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誰都可能犯錯,錯不怕,怕的是一方不悔改,一方不饒恕。
??兒子是我的王牌
每天早晚,我都會雷打不動地拿出藥瓶,倒一粒白色藥片,分成兩半讓兒子吃半片。如此,已經持續了半年。
兒子患了搖頭癥,去醫院做腦電圖,醫生說問題不大,開了兩瓶藥就讓回家。我不放心,上網去查,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因為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環境,兒子各方面都不適應,內心拒絕接受陌生的學校、同學、高壓學習方式,而我們一再強調他不能落后。無法逃避,他便用下意識的搖頭來抗拒。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病癥。看他總是不自覺地搖頭,我很心疼。
那天晚上,老公覃銘去打麻將了,兒子在伏案寫作業,我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談談。收拾書包時他察覺到我眉間的憂愁,問:“媽,有事?”
狠了狠心,我拉他坐下,盡量壓平語氣:“小朝,我和你爸爸離婚,你一定要選擇跟媽媽,你是媽的命。”
12歲兒子稚嫩的肩膀明顯顫抖了一下,不耐煩地沖我嚷:“又來了,就不能好好的嗎?”白天剛剛經歷過一場撕心裂肺的戰爭的我,眼淚瞬間決堤。原本不想在兒子面前掉眼淚,不想讓他為大人的事情煩心,可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除了兒子,誰還是我的親人?
看我落淚,兒子像個小大人似的將我抱住,小小的懷抱向我傳遞了一種別樣的溫暖。我聽到他斬釘截鐵地說:“媽,你別哭,我跟你。”仿若獲得了一張必勝的王牌,我的心終于穩穩地落回肚子里。
躺在床上,我眼前電光火石浮現出白天的情景。
或許是我不對,我不該在為雞毛蒜皮的事情爭吵時,總是使出最具殺傷力的武器—覃銘曾在我們分居兩地時出過軌。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我,直到半年前為了兒子讀更好的學校,來到他工作的城市時才偶然發現真相。這件事成了我心底的一道硬傷,橫亙在那里,隨時會硌疼我。
當我再次扯出那個女人時,覃銘怒了,發瘋一般開始摔東西。剛買回的紅酒,在客廳的瓷磚上濺出一片刺眼的血紅;煙灰缸砸過去,電視機發出轟然爆裂聲……“離婚!”他咆哮道。
“誰不離誰是孫子!”我毫不示弱地迎戰。兒子不在家,如果被他看見,不知他幼小的心會不會害怕?我一邊擦眼淚,一邊收拾滿地殘局。
??無法擁抱的刺猬
發現覃銘的隱情時,我們曾爆發過一次戰爭。他認罪態度很惡劣,我失去了理智,堅持離婚,并且帶兒子搭乘當天的飛機回老家。他很犟,直到飛機起飛前幾分鐘才發來短信:“出來吧,我們好好談談。”
談個鬼!我關掉手機,怒氣無法平息。回到熟悉的老家城市,托熟人給兒子聯系學校。我一直強撐著,堅信我和兒子兩個人完全可以好好生活。沒想到3天后,他風塵仆仆地開了8個小時的車趕回來。那一刻,我心碎不堪,原諒了他。可這次,當離婚兩個字輕而易舉從他嘴里喊出來時,我心如死灰。
“我只要兒子,這是我的底線。”我直言不諱。
“兒子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們法庭上見。”他的回復讓我詫異。
冷靜下來,我頓悟,他已經40歲,是家里的獨子,即便離婚再娶,誰能保證那個女人一定能給他生個一男半女?而我那傳統的公婆向來視小朝為掌上明珠,他們絕對不會答應失去唯一的孫子。看來,我一定要趁冷戰期做好兒子的說服工作,否則,一紙判決下來,兒子假若真的被判給他,我活都活不下去。
我開始一遍一遍老生常談:“爸爸媽媽離婚后,你爸爸肯定會給你找個后媽,那時可就有你的罪受了,還是媽媽最愛你。你還記得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兒子點頭說知道,我看見淚花兒在他的眼眶里打轉。
多年來的委屈、積怨,一股腦向我襲來。兒子還未出生前,為了謀生,覃銘就南下創業,我要工作,要照顧公婆,要帶兒子。那種瑣碎的疲累,無法用語言形容。好在兒子很聽話,除了膽子有點小,學習還不錯,這也算一種慰藉。
有時我覺得自己有戀子傾向,兒子成了我的心頭最重,吃什么飯以他為主,冬天怕凍著他,夏天怕熱著他。偶爾覃銘的巴掌落在他身上,我總是立刻站出來護住他,因此和覃銘吵了很多次。
覃銘說我護犢會害了兒子,我反駁:“這些年沒有你,我們不照樣過得好好的?”
我們就像兩只永遠無法擁抱的刺猬,只要稍一靠近,便會被對方雄赳赳氣昂昂豎起的刺扎傷。可是現在,他要和我爭奪兒子,我怎能敗給他?我不畏懼失婚,但我懼怕失去兒子。
??反叛
兒子變得沉默寡言,默默吃飯,吃完飯就趴到書桌前寫作業,再也不用我扯著嗓子催。可我卻在這樣的沉默中感覺到恐慌,莫名的、透徹心扉的恐慌。
果然,兩周后,兒子的班主任打電話要見我,見面劈頭就是一句:“覃小朝已經一周不來上課了,作業也不寫,這是怎么回事?”
一席話讓我的心如墜無底深淵,怎么可能?每天早上他都按時起床,吃完早餐背著書包沖我揮手再見,放學后不出10分鐘,家里的門鈴會有規律地響起……從學校出來,我腿腳發軟。給覃銘打了個電話后,我像沒頭蒼蠅一樣不知該去哪找兒子。
他去哪兒了?我每天只給他3塊錢零花錢,他這一天都是在哪過的?餓了吃什么,渴了喝什么?還有前天下了一天傾盆大雨,他躲在哪兒?種種猜測涌進我心頭,我就像一把雨傘被瞬間抽走了傘骨,渾身散了架沒有一絲力氣。2b9b400c6748393737cc0b6241a8002cad92cac5cef5aaf93d407d0a4a14da1d
附近的幾家游戲廳都找過了,沒有。兒子常去的書店,沒有。我與覃銘在紅心廣場會合,可是步行街人頭攢動,根本沒法找。腳磨出了血泡,我想先去東湖公園的長椅上休息一下再接著找。
或許是母子連心,在東湖公園的人工湖,我看到了兒子熟悉的身影。我踉蹌著撲過去。只見他和另外一個男孩子并排站在岸上,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走近些,兒子嘴里蹦出的話讓我急火攻心,只覺得眼前發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兒子說:“老天不喜歡3個人在一起,那么,是不是只有我死了,爸爸媽媽才能在一起,永遠不離婚?”
那個男孩子說了同樣的話,然后說:“覃小朝,我們一起死吧。”
覃銘箭一般沖過去,一只手一個,拽住了兩個相約一起自殺的孩子。
睜開眼睛時,兒子和覃銘都在眼前。我的心臟像被一排尖利的鋼針刺過,火燒火燎地疼。我一把將兒子擁進懷里,泣不成聲:“你怎么可以這樣想?你是爸爸媽媽最疼愛的寶貝,你不知道沒有你我們會難過死的嗎?”兒子愧疚地低下頭,小手在我的手臂上蹭來蹭去,溫熱的淚水打在我的皮膚上。良久,他說:“我不想沒有媽媽,也不想沒有爸爸。沒有媽媽的孩子會受苦,沒有爸爸的孩子別人會欺負。”
覃銘撫摸著兒子的頭,聲音明顯哽咽:“小朝,對不起,爸爸媽媽錯了。”
回家的路上,兒子在中間,我和老公一人牽著他的一只手,夕陽灑過來,很暖。
??三個人才是一個完整的家
那晚睡前,兒子告訴我一個秘密:他的搖頭癥其實已經好了,因為想讓爸爸媽媽一起關注他,所以一直假裝病還沒好。我心里又一陣刺痛。兒子睡下后,我驚魂未定。看著他在睡夢里微蹙的額頭,我一下子放棄了一直以來面對離婚的勇氣。
覃銘是有缺點,但他優點其實更多。要不是為了我們生活得更好,他也不會離鄉背井到外地創業;他脾氣不好,但雷霆暴雨過去,從來不記仇;這些年他一個人打拼,吃泡面盒飯是常事;當年他選擇下海的時候,月工資是兩百多,現在一個月可以掙到一萬四。
我們有兩套房子,有車有存款,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為什么還要互相傷害,甚至拿離婚來給這場來之不易的婚姻畫一個句號?
婚姻里,誰都有可能犯錯,錯不怕,怕的是一方不悔改,一方不饒恕。而他顯然因為自己犯下的錯一直在求和,在悔改,可是我固執地將自己塑造成了道德高尚者,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翻舊賬。次數多了,傷了他的心,也阻礙了他想把婚姻經營好的步伐。
“都是我的錯。”我主動向他求和。我不能失去婚姻,不能失去他,更不能失去兒子。
覃銘很誠懇地向我認錯,說:“你還記得嗎?12年前兒子出生的時候,因為早產放在另一家醫院的保溫箱里整整一周,你在婦幼院里天天哭。我兩家醫院來回跑,這邊哄著你,那邊照看兒子,整個人累得半死不活,可是我高興。我發過誓,今生今世都要和你們娘倆兒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記得,記得,怎么不記得!
此時此刻,我只想用一把鋒利的刀子,削掉自己身上的刺;我只想與身邊這個男人擁抱取暖,和我們的兒子一起,天長地久,永不離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