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0月22日,第二次直奉戰爭期間,直軍第三路總司令馮玉祥回師北京,囚禁賄選總統曹錕。“北京政變”發生了。接著,馮玉祥將軍隊改稱為國民革命軍,并熱情地給在廣州的孫中山拍發電報,邀請他北上“共商國是”。段祺瑞與張作霖也故作姿態,歡迎孫中山北上。
一、孫中山北上與“國民會議”的提出
北京政變及邀請他來北京的消息,使孫中山十分高興。原來,在1923年7月,中國共產黨發表《中共中央第二次對于時局的主張》,提出“在適當的地點召開一國民會議”。孫中山接受了這一主張;現在,便想趁機在北京推動國民會議的正式召開。至于段、張二人的反復和心狠手辣,他不是沒有考慮到,但既要革命,就不怕犧牲;再說即便國民會議召開不成,也可借機向北方軍閥、北方人民以及全體人民進行一次關于和平、統一與革命主旨的宣傳嘛!
11月10日,孫中山以中國國民黨總理名義發表《北上宣言》,主張召開國民會議以解決時局問題;在國民會議召開前,先舉行預備會議。宣言還重申了反帝反軍閥的政治立場和國民革命的目的。
11月13日,孫中山偕宋慶齡離開廣州乘船北上。這時,中國共產黨人陳獨秀、蔡和森、惲代英、趙世炎、向警予等人在《向導》、《中國青年》、《婦女周報》等雜志發表了很多文章,支持孫中山北上和召集國民會議的斗爭。11月19日,在上海的中共中央機關報《向導》第92期發表《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之主張》,再次指出:解決中國政治問題的方法,不是各省軍閥的和平會議,也不是段祺瑞提出的善后會議,“乃是本黨去年北京政變(按:指1923年6月曹錕逼使黎元洪下臺出京事件)時所主張的及中國國民黨現在所號召的國民會議”。國民會議預備會議,在正式政府成立以前,“即為臨時國民政府——號令全國的唯一政府”。
在國共兩黨的大力推動下,11月至12月,上海、天津、北京、廣州、湖南、浙江、南京、徐州、青島、濟南、石家莊、保定、張家口等地先后成立了“國民會議促成會”,紛紛發表宣言通電,表示支持孫中山北上,廢除不平等條約和召集國民會議。其中上海、北京等地的“國民會議促成會”是由當地的共產黨組織發動起來的,其余有些是由國民黨左派和青年學生組織起來的,有些則控制在資產階級上層人士手中;但它們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中國共產黨的主張。這樣就使“國民會議促成會”能吸引廣大的工、農、手工業者、學生和商人的積極參加,從而形成孫中山北上的后盾。
孫中山在廣州時,就覺得肝區隱隱作痛,但他沒有聲張,與宋慶齡乘上輪船,取道臺灣、日本,于12月4日抵達天津大沽口。那天,朔風呼嘯,氣候轉冷,天色陰沉。久住在南方的孫中山,長時間地站在船頭上,向擁簇在那里的歡迎群眾揮手致意。盡管他身上穿的衣服較厚,但還是受了風寒。肝病夾著感冒,來勢很猛。體溫一下子升到攝氏40度以上,肝區也疼痛不已。德國醫生診視,說他患了重感冒,只要服藥休息,不久就會見好的。
二、孫中山堅決反對“善后會議”
皖系軍閥段祺瑞在自己黨羽和奉系軍閥張作霖的支持下又一次竊取了北京政權。馮玉祥被排斥。馮玉祥則先避居京西天臺山,后又悄然到張家口就任西北邊防督辦。段祺瑞上臺之后,11月21日,發表了對所謂“善后會議”及“國民代表會議”的意見。11月24日,段祺瑞就職擔任中華民國臨時執政府的臨時執政,“總攬軍民政務,統率海陸軍”,同時還公布了所謂《善后會議條例》;12月4日,又發表《告外國使團書》,表示“外崇國信”,尊重一切不平等條約。
12月18日,孫中山在天津病榻前接見段祺瑞派來迎接他的葉恭綽、許世英。他嚴厲斥責段祺瑞等倒行逆施的行徑。他說:“我在外面要廢除那些不平等條約,你們在北京偏偏要尊重那些不平等條約,這是什么道理呢?你們要升官發財,怕那些外國人,要尊重他們,為什么還來歡迎我呢?”
葉、許兩人在孫中山凜然正氣面前不敢作聲,等過了好久才勸說孫中山不要過分激烈,以免引起外國干涉等等。
孫中山氣憤地回答說:“假若不打倒帝國主義,我就不革命了!”
旅途勞累和對段祺瑞等反動行為的氣憤,使得孫中山的病情惡化了。
孫中山和共產黨人主張召集國民會議,而段祺瑞卻要召開“善后會議”。這個“善后會議”究竟是個什么性質的會議呢?從他們公布《善后會議條例》中可以明顯地看出,這是段祺瑞一手包辦的新“籌安會”。段祺瑞想在這個御用會議基礎上再產生出一個更大的御用會議,以此來維護軍閥的反動統治。因此,如何對待“善后會議”就成了當時的一個迫切的問題。12月26日,在孫中山指示下,國民黨通電反對召開善后會議。
1924年12月31日,孫中山扶病入京。在北京車站,10萬市民聞訊趕來歡迎。共產黨人李大釗親自前往車站迎接。
孫中山下榻在北京飯店,經過西醫們的會診,確診患了嚴重肝病。各種治療肝病的藥物都用上了,病情仍不見好轉。隨行人員都暗暗淌淚,祈望孫先生的身體趕快康復。
1925年1月1日,即孫中山到北京的次日,收到段祺瑞邀請他參加“善后會議”的電文。電文說:“方今急務,治標以和平統一為先,治本以解決大法為重?!坪髸h’所以治其標,‘國民代表會議’所以治其本。《善后會議條例》前經公布,計邀監察?,F擬于本年二月一日以前在北京開會,敬請我公惠臨,共商大計?!?br/> 孫中山看穿了段祺瑞的陰謀。他不顧黨內右派勢力的反對,毅然決定國民黨不參加“善后會議”。這時,孫中山已經不能下床了。肝區的劇烈疼痛,使他移動一下身子都極為困難。但是,念及國家的前途,孫中山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他硬支撐著病軀,斜臥在病榻上,親自一字一句地擬定出致段祺瑞的電報。
這就是1月17日發表的《為反對包辦善后會議事致段祺瑞電》。電文說:“善后會議于誕生國民代表會議之外,尚兼及于財政、軍事之整理,其權限自較預備會議為寬,而構成分子,則預備會議所列人民團體無一得與。”孫中山認為,所謂善后會議與以前“督軍團會議”、“南北會議”無異。因此,開這種會議是沒有什么好處的。他堅定明確地主張召開以人民為主體的國民會議。這是孫中山在告別人世之前,作出的最后一個重要決策;也是他繼提出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改組國民黨和國民黨一大(1922-1924年)后,同中國共產黨的最后一次真誠而偉大的合作。歷史已經證明:孫中山與中國共產黨的一系列重大合作是完全順應時代發展潮流的。
同年1月,中國共產黨在上海召開了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1月22日發表的《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積極地支持了孫中山的主張。宣言指出:
中國共產黨正式向中國人民說,段祺瑞的善后會議是段祺瑞要用軍閥制度而借著帝國主義者的幫助,以統治中國人民的工具。
倘若國民要求派自己的代表參加段氏所要召集的“善后會議”,段氏對于召集國民會議之虛偽宣言一定要被揭破,國民會議促成會是人民真正的機關,應當要求在善后會議中有最大多數之國民代表。
這時候的段祺瑞一意孤行,竟斷然拒絕了孫中山和人民群眾的正義要求。2月1日,段祺瑞導演的“善后會議”正式開場。在這前后,一些右派分子要求孫中山放棄國民會議去參加善后會議。孫中山突破右派分子的包圍,于1月31日指示國民黨中央抵制善后會議。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下達了抵制善后會議的通知。
三、“國民會議”的成功召開與“中山遺囑”
3月1日,中國共產黨同國民黨在北京成功地召集了國民會議促成會全國代表大會。全國各地的工農群眾、知識分子、民族資本家代表共二百多人(代表二十余省區、一百二十余個地方)濟濟一堂,共商國是。大會的各項決議其實都是中國共產黨的民主綱領的具體化。這是一次充分代表人民意志的空前盛會。可惜,大會召開之際,它的發起者之一孫中山已不能蒞臨了。在會議的進行過程中,孫中山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
1925年1月25日,孫中山的面色由黑轉黃,已不能進食。醫生們建議立即進行手術治療。26日下午3時,孫中山被送入協和醫院動手術。傍晚6時半,腹腔打開了。病情比預料的還要嚴重:呈現在醫生們眼前的全肝,已經堅硬如木,不能動手術了。醫務人員含著眼淚從肝臟上取下一點組織,難過地把腹腔縫合起來?;炞C實:孫中山患的是不治的肝癌,而且已是晚期了。
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人們還懷有一線希望,那就是鐳錠照射。但這必須等到傷口愈合后才能試用。過了十幾天,醫務人員作最后的努力,照了幾次。病人除了感到痛苦稍減之外,病情依舊不見好轉。
孫中山是學醫的,知道自己的病情嚴重,便于2月24日同意立下遺囑。遺囑共有三個。一個是“國事遺囑”,由孫中山口授,汪精衛筆記。遺囑寫道:
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積四十年之經驗,深知欲達到此目的,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
現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務須依照余所著建國方略、建國大綱、三民主義及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繼續努力,以求貫徹。最近主張召開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尤須于最短期間,促其實現。是所至囑!
第二個“家庭遺囑”是給宋慶齡的:
余因盡瘁國事,不治家產,其所遺之書籍、衣物、住宅等,一切均付吾妻宋慶齡,以為紀念。余之兒女已長成,能自立,望各自愛,以繼吾志。此囑!
孫中山投身革命40年,做過大總統、大元帥,經手了難以計算的錢財,可是自己卻沒有什么私產。唯一的遺產,便是一批書籍和上海香山路的一所住宅——“中山故居”。
第三個遺囑是“致蘇聯遺書”。孫中山用英文口授,由鮑羅廷等人筆記。
他在彌留之際,還諄諄教導他身邊的人說:“我死之后,四面都是敵人,你們是很危險的,希望你們不要為敵軟化?!?br/> 黑夜如磐,雞鳴雨晦。孫中山還在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呼喊著:“和平……奮斗……救中國……”
3月12日凌晨3時,孫中山又醒了一次,但已不能言語;9時30分,終撒手人寰。
中國近現代史上的一顆璀璨的明星殞落了。孫中山時年59歲。
四、孫中山的精神不死
孫中山的逝世,引起全國人民的深切哀悼。他的治喪事宜,都是由國民會議促成會主席團幫助治喪委員會共同料理的。3月19日,他的靈柩移到北京中央公園(即現在的中山公園)公祭。前來悼念的各界群眾和外國友人達74萬人。送殯的人群猶如無盡的長龍,蜿蜒行進。當隊伍路經西華門(這里是段祺瑞的善后會議所在)時,憤怒的群眾砸碎了善后會議的牌子,演變成一場反段大示威。這時全國各地也都隆重舉行了追悼大會。這個大規模的悼念活動形成了一個大規模的政治宣傳活動。
中國共產黨為孫中山的逝世發表了《告中國民眾》書:
為中國民族自由而戰的孫中山先生死了,自然是中國民族自由運動的一大損失,然而這個運動決不會隨中山先生之死而終止的。
要求全國民眾因為孫中山先生之死所給予我們的絕大刺激,大家更要加倍努力,一方面猛烈的繼續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的運動,反抗帝國主義的工具段祺瑞、張作霖在北方對于這些運動的進攻;一方面保衛南方的革命根據地——廣東,肅清陳炯明、林虎、唐繼堯等及其所勾結買辦地主的反動勢力;因為這些都是廓清目前橫在我們到自由之路所必去的障礙。
孫中山在北京政變發生后,試圖利用北方軍閥要他“共商國是”的機會,去實現自己和中國共產黨舉行國民大會的設想。他在北上途中及到達北京后,聞知段祺瑞等要召開善后會議,則奮起反對,決不妥協。他能及時抓住時機,卻又堅持原則,絕不拿原則作交易。他和中國共產黨發起的爭取召集國民會議運動,雖然由于階級力量對比懸殊,沒有促成人民政權的成立,但是,其歷史意義是不可磨滅的。這一場斗爭以及孫中山抱病北上、死而后已的精神,對北洋軍閥段祺瑞的反動面目進行了一次淋漓盡致的大揭露。它宣傳了人民,教育了人民,提高了人民的思想覺悟,為迎接1924年至1927年大革命高潮的到來作了重要的貢獻。孫中山逝世不到3個月,便爆發了全國規模的“五卅”運動,接著是省港大罷工、廣東革命根據地的鞏固及北伐戰爭。北洋軍閥在大革命的風暴中摧枯拉朽般地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事實的發展同孫中山離開廣州北上前所作的預計是大體契合的。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都同中國共產黨站在一起,同人民站在一起,為中國革命做了最后一件有意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