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權力作坊的私人手工品:白與黑
官員搞文藝創作,猶如在權力作坊中加工私人手工品,絕不是一個簡單單純的藝術創造行為,而是比一般作家有著更多重的意義。
如今,官員進行創作,早已不再只是“無言獨上西樓”,而是把他們對世界、對人倫、對自然、對自己工作的思考沉淀于心底,發諸于筆端,使他們更加引人注目。然而這些作品的操刀者是官員,他的本職身份決定著其創作大環境的復雜,內心情結的千絲萬縷。這些作品就成了官場身份與文人私密創作活動的矛盾統一體。
然而縱觀這個權力作坊中生產的藝術品,也承載著和一般文學藝術殊為不同的意義。“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在許多官場藝術品上抹上了濃濃赤子之情。
從藝術論集《李嵐清音樂筆談》到史料意義的《外交十記》,這些個人化色彩越來越強、個人寫作的痕跡也越來越明晰的作品,形成了國家高層領導人的智慧星群。而李肇星的外交生涯更是伴著詩意的影子,為我們留下了腳步嵌在世界各地的詩文。
基層公務員更是一個大的創作體,作品異彩紛呈,品質長短不一,有些是匯集自己的為官心得,有的是自己的工作筆記,有的是生活感悟凝集成的詩歌散文,有的是小說巨制。風格和水平都各有所異,創作情感也各有不同,有個人抒發胸襟、寄意河山的情感,有匯聚著來自各地無數“衙齋臥聽蕭蕭竹”式的板橋之憂,表達形式也異彩紛呈。
筆者略取一二為例,四川省營山縣紀委干部李建春的新詩集《風中琴弦》,是一部以大寫意的靈動筆調,記載工作與生活中的點滴心路。而他的同事鄧精華則用20年來110萬字的書法,書寫自己創作的詩詞。他說,仿佛家鄉每一次變遷都有牽動他的神經。這種真摯讓人不得不感動,而且這類例子還很多。
而另一方面,附庸風雅、以權謀私的官員“拽文”也時有發生。近來,有的官員以出書為名,利用手中的職權要求下屬購買他的書,或用公款買下以后再發下去。出了名、收了錢、還“雅”了一回,何樂而不為?
國家藥監局原副局長張敬禮的一本書就賣到了每本566元的天價,其非法經營、出書獲利案值達1700萬余元。原江西省副省長胡長清更是“墨寶”四流,每幅價格不菲,揚名又得利。原山西省臨汾市委常委、宣傳部長王月喜不僅“擅長”書法,還出版了《樂夫天命復奚疑》、《詩詞對聯賞析》等多本著作,并非法獲利40萬余元。 這些還只是個體,“在陜西,官員寫作非常普遍,從基層到廳局,從鄉鎮到省委,可以說已成規模了。” 西北大學文學院教授楊樂生向記者透露。
時評人王旭東接受《廉政瞭望》記者采訪時指出,“書的暴利”+“權力銷售”=“暴利平方”。我們在注意到官場文學熱鬧場景的同時,有必要探尋作品本身隱含的權力倫理。這一倫理藏在文學的華麗虎皮里,成為官員文藝的敗絮。之所以人們對官員出書頗有微詞,原因正在于此,正如人們不會無故仇富,所仇視的是那些靠不正當手段攫取財富的人。
據悉,在我國還沒有一個全國性法規來規范這個“權力作坊”里的私人手工品。只有四川省委、省政府在2005年劃定過領導干部出書的“紅線”,要求“未經組織批準,各級黨政干部不得以個人名義參與出版物的編寫工作,不得在出版物上掛署黨政職務頭銜,不得利用職權和影響在出書中謀取不當利益”。
文化基因的結局:融合與分裂
文人官員的骨子里,有著對傳統的深厚敬意。既能“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也能“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是孔老夫子給的文化基因。這個基因到底對官員有何作用?
首先,文化會使其從政風格更加厚重。各地近年地方經濟大打文化牌,文化的競爭說到底最關鍵的是領導層文化的競爭。而城市的建設最容易體現一個地方的文化底蘊,現在許多地方高樓建得不少,但形式單一、毫無美感,文化建設沒有一點文化品位。在上海世博會開幕之際,江蘇省經濟欠發達的阜寧縣耗資數百萬元興建“山寨版中國館”,這種文化“缺鈣”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南京博物院前院長在保護明孝陵下馬坊的爭論中曾激憤地說過:“我們的一些干部有知識沒文化,無知才會大膽。這樣下去,我們的權力將會腐化,為人民服務的地方將變成舊時代的官場。”
文學的激情與關懷,使官員可能處于“俯身”的姿態。國學大師南懷瑾曾說過一句看似偏激的話,每個從政的官員都應該看小說。為什么?小說里的名字可能是虛構的,但其中反映的現實生活和民間疾苦卻是真實深刻的。評論家陳彤彬指出,現在黨政機關中有些人理想淪喪,人生目標缺失;決策水平不高,朝政夕改;對民眾缺少關懷和責任;遇事互相推諉,腐敗毒瘤野火燒不盡。這種情況與人的文化修養弱化有關。
最后,文化文化,文能“化”人。把業余時間都放在寫作上,歪門邪道的事情自然就想得少。“每每面對誘惑的‘天人交戰’時,文學修養是可以起到一定的固本強基作用。”四川省紀委一名官員在歸納了多年的辦案經驗后,告訴《廉政瞭望》記者,官員作家最大的特點就是能通過作品影響到讀者,也凈化著自己的內心。
審美的觀照和藝術的想象具有某種純凈之功,但絕不能單純地“以文定人”。能寫出好詩文的,并不妨礙他的人品與官品的墮落。現實的反腐工作中,這類例子多不勝舉。
“我用激情的腳步觸摸、我用專注的耳朵傾聽、我用虔誠的心情拜謁、我用渴望的目光探求……”
翻開原湖南省郴州市委書記李大倫的散文《感受郴州》,詩一般的語言撲面而來。然而,難以想象,同樣是這位李大人,其在任期間卻大搞權錢交易。是“書中自有黃金屋”,還是“功夫在詩外”?
已經落馬的原國家開發銀行副行長王益也有過異曲同工之舉。在他被檢察機關以涉嫌受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