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成婚

　　我知道，身為一個母親，應該無條件地愛孩子。可我做不到。每次看見兒子的臉，我都會想起自己犯的錯，恨意忍不住涌上心頭……
　　
　　一念之差，我大著肚子結了婚
　　
　　我和老公李大河結婚5年，兒子卻已經4歲半，因為我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這5年來，我一直在為這個輕率的決定埋單。
　　我老家是甘肅的，23歲大學畢業到江蘇泰州做了文員。一個人背井離鄉地待在這個滿是臭豆腐味的城市，寂寞得像個孤魂野鬼。沒過多久，我認識了中學老師李大河。他也是甘肅人，剛認識的時候，大河不太愛說話，人挺老實。熟了之后，他天天接我下班，對我噓寒問暖。交往一年我們同居了。可同居之后我才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很不靠譜。之前，他天天陪我吃飯、看電影，跟我聊一晚上都不嫌煩；可現在，他每天下班后都跟哥們兒一起喝酒、打麻將，不到半夜三更不罷休。有時候還耍酒瘋，吐得滿地都是。同居半年后，因為教學水平明顯下滑，他被學校解聘了，成了一個無業游民。
　　聽到他失業的消息，我氣得不行，跟這么一個沒有上進心的男人在一起，將來能好嗎？可就在我打算和他分手時，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大河跪在地上求我跟他結婚，發誓結婚后再也不打麻將喝酒，并且會盡快找工作養家。我心里慌得沒個主意，猶豫了一周，還是給家里打了電話。我媽一聽就哭了，苦口婆心地勸道：“閨女啊，你這是頭胎，如果弄不好，將來可能會不孕的，你倆干脆結婚吧！”
　　我爸則在電話里罵我不自愛，讓我以后不用再回老家了，他就當從沒生過我這個女兒……他還沒罵完，電話就被媽媽搶過去掛斷了。我渾身發冷，抱著電話跪在地板上哭得死去活來。早知如此，我肯定不讓任何男人上我的床。可一切都晚了。
　　我一直在猶豫，想起李大河的不爭氣，我就想去打掉孩子；想起媽媽說的不孕，又不敢去打。猶豫到懷孕19周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胎動。我突然強烈地意識到，這也是一條命。我終于決定留下孩子，跟李大河結婚。
　　
　　在婆婆眼里，我是一個妓女
　　
　　婆婆知道我們是奉子成婚后，一直拉著臉。她當著我的面，把大河狠狠地罵了一頓，說她當了一輩子教師，怎么養出這么不自重的兒子，以后她還怎么面對她的學生，怎么教書育人，走道都讓人在后面戳脊梁骨！我知道她在指桑罵槐，氣得肚子直疼。如果不是登記了，我真想轉身就把孩子給打掉。
　　我本身就瘦，加上懷孕這幾個月一直憂心忡忡，吃得很少，所以腹部只是微微隆起，不太顯懷。我很想穿著婚紗結婚，但是婆婆堅決不讓，婚禮也不讓大辦。她翻著白眼陰陽怪氣地說：“大著肚子結婚，你覺得光彩啊？還恨不得人人都知道！要是放在古代，你都得被浸豬籠淹死！”我氣得跑回屋里，蒙著被子哭了一晚。對，我是行為不檢，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難道不是他兒子的？為什么都成了我的責任？最后，我們只擺了兩桌酒席，沒有婚紗、沒有鮮花、沒有樂隊、沒有禮車。婚禮凄慘冷清，我爸也沒有出席，他仍然不肯原諒我。
　　我以為婆婆只是一時生氣，時間長了氣就消了。但是我錯了。她一直自詡是書香門第，作風正派。而我跟男人（雖然這個男人是她兒子）未婚同居、舉止輕浮，是勾引他兒子的壞女人，跟妓女沒兩樣兒。有一次，一個男同事給我打電話，她居然繃著臉對我說：“結婚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隨便了，我們老李家都是正經人。”我隨便？我跟她兒子的時候還是黃花閨女呢！我跟李大河抱怨，可他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我。
　　為了孩子，我只有忍氣吞聲。我本身不重男輕女，但是想著如果生個男孩，婆婆會不會對我好一點兒？于是我天天祈禱能生個兒子。沒想到，我真的生了一個兒子！可婆婆只是孩子出生的那天來看了我一眼，就再也沒露過面。我是剖宮產，在醫院里躺了7天，天天插著導尿管子，刀口疼得不行。可就是這樣，婆婆都沒來照顧我，連個雞蛋都沒煮給我吃，連碗熱粥都沒給我送。而當初大河嫂子生孩子時，婆婆卻給她伺候月子，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兒子的出生沒有改變我的厄運，只是讓我更清楚地意識到婆家人有多看不起我。
　　
　　我不想看見兒子那張臉
　　
　　如果老公對我好，或許我心里多少能平衡點兒，還能打起精神繼續過日子。可事實并非如此。我懷孕8個月的時候，李大河找到了工作，雖然收入不高，但孩子的奶粉錢起碼有了著落。兒子剛出生時，他還裝得像個人似的，天天下班后就回家看孩子，也會幫我做點兒家務。但是兒子1歲后，他就故態復萌，天天去找狐朋狗友喝酒、打麻將，有時甚至夜不歸宿。有一次我氣急了，跟婆婆告狀，婆婆說：“我兒子這么不好，你當初怎么玩命要嫁他，大了肚子逼他結婚？” 原來，在她眼里，竟是我“逼”他兒子結婚的。她肯定不知道，當初他的寶貝兒子在地上跪了3天，跟個癩皮狗似的苦苦哀求我。
　　最可恨的是，不僅婆家人不尊重我，連老公也不尊重我。有一次，他竟然沒告訴我一聲，就把家里僅有的兩萬元都借給了他哥。這兩萬元其中一半還是我的積蓄。我質問他的時候，他竟然理直氣壯地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這個家我說了算，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我頓時心如死灰。這種男人，我跟他過還有什么意思？
　　自從孩子出生后，媽媽就一直在我家幫我帶孩子，李大河的所作所為她都看在眼里。兒子4歲生日那天，李大河撮了一晚上麻將，干脆沒回來。我肚子里都是氣，沒心情為兒子唱生日歌、點蠟燭。媽媽含著淚給他切了一小塊生日蛋糕，看著他高高興興地吃完。把兒子哄睡后，媽媽低聲對我說：“閨女，對孩子好一點兒，千錯萬錯都是大人的錯，跟孩子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嗎?假如沒有兒子，我當初會跟李大河一刀兩斷，然后嫁給一個好男人；假如沒有兒子，我不會背著“未婚先孕”的臭名聲，一輩子都在婆家抬不起頭，受盡他們的冷言冷語；假如沒有兒子，爸爸不會至今都不肯跟我說一句話。我的命運因為兒子徹底改變了。
　　我知道，身為一個母親，應該愛孩子。可我做不到。每次看見兒子，我都會想起自己犯的錯，恨意忍不住涌上心頭。每次跟李大河吵完架，受了婆婆的氣，都會加重這股子恨意，恨兒子讓我嫁給這個爛男人；恨他拖累我，讓我沒有勇氣離婚。
　　這種恨，讓我不想看見兒子的臉。從李大河重返“麻壇”后，我就把兒子扔給了媽媽帶，反正他已經斷奶了。兒子學會說話后，叫的第一聲不是“媽媽”或者“爸爸”，而是“姥姥”。媽媽總是勸我抱抱孩子、親親孩子，有時候我也想親近他，可是一看見他的臉，就又沒了心思。我甚至受不了他的笑聲。有一次，媽媽想讓我親近兒子，就借口要去做飯，把我推過去看孩子。兒子正高興地坐在地上搭積木，嘴里“呵呵”地傻樂。我在旁邊看著看著，突然心里很煩。我過得這么慘，憑什么你這么開心？鬼使神差的，我沖過去就把已經壘得很高的積木都給推倒了。兒子愣愣地看著我，然后“哇哇”大哭，……聲聲地叫著：“壞人，壞人！”我知道自己莫名其妙，但是看見他哭的那一瞬間，卻有一種抑制不住的快樂。我可能已經被這個絕望的婚姻，折磨得變態了。
　　前兩天，女友來我家做客。她抱起兒子逗他：“你喜歡姥姥嗎？”兒子說：“喜歡。”“你喜歡阿姨嗎？”兒子還說喜歡。女友高興地親了兒子一口，接著問道：“那你喜歡媽媽嗎？”兒子堅定地說：“不喜歡！”所有在場的人都很尷尬，我別過頭，卻無法否認自己在那一瞬間的傷心。
　　原來，兒子那么小小的人兒，已經知道媽媽不喜歡他；原來，我不喜歡兒子，卻接受不了兒子不喜歡我。畢竟，我曾為他嫁給一個我不想嫁的男人，懷孕時也曾為他的一次次胎動而驚喜。兒子，對不起，我恨你的爸爸，恨你的奶奶，更重要的是，我恨你的媽媽。所以，我對你，真的愛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