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中國隊長”

　　最近，引進大片《美國隊長》著實讓許多人血脈賁張。斯蒂芬?羅杰斯，這個1941年在二戰前線鼓舞士兵的美國偶像，像是變形金剛和惡靈騎士的結合體，穿著緊身衣、帶著面罩、手拿盾牌，仿佛打了激素的猛男。
　　美國人喜歡在電影中將正義與邪惡的較量鮮活立體地表現出來，讓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在快樂輕松中，一邊喝可樂，一邊消費著這美式激情。然而這終究是一場聲光電造出的幻象，真正能打動一個人內心的還是哪怕短短的真實。那是我無意間看到的鳳凰衛視播放的一部半小時的紀錄片……
　　這完全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西北農村老漢，一身如今已經沒幾個人穿的藍色中山裝，一頂藍色解放帽，一副黑框眼鏡，一根拐棍，一口陜西話。94歲的他在老伴墳前老淚縱橫，哽咽地訴說：“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來了，娃娃是你拉扯大的，我沒照顧過你們，你臨走我都沒見上你一面，我對不住你……”旁邊跪著的是一個年輕點兒的農村老漢，那是他的兒子。
　　他放著羊，很平和地說，平時就養著幾只羊，賣點奶，增加一點小收入，種些地，吃一些不用花錢買的糧食。
　　他幾十年來堅持四五點起床跑步，跑不動后就快走，快走走不動后就慢走。
　　這不是個關于養生的故事，盡管他長壽。這是真實的“中國隊長”的人生，從學生到士兵，從士兵到將軍，從將軍到囚犯，再到農民……是的，他曾經是一位將軍、臺兒莊戰役敢死隊隊長。
　　他叫仵德厚，16歲投筆從戎，打過軍閥，打過日本人，也參加過國共戰爭；在血戰臺兒莊戰役中，作為敢死隊隊長，他是白刃戰的幸存者；少將副師長，曾獲“甲種一等嘉禾獎章”、“胄榮譽勛章”和“寶鼎二等勛章”。1949年他被俘判刑，1975年釋放， 接他回鄉下老家的是剛剛為他的父親和妻子送終的兩個兒子。 從結婚到妻子離世，幾十年，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到兩年，沒在一起過過年。
　　在2004年鳳凰衛視去探訪之前，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默默種地放羊的老農是個將軍。1938年3月28日臺兒莊戰役，敵人占領了西北城區，時任國軍30師88旅176團3營營長的仵德厚奉命增援，帶領40名戰士沖入城內，與日寇逐屋爭奪，取得關鍵勝利，出城時“敢死隊”僅剩3人……
　　我注意到了片子里的幾個細節。當記者稱仵老漢為將軍時，他趕忙擺手：“我當不起‘將軍’這個高尚的稱呼，我只是個抗戰幸存的老兵。”他說：“我回想起來，這輩子沒有沒受過的苦，不知道干了些啥，我對得起國家，對不起的就是妻子。”當2004年第一次采訪播出后， 反響熱烈。記者送去了別人捐助的兩萬塊錢，仵老漢連呼受之有愧，在被勸說收下后，馬上提筆寫了張收條。他一一回復各地來信，無論老幼，必稱“您”。
　　2007年，97歲的仵德厚去世。此前的3年，也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他參加了老兵聚會，又回到了60多年前的戰友魂魄永存的臺兒莊。他以近一個世紀的時間完成了他坎坷人生。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在這部只有半小時的記錄片里， “家國命運”這個詞語， 在這里，五味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