦的法律條款還要枯燥。
　　我和迪爾相處有一個原則，就是時時記住它是一條狗，碰到問題時，我總是和它換位思考。正因為這樣，我和迪爾很快就熟起來。凱瑞太太心情好的時候，允許我帶上花100美元專業美容后的迪爾參加上流社會的聚會。在那里，富婆們展示著珠寶服飾，男人們議論著金融投資，孩子們在保姆的帶領下比賽法語拼寫和電腦技能。
　　寵物們也不會寂寞，它們和孩子們一樣，由“狗保姆”們看護著，表演一些馬戲團小丑的節目，如鉆火圈、搭積木、字母認讀、障礙賽等等。這些技巧，都是從寵物技能培訓所學來的。那里的學費比曼哈頓貴族小學還貴，每周一次兩小時的課程，收費高達200美元。
　　后來，一次小小的疏忽，讓我失去了這份工作。
　　當時，我正帶著迪爾去麥迪遜大街溜達。天氣晴好，我坐在椅子上享受一個熱狗，迪爾眼巴巴地看著我手里的熱狗，我就喂了它半根玉米香腸。
　　回家的路上，迪爾就有些不對勁了，它開始喘氣，像是喉管被堵住了。我嚇壞了，趕緊抱著它打車到了指定的寵物醫院。醫生拿出迪爾的病歷表，一下子就斷定我給它吃了玉米。可憐的迪爾，它因為對玉米過敏引發了過敏性哮喘。
　　接到電話飛車趕來的凱瑞太太，看了我一眼，二話沒說就炒了我魷魚。
　　
　　麻煩的拉里
　　告別迪爾，我一度有些消沉。但這項工作也讓我認識到，自己很適合與動物打交道。不久，我在寵物網站上又得到了一次做“狗保姆”的機會。
　　這次的主人叫杰森，28歲，是花旗銀行一個普通的白領，住在第九大道一座電梯公寓里。
　　杰森沒有富豪階層那種頤指氣使的囂張，最重要的是，他不會把自己那條純種的臘腸犬當孩子來喂養。
　　一開始，我的工作是照顧一只名叫本杰明的狗。由于主人工作忙，也沒多余的錢送它去培訓學校，所以本杰明的文明程度和行為修養遠遠不及迪爾。它喜歡亂跑，而且隨地大小便。
　　經過一段時間悉心的呵護和訓練，本杰明的生活習慣有了很大改觀。可過新年的時候，杰森鄉下的母親要求把本杰明帶回去陪伴她，杰森只好去另買了一只愛斯基摩犬。這只狗名叫拉里，樣子高大威猛，但很溫順，同樣給我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交納了35美元的狗牌費后，拉里算是有了臨時戶口。幾小時后，就有兩個胸前戴著“動物保護協會”牌子的男人前來巡查。當他們發現拉里的住房不過是陽臺上搭建的木頭小屋時，很憤怒地開出一張罰單。他們說，紐約州《動物保護條例》授予人們養狗的權利，但如果在高層建筑里養大型狗，必須保證它有足夠的居住空間（至少不低于身體體積的5倍），狗繩不能短于3米，不能過分限制寵物自由活動。拉里的小房間還不到它身體的兩倍，狗繩只有1米多長。為此，杰森只好把一個儲藏間騰出來當狗舍。
　　過了幾天，杰森發現附近新開了一家寵物美容店，希望我有空帶拉里去打扮打扮。當我帶著簡單整理后的拉里回到小區時，迎面又遇到動物保護協會的人，他們仔細打量了拉里后，表情詭異地笑了笑，又開出一張罰單。原來，紐約州的《動物保護條例》中有一條規定：不能修剪愛斯基摩犬的胡須和身上的被毛，否則將受到50～200美元的處罰。為了保證美國愛斯基摩犬品種的純正性，惟一允許修剪的部位是它的足爪。而拉里這次做的是全面護理，從頭到尾都修剪過。
　　剛打發走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又來了小區物管，他們帶來了政府最新頒布的《公寓樓寵物飼養章程》。上面規定，公寓樓里養寵物狗，狗主人應在入住時一次交清500美元房屋修繕費，每月再另交50美元房租費。如果杰森要在這里連續租賃公寓5年，除去物價上漲的因素外，他得為拉里支付3500美元的房租！在這樣的苛刻要求下，杰森決定放棄拉里，他再次把自己的愛犬帶回鄉下，交給他的母親。而我，再一次黯然失業。
　　
　　狂犬的波恩
　　過了大約兩個星期，我的信箱里又來了一封聘用函，這次的主人是個小商人，叫威爾斯。
　　我不得不說，威爾斯在喂養寵物方面完全由著性子亂來，心血來潮時甚至給狗狗喝烈性伏特加。為了緩解工作壓力，他有暴飲暴食的毛病，經常半夜不眠，說話大喊大叫。波恩也養成了和他一樣的壞習慣。
　　紐約州每月更新的寵物條例讓威爾斯麻煩不斷，過去3個月里，他已經為波恩支付了很多罰款。他雇傭“狗保姆”的目的就是不想再有這些額外開支。
　　無奈之下，我只好開始全方位照顧波恩的生活，盡管我處處小心謹慎，還是屢屢觸犯新的法規。
　　有一次，因為參加學校旅行活動，我向威爾斯告假，而威爾斯突然要去華盛頓出差，便想把波恩寄放到臨時托狗所。不巧的是，附近的托狗所已經滿了。情急之下，威爾斯為波恩準備了一些狗糧和水，并再三囑咐我第二天下午一定要趕回來。
　　當我按時趕到威爾斯家時，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已經提前到達了。他們告訴我：紐約州《動物保護條例》規定，狗的主人或監護人不得讓狗獨自在家超過10小時，違者處以50美元罰款。原來，波恩從沒有獨自在家待過這么長時間，所以狂吠不止，還不停地用雙爪撥弄窗戶，路人發現后馬上電話報警，才引來了動物保護協會的人。
　　紐約州有關寵物的法律中，還有一條所謂的“三吠法則”。為了保證小區寧靜，在居民社區養犬，禁止狂吠。鄰居一般對第一聲和第二聲狗吠聲可以原諒，但叫過第三聲后，主人必須想辦法不讓狗再叫第四聲。如果狗主人無法控制狗連續吠叫，就要受到相應制裁。
　　不久，威爾斯隔壁住進了一對年輕夫婦，漂亮的妻子說她對狗過敏，每次見波恩都厭惡地捂住鼻子。后來連續一周，威爾斯都向我抱怨說，每天半夜，波恩就開始狂躁大叫，導致他天天被罰款20美元。他還被警告說，如果在一周內不能讓波恩改掉夜間狂吠的毛病，他和波恩都將被趕出這個小區。當然，他也會因此解聘我。
　　我隱約覺得，天性溫順的波恩這種反常舉動，一定是受到了人為的威脅或引誘才會出現。那天晚上，我躲在波恩狗舍旁的草叢中，驚奇地發現，女鄰居竟然拎著波恩最反感的死麻雀在它面前晃蕩。波恩開始還能控制怒氣，只在喉管中低沉地哼哼。后來，女鄰居索性將麻雀扔了過去，波恩才咆哮起來。
　　第二天，當威爾斯帶著我拍攝的錄像為波恩作證時，女鄰居被口頭警告并交納了200美元的罰款。
　　波恩再也沒有半夜吠叫了，威爾斯高興地獎給了我50美元，還邀請我喝了一頓酒。不過，他最終還是與波恩分手了，因為波恩太沒有教養，不僅經常把狗屎拉在威爾斯的鞋子和褲子上，還把他新交女友的裙子撕了一條口子。為此，威爾斯將波恩狠狠地打了一頓。
　　不巧，他虐待寵物的行為正好被女鄰居看見，一個電話打到動物保護協會，第二天波恩就被強行帶走，威爾斯還被處以300美元的罰款。我和威爾斯的聘用合同也只好終止。
　　每當我跟國內的朋友說起在美國留學的有趣經歷時，都不忘提起這幾只帶給我很多愉快回憶的狗狗。雖然是做“狗保姆”，但這段經歷給了我努力的理由：任何工作都不是能輕松應付的，哪怕是照顧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