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度

　　2008年管樂團新年專場演出結束后，我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看著兒子吹著小號，緩緩地從幕后走向舞臺的正中，領奏《友誼地久天長》，我不禁熱淚盈眶，我知道他的心中同樣充滿著對二小的無限留戀，以及對管樂團的依依不舍之情。轉眼間，我的兒子劉天昊已在北京第二實驗小學度過了五年半的幸福時光，再過半年，他將告別給予他幸福和快樂的實驗二小，告別給予他自信和讓他魂牽夢系的二小管樂團……”
　　一封郵件，把我的思緒帶回到3年前的那個下午，管樂隊全體成員為備戰(zhàn)“北京市學生藝術節(jié)管樂行進比賽”而合練的情景。
　　
　　為一個“角度”而爭論
　　
　　“在管樂吹奏過程中，小號手一定要保持45度的持號角度……”我的話還沒說完，便冒出來一個聲音：“不對！小號手持號的角度應該是90度！”這插嘴的小男孩是小號聲部的首席——天昊。排練廳里一下子變得格外安靜。但緊接著，便是一陣責備：“你別瞎說了！”“劉天昊你就聽老師的吧！”“就是，你哪兒有胡老師專業(yè)啊！”……
　　“我沒瞎說！胡老師說的45度就不對，就該是90度！”
　　那一刻，100多束目光齊刷刷地轉向我，孩子們等待著我做出反應。我心里有底，45度的持號角度絕不會有錯，但天昊那么肯定地堅持說是90度，為什么呢？
　　于是，我沒有當場“鎮(zhèn)壓”，而是來了個“學術研討”，問他有沒有觀察過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小號手們的持號姿勢。小號聲部的另外11名號手都邊點頭邊把號嘴放在嘴邊模仿起來，持號的角度幾乎都是45度。可天昊卻不假思索地說：“我們家里有光盤，我每天都看，就應該是90度！”從他執(zhí)著的表情和肯定語氣中，我判斷出這次“學術研討”的結果定是無休止的爭論。
　　由于排練的時間緊、任務重，我當時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留了個活話：“好，那今天咱們先按照45度持號的姿勢來排練，等老師看過了你家的光盤，再去問問更權威的管樂專家，如果真應該是90度持號，我們再改！”小號手們無一反對，劉天昊也很不情愿地按我說的去做了。
　　回家的路上，我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天昊那幅不情愿的表情。盡管我確定45度的持號角度沒有錯，但一進家門還是連忙找出世界頂級樂隊的演出光碟，一連看了多張，都沒有找到天昊說的90度持號姿勢。我又給軍樂團小號聲部的專業(yè)教練撥通了電話，從他那里證實了自己的說法沒有錯誤，我心里的那塊石頭才總算落了地。接下來，我趕緊給天昊的家長打電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了天昊的媽媽，請她幫助我做一些工作，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孩子吹號的情緒，鼓勵鼓勵這個執(zhí)著的小號手，表揚一下他天天看光盤學吹號的做法……
　　
　　因一個“角度”起風波
　　
　　本以為這次關于“角度的爭論”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接下來一連近十天，樂隊里都沒見到小號首席的身影。直到之后的一天早晨，樂隊里的一名隊員把一個手提紙袋交給我，說天昊退出管樂隊了。我打開紙袋，看到疊得整整齊齊的樂隊比賽服，眼淚差一點流出。
　　我在第一時間聯(lián)系到天昊的家長，才知道不是孩子自己要離開樂隊，而是被當法官的爸爸“管制”了，家里3把小號都被爸爸鎖了起來，“管制”理由是——忘恩負義，當眾頂撞恩師。天昊的爸爸在電話里說：“我們想借這件事好好管教管教他，給他一個血的教訓，讓他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事，怎么尊重老師！劉天昊對小號愛不釋手，每天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但是不能不吹號，現(xiàn)在我不讓他吹號了，讓他反省！等他想明白了再讓他回到樂隊。”原來，家長也是把“角度爭論”一事作為教育的契機，暫時性地不讓天昊吹號。而我應該做的，就是讓這個喜歡吹號的孩子早一點重新拿起他心愛的小號，早一天回到他喜歡的樂隊。
　　
　　換一個“角度”看問題
　　
　　中午，我找到天昊，像大姐姐一般和他談心，告訴他：“45度也好，90度也罷，只是一個為了讓小號聲部12個號手整齊劃一的標準。”本想幫孩子解開心結，他卻低著頭，揉著鼻子勸我說：“胡老師，您別生我氣了！對不起，那天我真不應該當著那么多同學的面跟您頂嘴。我回去看了光盤，柏林樂團的小號首席在單獨演奏的時候確實是90度持號的！不過……集體演奏的時候還真是45度。”我笑了，摸著他的頭告訴他：“等你成了演奏大師，單獨演奏時，想什么角度持號就什么角度持號！”天昊抬起頭，也笑了。他還告訴我，自己真的不想離開管樂隊，說他每天在學校最快樂的事就是吹號。
　　我把和孩子溝通的經(jīng)過和結果發(fā)短信告訴了天昊的家長，第二天管樂隊小號首席的位置不再空缺。我還在合練的時候讓全體隊員歡迎天昊的歸來，幫助他樹立自信和在管樂隊的威信，我告訴孩子們：“爭論是好事，天昊能有不同的觀點，正是因為他平時經(jīng)常觀察世界級演奏家的姿勢，善于向別人學習，而且還非常執(zhí)著。”天昊則滿臉頑皮地沖著大家說：“別別別！我錯了！”
　　正式比賽那天，天昊穿著曾經(jīng)退回的那套服裝，自信地在賽場上演奏。當我和他眼神交會的那一剎那，我們感受到的是彼此的鼓勵與信任。“角度風波”讓我們之間的關系變得更“鐵”了！
　　
　　由“角度”事件想到的
　　
　　回想“角度事件”全過程，讓我對“角度”二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樂隊演奏過程中，一個統(tǒng)一的“持號角度”是使樂隊整齊劃一的重要保障；然而，在教育過程中，卻找不到這樣一個適用于每個學生的“教育角度”。因此，選擇好的教育角度，既是一種智慧，也是一種創(chuàng)造。在“角度事件”中，我找到了兩個教育角度——“大局”和“需要”。
　　
　　大局
　　在百余名學生面前，相悖的意見突然出現(xiàn)，當老師的當時肯定會感覺特別尷尬。但合練是正事，比賽是要事。老師既要對工作負責，又要對學生負責。教師只有在思想上是無私的，在容量上是無限的，在工作上是盡力的，在感情上是熱忱的，在教育要求上是無終極的，才能在關鍵時刻不假思索地選擇“大局”。
　　
　　需要
　　孩子，需要表達。每個孩子都是一個具備所有發(fā)展可能性和表達能力的“人”。而教育的目的是盡可能把學生置于自然生活與自由思想的接觸之中。要滿足學生的“表達”需要，教師首先應該接受和理解學生的情感。教師要給學生有表達的機會。孩子只有在意識到自己情感被別人接受、認可時，才會不害怕地表達出來。其次，我們應該幫助和引導學生學會情感的表達。如果學生出現(xiàn)了消極的情緒，教師應該及時幫助和引導學生用正確方式把情緒表達出來。最后，我們應該給予更多的空間，讓孩子釋放和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情緒。
　　明理，需要質疑。我想說的是，請老師放慢腳步，仔細聽聽學生的質疑。也許在我們看來十分簡單的問題，卻正是最近時時困擾他們的難題。只有學生希望弄明白的知識，才是我們教師需要傳授的。孩子們也只有在質疑——求證——反思的過程中，才能自主地懂得和接納以前不太明白的知識和道理。所以，教師不能忽視學生的質疑，應高度重視他們提問的價值，重視學生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重視課堂上思想火花的碰撞。
　　質疑是孩子必須具備的能力，而這種能力的培養(yǎng)，需要教師給予足夠的空間和時間，更需要老師的寬容與支持。
　　教育，需要契機。教育契機，是指在教育過程中事物發(fā)展或一事物轉化為他事物的關鍵、樞紐和決定性的環(huán)節(jié)。在日常的教育教學過程中，教育契機是經(jīng)常的、大量出現(xiàn)的，但它跟機遇一樣，是不規(guī)則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更是稍縱即逝的，要及時利用。如果錯過時機，教育效果可能就不明顯了。教育契機的這些特點，要求教師在教育教學過程中要有敏銳的“眼”，善于發(fā)現(xiàn)；要有靈敏的“手”，善于捕捉；要有睿智的“腦”，善于思考；要有勤快的“嘴”，善于激勵；要有靈活的“腳”，善于走進學生之中。一句話，就是要求教師善于敏銳地識別教育契機，及時抓住它，對學生進行教育。善于捕捉教育契機，是教師做好教育工作的關鍵所在。我們在日常工作中，如果能善于挖掘、捕捉和利用教育契機，就能逐步使學生的思想境界乃至毅力、意志、品質得到進一步的磨煉和提高，使教育教學工作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教育的過程中，一個好的角度能讓教師輕松地引導學生自我發(fā)現(xiàn)、自我完善、自我教育，讓學生在“我是好孩子”的心態(tài)中覺醒、進步、飛越，它絕不會令老師走入只看到學生弱點和短處的角落，小題大做，無限夸張，使學生在 “我是壞孩子”的心理環(huán)境中絕望、放棄、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