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東船隊的物資來自在香港擔負反禁運沖封鎖重任的華潤公司

　　高高矗立香港的華潤大廈，始建于上世紀80年代初，它早已成為香港著名的地標之一（見圖1）。凡香港人或是到香港的人，沒有不知曉中資的香港華潤公司之鼎鼎大名。講華潤就不能不講它的創辦人楊琳（見圖2）。
　　楊琳原名秦邦禮，中共早期領導人秦邦憲之弟。他19歲參加革命，23歲起就擔負起中共中央特殊使命，抗戰打響，他攜帶幾萬塊光洋來到香港，創建“聯和行”，并鼎力協助廖承志開辦八路軍香港辦事處，成為香港“八辦”最早成員之一，為八路軍、新四軍及抗日根據地籌集國際和海外僑胞對抗戰支持的經費與物資。
　　日寇占領廣州后，香港“八辦”組建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東江縱隊的前身），曾生率第一批戰士離港時第一筆經費就是楊琳籌措的。香港淪陷之后，他與聯和行繼續在香港堅持斗爭。日本投降后，聯和行擴大更名為“聯和進出口公司”，隨著中共領導的國內人民革命力量發展壯大，1948年間，這個直屬中共中央直接領導的機構更名為“香港華潤公司”（注冊公章見圖3）。這是楊琳等人商議所取的名字，華，即“中華”，潤，取之于“毛潤之”的潤。華潤公司正式在香港掛牌成立后，代表解放區在香港經營外貿生意，同時，利用蘇俄外輪秘密組織在港活躍的我國各民主黨派及著名愛國人士分批渡海北上（見圖4、圖5），經北方解放區轉到北平，與中共在北平召開了新政治協商會議，隨后中華人民共和國誕生。
　　在世界冷戰的國際大背景下，新中國一誕生，即面臨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封鎖與包圍。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陳云等新中國第一代領導人清醒地看到國家一誕生而需要應對的局面；在廣東剛剛解放時，作為華潤董事長的楊琳就奉召北上談話。當時，在建國后的新形勢下，在北京成立了華潤公司的“香港管理委員會（港管會）”，檔案表明，這個“港管會”工作時期為1949年底至1952年底，抗美援朝時期的華潤在香港的反禁運沖封鎖，搶運戰略物資的工作，就是這“港管會”直接領導的。“港管會”的主任委員是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北京工作由周總理身邊的錢之光負責，香港工作由楊琳負責。香港回歸后的1998年，楊尚昆來到香港視察，乘車路過華潤大廈時就曾經回憶笑說：“我也是華潤人啊！建國初的時候，我當過華潤的老板。（見圖6）”
　　由于華潤與東北解放區通過蘇俄輪船的生意做得很紅火，形勢需要組建自己的海上運輸隊伍，這就促使中央決定撥款買船成立自己的船隊，為此成立了華夏航運公司。“東方號”海輪是這支遠洋船隊的第一艘輪船（見圖8）。最初它航行于香港—大連、香港—天津之間，一方面為剛解放的城市提供恢復生產的原料，一方面為前線部隊提供藥品等戰略物資。船員大多是陳嘉庚創辦的廈門集美高級航海學校的校友，陳嘉庚還請大家吃飯。從1948年到1949年間，華潤買了10艘海輪組建船隊。
　　朝鮮戰事爆發，中央給華潤的指令主要是“采購抗美援朝所需物資和在廢墟上建設新中國所需物資”。美國政府宣布禁運時，英國政府出于英方的利益沒有馬上跟隨，港英政府也沒有跟隨，但是楊琳已經敏銳地感覺到，美國會逼迫英國等西方國家追隨，對新中國實行全面的禁運，因此，在英國還沒有宣布禁運之前，華潤人在香港、東南亞和英國等地“展開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搶購、搶運工作，盡量多采購西方進口物資”。當時，楊琳制定了一個搶購計劃，就是將華潤公司的外匯存款全部花光，香港市場的可用物資全都被華潤買光了，還迅速派出人分頭去東南亞國家，將橡膠、輪胎、棉花、化工原料、五金產品、西藥制品、軍鞋、軍用手表等現貨幾乎買光，并到處收購石油。他還派人到倫敦、瑞士、日本長駐采購。在搶購的同時，儲運部和華夏公司進行著搶運。有的船為了遠洋航行方便，還到巴拿馬注冊成為掛巴拿馬國旗的航船。除了自己的華夏船隊，華潤還租船，英國是航運大國，戰后經濟蕭條，就租用他們閑置的輪船。中立國瑞典很早就與新中國建交，華潤也曾租用瑞典的輪船搶運貨物。波蘭是社會主義國家，航運業也相當發達，新中國與波蘭成立了聯合航運公司，也搶運了物資到我國海岸港口。那個時候，香港的華潤人特別忙（見圖10），搶購、搶運工作持續了半年多，沒日沒夜的，上上下下都十分辛苦勞累，楊琳提議給大家發一點加班費。當時是抗美援朝初期，報紙和電臺每天都在報道抗美援朝動態和前線后方英雄事跡，每天都有內地捐款捐物支援前線的新聞，港商包玉剛也捐了一架飛機；于是，華潤員工也提出“捐獻工資”，并提出“三年不要加薪”的口號。搶購、搶運需要的是外匯，華潤人要節省每一分外匯，支援抗美援朝。華潤領導層認同大家的意見，包括領導和香港籍員工，真的三年沒加薪。
　　不久，美國搞禁運與封鎖加大了力度，英國和港英政府也制定及加強了禁運的管制措施。那個時候，美國駐香港機構動員了數以百計的力量，來監視、監聽華潤人的活動；國民黨在港勢力也很囂張。為了不出意外，華潤規定員工外出上街要兩人同行，避免獨行遭遇不測。隨著禁運與封鎖的升級，港英政府的“緝私艇”在海上巡邏更頻繁，凡是運往大陸內地的物資，一經發現，全部沒收，對經營者給予刑事處罰。面對形勢的變化，董事長楊琳回京匯報工作，經楊尚昆安排，先后向朱德、陳云當面匯報反禁運、沖封鎖的情況，聽取中央對下一步工作的安排。當時，按中央指示，華潤在深圳設辦事處，機要電臺搬到深圳使用（見圖12），便于指揮反禁運等工作，橡膠、西藥、黑鐵皮等運輸都使用代碼，用數字代替貨物名稱，每三個月換一次密碼（見圖13）。并決定物資通過澳門轉運，為了避人耳目，華潤在澳門注冊一個興隆行承運物資，將貨承接到澳門，再通過澳門的南光公司，經由珠海的口岸運回內地。當時只要不是華潤船，緝私艇一般不管，在華潤不能出面的情況下，許多物資轉運，是由香港的“水上人家”幫忙運往國內海岸。所謂香港“水上人家”，是指香港當地海上民間運輸力量。
　　全面記述華潤公司歷史的《紅色華潤》（中華書局出版）書中，有如下記載：“在香港承運商中，不能不提到霍英東，當時他們承擔了很多海上運輸業務”。該書寫到當年反禁運所謂“走私”的界定問題。書中如是說：“什么叫走私？走私的判定屬于政府行為，美國宣布禁運，觸及它的禁運清單，對美國來說，屬于走私。但是，中國政府也是合法政府，中共政府允許的貿易活動，對中國來說，并不是走私。”
　　華潤公司最初在香港的辦公地點設在畢打行六樓，但是霍英東等承運人并不與華潤公司直接接洽貨運，而是通過上述為了避人耳目而注冊成立的“興隆行”運輸物資，霍英東等承運人是通過興隆行“接單”的，當時澳門總商會會長何賢（何厚鏵的父親）德高望重，在港澳皆有影響，且深得中共信任（見圖14）。有華潤儲運部的老人就曾回憶稱：“當時運這些遭禁的貨，條子、單子是靠不住的，靠的是可信賴的關系。當時霍英東運貨，他是何賢的馬仔。”此話的含義是說霍英東是何賢的屬下，當時年輕的霍英東還沒有名氣，在港府看來是“違法分子”，是何賢先生向華潤公司推薦霍英東船隊為南光公司往大陸運送物資的。抗美援朝之后，霍英東先生與華潤公司才有了直接聯系，而且關系很好，一直持續到改革開放時期。霍英東在同華潤的交往中，加深了他對新中國與中國共產黨的認識。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這天，首任特首董建華給霍英東頒發香港特區政府最高榮譽勛章——大紫荊勛章（見圖15）。
　　（本文中，楊琳及華潤人工作、生活照，系華潤公司提供，在此深表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