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影響下的臺灣苗栗起義

　　1895年中日簽訂《馬關條約》，清政府不顧兩岸人民的強烈反對，割臺灣以求殘喘。以劉永福為代表的臺灣軍民，自發組織了反割臺武裝斗爭，顯示出極高的革命斗爭性和對祖國的歸屬感。在反日武裝斗爭慘遭鎮壓后，臺灣革命活動陷入短暫的低潮期。1906年后，以孫中山等為領導的資產階級革命運動在祖國內地蓬勃發展。受革命思想影響，臺灣人民不斷掀起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武裝起義高潮。1913年同盟會員羅福星領導的臺灣苗栗起義，是在祖國辛亥革命直接影響下爆發的的反日武裝斗爭，在武裝反抗日本統治、收復臺灣的革命新高潮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一、羅福星與苗栗起義的準備
　　羅福星（1884-1914），字東亞，原籍廣東鎮平（今蕉嶺），生于印度尼西亞，1903年隨其祖父來臺，住新竹苗栗一堡，曾在苗栗公學上學；1907年在內地加入同盟會。[1]1912年11月，羅福星奉孫中山之命，與島內劉士明、彭云軒、邱維藩、林達榮、劉金甲、魏中興、江亮能、黃光樞、黃員敬、謝德春、付清風凡“十二同志”組織中國同盟會臺灣支部（對外以“華民聯絡會館”名義），以臺北大稻埕為基地，以苗栗為革命機關，分頭活動，發動民眾。
　　羅福星常年來往于臺北、苗栗之間，又因他本是客家人，更易于聯絡臺灣本地的民眾和革命志士。羅福星以“驅逐日人”、“光復臺灣”為號召，秘密發展“華民會”、“三點會”、“同盟會”、“革命會”等組織。至1913年2月，已在臺北、基隆、新竹、桃園等地發展黨員五百余人，臺胞中被迫擔任隘勇、巡查補（一種輔助警察）、保正、甲長的以及鐵路、郵政員工都有人參加。[2]
　　羅福星在與東勢角的賴來、南投陳阿榮、新竹大湖的張火爐等抗日義士取得聯系后，于1913年3月15日在苗栗召開臺灣革命同志代表大會，親自撰寫并以“十二同志”的名義發表《大革命宣言書》，揭露日本殖民統治，號召民眾團結起來，收復祖國河山。他在宣言書中寫到：
　　“日本滅我臺灣于茲十有九年，而人民受害已非淺鮮，比如今日剝我皮膚，四五年后削我肉骨，八九年后必吸我骨髓矣！”
　　“哀哉我臺民！概自日本亡我臺灣，奪我財產，絕我生命，日本苛政無所不用其極，豈有諸君甘心常受此苛政之下乎？”
　　“令也日本政府之治安方針，視臺民如盜賊土匪，欲絕滅之。”“我中華民國人民再渡臺者，備受日政府虐待，何堪言狀。我華民常受日警毆打暗殺。”
　　隨后羅福星等人組織起義隊伍，進行軍事編制，約定聯絡暗號，如以“東王”“西王”“南王”“北王”代旅、團、營、隊，以“北部酒”“中部酒”“中中酒”“南部酒”代臺北、苗栗、臺中、臺南等，參加者達1500多人。[3]
　　羅福星等人在積極籌備臺灣起義工作的同時，認為起義若要取得成功，須在內地尋求援助和策應以聯手抗擊日本。為此，羅曾派吳頌賢和金星橋分赴廣州和福州，與廣東都督胡漢民、福建都督孫道仁聯絡并征詢意見。1913年7、8月間，黃興、胡漢民先后派人赴臺了解起義準備情況，與羅福星等人籌劃起義工作。9月，羅福星又接到孫道仁的回復，后者對于羅福星的建議表示完全同意，并告知閩、粵兩省已有準備，愿做臺灣起義的堅強后盾。苗栗起義的準備工作已初現成果。
　　二、苗栗起義的“意外”失敗
　　羅福星等人積極籌備苗栗起義之時gb8/bcS2Sh4bvQfEON/jUA==，正值袁世凱指使兇手在上海刺殺了宋教仁，引發國內“二次革命”。隨著“二次革命”的失敗和袁世凱北洋軍對南方各省的控制，孫中山和革命派的許多重要人物被迫流亡海外，[4]不僅國內革命形勢出現危機，也使羅福星等人期望中的大陸支援化為泡影。羅福星等人遂決定以島內革命力量為主要依靠，聯系島內反日團體加入“華民聯絡總會館”，積蓄力量，準備起義。
　　1913年4月，羅福星北上尋求發展力量，不料一到苗栗就接到羅慶庚的電話，告知羅福星已被人告密，警方將對他實行逮捕；望他設法逃離。這時的羅福星表現出極高的斗爭智慧和勇于犧牲的大無畏精神，因為他深知以日本統治者的一貫手段，逃離只會使日本警察不遺余力地徹底搜查，必將連累更多的革命志士，起義也將受到更為嚴重的的影響；不如以不變應萬變，借以迷惑敵人，反而更容易涉險過關。果然，在被警署傳訊問話中，羅從容應對，日警署又無真憑實據，不久就放了他。
　　日本殖民統治者當然不會放松對民眾的控制及革命的扼殺。5月下旬，形勢再次緊張；羅福星得到日警又將進行大規模搜捕革命黨的消息。經過前期的準備和發動，許多革命分支機構已建立，加之臺灣同胞對日人統治的反抗情緒高漲，起義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羅等人鑒于形勢驟變，決定破釜沉舟進行起事。
　　正當他們積極準備起義時，臺南關廟、新竹大湖、臺中南投與東勢角相繼發生秘密準備起義事件。羅的活動引起了日本警察的注意，發動了全面性的島內保甲大搜查，從而使羅福星精心組織的苗栗大起義受到波及。結果敵人行動在前。在起義尚未發動情況下，許多領導人即遭到日本當局逮捕，羅福星也于1913年12月18日在淡水被捕。[5]
　　羅福星被捕后遭到日本人的嚴刑逼供，但是他除對“抗日復臺”一事供認不諱外，讓日本人一無所獲。在法庭上，羅福星慷慨陳詞，宣稱他為臺灣同胞爭取自由權利而死，雖死猶榮，從不后悔！他在《自敘傳》說：“今我與吳頌賢、葉永傳等雖共粉身碎骨，殺身成仁，實為臺灣志士所紀念之人物。古語曰：‘殺頭好似風吹帽，敢在世中逞英雄！’人生豈有二度死哉！為國家雪恥，為同胞報仇。”
　　這次起義中被捕者近千人，其中261人被起訴，羅福星等6人被判處死刑。[6]1914年3月3日，羅福星臨刑前，以“犧牲血肉尋常事，莫怕生平愛自由”的英雄氣概，寫下《祝我國民詞》和《絕命詩》，為祖國的革命和統一事業慷慨就義，年僅30歲。
　　三、苗栗起義失敗的幾點原因
　　苗栗起義是在國內辛亥革命直接影響下，由同盟會員直接領導策劃的抗日武裝起義，起義前期曾受到同盟會領導人的關注和參與。起義受國內革命形勢和臺灣日本殖民統治政策的直接影響。在內外環境復雜的情況下，起義最終以失敗結束，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起義者對革命的艱苦性和斗爭性預見不足，既沒有發展起組織、制度嚴密的武裝力量，又沒有充分地依靠廣大民眾。
　　辛亥革命的成功，是建立在對各地新軍的充分發動與組織準備的前提下的；同時，革命領導人利用個人威望、社會關系、金錢等手段，與長期活躍在各地的會黨達成合作，從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革命的廣泛性和持續性，對于革命的成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由于臺灣的武裝力量（軍隊和警察）基本是由日本人組成，只有少部分輔助性質的武裝力量（如巡查補和隘勇）是由臺灣人組成，所以臺灣苗栗起義對武裝力量的掌控和使用遠遠無法達到內地的水平。雖然羅福星等人也組織了各種形式的會黨和秘密組織，但在斗爭經驗和手段上、武器裝備上、與當地民眾的親密關系上、領導者的個人威望上與內地的會黨還有較大的差距。同時，由于資產階級對革命的認識所限，對廣大人民群眾的發動和依靠不夠，僅僅利用“驅逐日人”、“光復臺灣”為號召激發人民對日的仇恨情緒，是無法保證革命的堅定性和政治目標的一致性的。
　　起義者對斗爭的形勢預見不足，對斗爭的艱苦性和復雜性判斷有誤，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發動了武裝力量，但是既缺乏統一的領導指揮，又缺乏嚴密的組織制度，使得關廟、新竹、南投、東勢角的起義準備各自為陣，沒有連續性和集中性，反而引起日方警惕，使自己的起義被日方提前偵悉，直接導致了起義的失敗。
　　2.過于樂觀地期待大陸與臺灣聯合抗日。隨著“二次革命”的失敗，臺灣的革命活動處于孤立無援的境地。
　　
　　羅福星等人是受同盟會領導人的指派在臺灣發展革命力量，準備發動起義，使臺灣回到大陸的懷抱。他們在起義的準備過程中，也與內地的革命領導人和革命力量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希望通過與閩粵兩省合作，取得起義的勝利。然而，內地的革命形勢在這時卻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宋教仁在上海被刺殺，國民黨在召開國會、制定憲法、選舉正式總統等問題上與袁世凱集團的矛盾日趨激烈。[7]革命派認識到袁世凱的假革命真獨裁的真實面目，爆發了“二次革命’。隨著“二次革命”的失敗，袁世凱的勢力深入南方，而袁世凱與帝國主義關系曖昧，是不可能對臺灣的革命予以同情和支持的。這樣臺灣的起義就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起義失去了大陸的支援與指導，在心理上受到沉重打擊，“光復臺灣”的政治主張也失去了根源，起義的號召力大大降低。這對革命形勢的發展是極其不利的。
　　3.資產階級革命派的軟弱性和日本對臺灣加強殖民統治，從客觀上不利于抗日武裝活動的發展。
　　祖國辛亥革命的成功，歸功于革命政黨的發動與領導，同時也源于清政府腐朽統治根基的動搖，即使清政府有心鎮壓也無力回天。但是在臺灣島內的形勢則不同。首先，一部分革命領導人力主收回臺灣，對臺灣的革命運動充分的重視；但是在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之初，為了得到帝國主義列強的認可，又宣布承認列強在中國已取得的既得利益和權力。資產階級革命黨的政治軟弱性暴露無遺，遂使臺灣的革命斗爭缺乏明確的政治目標。其次，日本對臺灣的統治極為重視。在日占臺初期，就對臺灣的反日力量一方面進行殘酷的鎮壓和殺戮，頒布了《土匪刑罰令》作為其法律依據；另一方面進行招降，提出《歸順土匪處置法》，警察力量深入全島各地，加強對民眾的控制。[8]思想上對臺灣人民進行奴化教育，經濟上予以掠奪和控制，種種措施都從客觀上束縛了起義的準備和發展。
　　苗栗起義是在辛亥革命的直接影響和同盟會的領導下進行的抗日革命武裝斗爭，顯示了革命黨人對恢復對臺主權的愿望和決心。羅福星等大批革命志士臨危不懼，慷慨就義，反映出祖國人民對統一祖國的愿望和決心是強烈的。苗栗起義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聯系、發動大量民眾，體現了臺灣人民對祖國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是強烈并深入人心的。臺灣人民在極其艱苦和惡劣的條件下從未放棄回歸祖國懷抱的努力。苗栗起義雖然失敗，卻播下了革命的種子，使革命思想深入人心，使民眾看到了臺灣回歸的希望，對臺灣人民的反日斗爭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苗栗起義的失敗也表明單靠武裝斗爭是無法徹底推翻日本對臺殖民統治的。其時，日本殖民者改變了一味鎮壓、殺戮的統治手段，對經濟、思想等方面的控制更加靈活、更加隱蔽，以致出現了像李春生這樣甘心為日本服務的民間士紳。[9]受民族自決潮流的影響，臺灣民族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開始發動并領導了反抗日本殖民統治的民族運動。[10]從此，臺灣民眾對日本殖民者的反抗更多的是通過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抗爭而得以延續，反日斗爭逐步走向多樣化。
　　注釋：
　　[1][3][5]陳碧笙：《臺灣地方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220頁。
　　[2][6][8][10]陳孔立主編《臺灣歷史綱要》，九州圖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352頁，353頁，350－352頁，385頁。
　　[4][7]胡繩武、金沖及：《辛亥革命史稿》第四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67頁，507頁。
　　[9]陳建樾：《臺灣“原住民”歷史與政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第157頁。
　　作者：南京政治學院理論二系軍事歷史專業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