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陶德琨,留學美國八年,結識導師孫中山先生,遵照孫先生教誨,1910年回國后積極參加了推翻封建王朝的辛亥革命武昌起義,在軍政府被推為理財部部長,后來長期在財政部任職。新中國成立初期,祖父撰寫《改進人民幣制度辦法五則》,上書建議改革幣制,受到黨中央和毛主席高度贊揚并獲得兩次大獎,被后人譽為“人民幣改革第一人”。
一、結識孫中山先生
祖父陶德琨,字仲涵,亦名鐘漢,號百扇居士,出生于清光緒八年即壬午年農歷臘月二十一日,按公歷已是1883年初。他是湖北襄陽雙溝鎮陶王崗人,幼年聰慧,善詩文,14歲應襄陽府考試獲第一名,1898年離鄉入武昌“經心書院”讀書。那時正值“戊戌變法”以后,“經心書院”完全拋棄了舊時科舉制度文學,專門學習湖廣總督張之洞所制定的“時務”課程,為培育派赴日本或歐美留學深造的優秀人才作準備。祖父在經心書院四年,學習成績名列前茅,課余常閱讀進步書刊,對清政府種種媚外屈辱的事實,極為憤慨,亟盼中國早日實現維新自強。
1902年,祖父以優異成績考取官費留學美國。1903年春,祖父乘海輪途經日本去美國,路過日本橫濱時,留日同學黃興、余元德、李書城等人在歡迎會上大談排滿革命的主張,使祖父初次聽到革命的道理。到達美國后,祖父入賓夕法尼亞州懷俄敏中學為住校生。1904年寒假,祖父陶德琨和同學朱功甫、孫裕方三人旅游到紐約,與孫中山先生同住一寓所。他們三人上樓拜訪早已大名鼎鼎的興中會領袖孫中山。[1]孫先生知道他們三人都是留學生后,對他們寄予很大希望,主動帶領他們游覽紐約市內及周邊的名勝。在交流中,孫先生同祖父等三人的談話逐漸廣泛而深入,給他們極大的啟發和教育。相同的人生觀及振興國家的雄心,讓祖父陶德琨和孫中山先生越走越近,成為好友。1904年,祖父在紐約加入孫中山先生的興中會,并奠定了祖父日后回國,參加辛亥革命武昌首義的思想和行動基礎。1905年,祖父加入同盟會。[2]
祖父在美國依照孫中山先生布置的計劃,做了很多書信宣傳和聯絡的工作。他以口信和書信的方式同德國、法國、比利時、瑞士和日本等地的中國留學生以及國內的親人聯系,大力宣傳孫中山先生“驅除韃虜、建立民國”的革命方略。值得一提的是,祖父陶德琨對同學和親友作大量的宣傳聯絡工作的時間,是在1905年8月“中國同盟會”于日本東京成立之前。由此可見,祖父在與孫中山先生結識以后,思想覺悟提高很快,革命熱情甚為高昂。
1907年,祖父陶德琨在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經濟系畢業,又入美國康奈爾大學研究院主攻財政經濟與貨幣學,師從精琪博士、甘默爾博士,獲碩士學位。其間,他撰寫《中國幣制問題綱目》一書共175條。祖父在八年公費留學美國期間,節衣縮食,回國前購買書籍數百冊,如1909年最新出版的《大英百科全書》,當時國際上著名的政治學、經濟學、銀行幣制學著作等,悉數攜運回國,意欲在學術上樹立新風。他還自費周游歐美各國,考察財經、幣制、金融制度,作為今后改革中國幣制的借鑒。
二、積極參加辛亥革命
1910年11月,祖父陶德琨由意大利那不勒斯上船后回到上海、武漢,經湖北省咨議局選為議紳,作為湖北全省的最高級代表,參加本省的上層政府,為督、府、司、道會議廳的審察員兼藩署財政顧問官。[3]祖父因后一個職務而獲得武昌黃土坡(現名首義路)半坡一幢花園洋房居住權。表祖父劉公(即劉仲文,是祖父的親姑表哥)在黃土坡祖父家中經常約見孫武、潘善伯等人,商談機要,祖父家也就成為辛亥革命武昌首義的一處秘密策劃場所。劉公是辛亥革命武昌首義領導人之一,1902年赴日本留學,極力資助《警世鐘》等革命宣傳品數萬冊,1905年在日本結識孫中山先生及黃興等人,率先加入同盟會,捐巨資出版同盟會機關報《民報》,受孫中山先生之命在湖南、湖北策劃起義,往返于中、日之間;1907年與張伯祥等人在東京創建共進會,后被舉為第三任會長。辛亥革命時期,湖北革命團體的經費,大多靠自己籌集。居正、孫武、鄧玉麟、周文海等人都煞費苦心,仍不能解決問題。19l1年春節之際,祖父陶德琨從武漢回襄陽老家省親,借到長輩姑母陶太夫人、姑父劉子敬先生(即劉公的父母親)處拜年的機會,勸說劉老先生拿出兩萬兩銀子給他的兒子(即劉公)在清政府捐個道臺。劉子敬先生慷慨應允,不久,將二萬兩銀票匯至漢口,托陶德琨代辦一切事務。表祖父劉公大喜,與祖父陶德琨到漢口取出銀子一萬兩作辛亥革命活動之緊急費用,另一萬兩銀票交陶德琨暫時保存作革命經費備用。1913年,劉公到北京陶德琨住處取出剩余的一萬兩銀票,捐給孫中山先生作二次革命的經費。[4]
為加強武裝起義的工作,湖北的兩大革命團體“共進會”和“文學社”分別積極在新軍內發展組織,相互之間常有矛盾,給武裝起義的進展帶來許多負作用。祖父陶德琨襄助劉公處理共進會的工作,力促兩團體的聯合。劉公、蔣翊武分別是兩團體的領導人,做了很多努力,至1911年秋,各派組織的聯合始告完成,為武裝起義奠定了基礎。1911年9月24日,湖北“共進會”、“文學社”召開聯合大會,決定于10月6日舉行起義。軍事總指揮為蔣翊武、參謀長為孫武,總理為劉公。因機密外泄,10月6日起義未果,多人被捕。起義指揮部決定延長10天,在10月16日湘、鄂兩省同時發難,但清政府又拘捕革命黨多人。劉公當機立斷,決定在1911年10月10日晚上提前起義。經過一夜激戰,革命黨人占領武昌全城。
三、參與制定鄂州約法
武昌首義成功后,湖南等十三個省陸續宣告獨立。祖父陶德琨參與籌建湖北軍政府,將其設在武昌閱馬場的原省咨議局內(俗稱“紅樓”)。閱馬場離黃土坡陶德琨家的花園洋房僅千來步,因此表祖父劉公就住在陶德琨家,“共進會”機關也遷至陶德琨的花園洋房內。此后的20天里,革命黨人都聚集在這里開會,作出多e912626b30796acb65b05c902998cecd9a83cd57d0ccccb1f0b06200cd43567e種政治、外交、理財、民事問題的決策。劉公被推為總監察。陶德琨被推為中華民國軍政府(湖北)理財部部長。[5]那時祖父年僅28歲,以不諳行政事務力辭,改任副部長兼湖北造幣廠總理。后因正部長胡瑞霖辭職離開湖北,祖父陶德琨才接任理財部長兼理外交,并主持整頓稅收、幣制。在10月份,湖北軍政府成立鄂州約法起草委員會,有劉公、胡瑛、居正、陶德琨、王正廷、湯化龍、陶鳳集共7人,并推舉劉公為主席。因劉公、王正廷均住在陶德琨家中,委員會決定陶德琨為召集人,在陶德琨家開會數次,議決了章、條和原則,制定了一部《中華民國鄂州臨時約法》,并在1911年10月公布。這是我國在推翻清朝統治后迅速制定出的中國第一部帶有資產階級性質的憲法。(按:有人把宋教仁列為鄂州約法起草委員會的委員,實屬誤傳。因宋教仁當時在外地,直到當年10月28日,宋才與黃興同乘輪船抵武昌,而該約法在10月份已在武昌公布。)
劉公因肺病嚴重,于1920年4月在上海逝世,年僅39歲。但因劉公是辛亥革命首義成功的元勛,1922年10月北京政府追贈為陸軍上將。1926年秋,湖北省政府撥款,在伏虎山劃了十畝多地為劉公修墓。其紀念碑正面刻“辛亥首義元勛劉仲文先生之墓”,碑座一面是胡漢民書寫的《劉公仲文先生傳略》,另一面是李書城先生所書《墓志銘》,公祭公葬由湖北省省長張知本主持。[6]
四、長期致力于幣制改革
1912年元旦,孫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1月初,祖父陶德琨應孫中山先生之召,到南京向孫總統面呈自己的著作——《中國幣制問題綱目》及《上度支部改革幣制書》,并提議將“度支部”改稱為“財政部”。孫先生親自指派財政部次長王鴻猷(子匡)、財政部錢法司司長孫德全(慎卿)招待祖父在大總統府內居住了兩個多月,因而使祖父有機會再次親聆孫中山先生的教誨。孫先生說:“你寫的著作,我都看過了,很好。財政部總長陳錦濤(蘭生)是留美的老經濟學家,王子匡在法國留學時,也是專門研究貨幣學,今日正是你們用其所學,同心協力,共同研究出一套妥當的幣制改革方案,為民國建設奠下一個良好的基礎,甚盼你們努力工作,早日完成這個偉大的任務”。祖父陶德琨回答說:“幣制改革與一國的政治、經濟都有著密切的關系。必須國家統一、政局安定,經濟充裕,為必要條件。今日民國創建,萬端待理,目前尚有陰暗烏云,何時能有條件時,將積極完成這個任務”。那段時間祖父在南京臨時政府任財政部參事,老同學在南京任職的甚多,尤其是往昔與孫中山先生在歐美熟識、交游的人也不少。他們在大總統孫中山先生臥室外間爐邊隨侍孫先生時,總統和大家漫談過古今中外的許多問題。例如國旗,辛亥革命武昌首義是十八星旗,是根據聯合十八省同胞以鐵血主義恢復漢族而做的。1912年元旦孫中山先生任臨時大總統時,采用了紅、黃、藍、白、黑五色旗,代表漢、滿、蒙、回、藏五個民族,稱之為五族共和。又如孫中山先生多次同他們討論過袁世凱與民國前途的關系。大家都認為袁世凱是陰謀家、野心家。袁世凱一方面借助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另一方面又擴大自己的勢力對付革命軍。由于革命黨人沒有在工農群眾中建立起廣大而雄厚的基礎,以致沒有強大的實力抵抗袁世凱的久練之師。孫中山先生遂顧全大局,以崇高的品德、廣闊的胸懷,以“天下為公”為己任,辭去臨時大總統職位。袁世凱遂接位為臨時大總統。
臨時政府遷都北京后,祖父陶德琨先后三次任幣制局會辦,后任北京政府財政部幣制委員會副主任委員,1928年聘為國民政府財政部幣制研究委員會委員,兼任秘書長,直至抗日戰爭勝利。在北京期間,祖父常應邀到北京多所大學講授財政經濟、幣制學等課程。抗戰勝利后,中央政府遷回南京。1946年10月,祖父任財政部財政研究委員會委員,至1949年4月南京市解放。[7]
五、“人民幣改革第一人”
南京解放后,祖父陶德琨主動協助人民政府辦理原國民政府財政部的清理移交工作。
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董必武在南京視察工作。他因與祖父陶德琨既是老鄉,又是同學,彼此有多年的友誼,特地來家中看望陶德琨,勸陶去北京工作。祖父表示更愿憑自己的本事來改善生活困難的狀況而不去北京。那年祖父雖已67歲,仍以飽滿的熱情進入華東人民革命大學南京分校學習,又以辛亥革命老人的身份積極參加民革南京市委組織的學習。這使祖父對中國共產黨和新中國有了新的認識。祖父決心把自己四十多年來在貨幣研究和管理方面所積累的實踐經驗及研究收獲貢獻給新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使用的人民幣沿襲過去的幣制,印刷發行的人民幣最小面值為1元,最大面值為五千萬元,共有12種面額。祖父就此研究后,撰寫出關于《改進人民幣制度的辦法五則》,于1954年春節上書毛主席,建議人民幣采用小面額,只用1分、2分、5分、l角、2角、5角、l元、2元、3元、5元共10種面額。該建議受到毛主席獎勵100元(舊幣,相當于現在的100元。但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的1954年,仍然是一筆大額獎勵)。1954年11月,江蘇省人民政府聘祖父陶德SLwah9KPXv77c2vGDO4Neg==琨為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1955年11月,祖父陶德琨又撰寫長達萬言的《有關新幣制國際前途應注意各點的意見》呈毛主席審閱,并參與第二版人民幣的設計等工作。他因此受到毛主席的高度贊揚。人民政府再次獎給祖父陶德琨300萬元(舊幣,相當于現在的300元)。對于毛主席及中央政府對祖父的表揚、獎勵,祖父陶德琨曾書面向毛主席表示衷心的感謝。由于祖父對人民幣改革的貢獻,后人譽之為“人民幣改革第一人”。[8]
1966年,為紀念孫中山先生100周年誕辰,祖父陶德琨以辛亥革命老人的身份被推舉為南京市紀念孫中山先生誕辰100周年籌備委員會的委員。同年,祖父撰寫出三萬字的《回憶孫中山先生》一文,分別被湖北省政協和江蘇省政協摘要發表在《文史資料》上。
1970年3月5日,祖父陶德琨因病在南京逝世,終年88歲。江蘇省政協為他舉行了追悼會。祖父陶德琨與祖母曹厚蔚老夫人合葬于南京黃金山公墓,后移葬于南京雨花功德園。
注釋:
[1][2][3]參見《辛亥革命人物像傳》,武漢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98、199頁。
[4][6]見《辛亥革命人物像傳》第148頁;《陶府春秋》,中國文史出版社2009年版,第59-61頁。
[5][7]參見《民國人物大辭典》,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84頁。
[8]參見《黨史文苑》2007年第7期。
作者為陶德琨之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