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談“屁”話

　　雅俗之分無處不在。同是生理現(xiàn)象，出自上位的涕淚呼吸與下位的屁屎尿就不能平起平坐。然后三位中，屁雖可聞可聽卻又飄渺無形，有時(shí)或可脫開惡心的聯(lián)想而移作他用。
　　明代趙南星《笑贊》就載有《屁頌文章》：
　　一秀才數(shù)盡，去見閻王。閻王偶放一屁，秀才即獻(xiàn)頌一篇曰：“高竦金臀，弘宣寶氣，依稀乎絲竹之音，仿佛乎麝蘭之味，臣立下風(fēng)，不勝馨香之至?！遍愅醮笙?，增壽十年，即時(shí)放回陽間。十年限滿，再見閻王，這秀才志氣舒展，望森羅殿搖擺而上。閻王問是何人，小鬼說道：“是那做屁文章的秀才。”
　　秀才為閻王之屁作頌贊之文，不僅換得性命，還增壽十年。
　　笑話諷刺了好聽阿諛之詞的閻王老爺們，也嘲弄了作屁文章的文人。
　　這個(gè)故事，與馮夢(mèng)龍《笑府選》所載《頌屁》相類。其笑話中的書生得了好處，奉承上了癮，連牛頭馬面也一概巴結(jié)奉承，亦得了好處：
　　一士死見冥王。王忽撒一屁，士即拱揖進(jìn)辭曰，伏惟大王高聳尊臀，洪宣寶屁，依稀乎絲竹之音，仿佛麝蘭之氣。王大喜，命牛頭卒引去別殿，賜以御宴。至途中，士顧牛頭卒謂曰，看汝兩角彎彎，好似天邊之月，雙眉（目）炯炯，渾如海外之星。卒亦喜甚，扯士衣曰，大王賜宴尚早，先在家下吃個(gè)酒頭了去。
　　這個(gè)笑話很有名，周作人編《明清笑話集》稱清初石天基改編有《牛山四十屁》為《放屁詩》一卷，其自序中就引“高聳金臀，宏宣寶屁”二語。據(jù)說明末清初金陵志明和尚嘗作打油詩四十首，集之曰《牛山四十屁》，讀者莫不為之絕倒，黃苗子先生屢屢引之為文。不知這兩處所說《牛山四十屁》是否一回事？畫家丁聰對(duì)上面這個(gè)笑話頗感興趣，便信筆畫出那牛頭拉扯書生的神態(tài)，令人忍俊不禁。（如圖）
　　上述笑話還虛擬發(fā)生在閻王殿。清代陳皋謨《笑倒選》第十五則《清客》則將之搬到人間來：
　　清客慣奉承大老，忽大老放一屁，客曰：“那里響？”大老曰：“是我放個(gè)屁?！笨驮唬骸安灰姷贸?。”大老曰：“好人的屁不臭，就不好了。”客以手且招且嗅曰：“才來才來！”
　　而不會(huì)諂媚甚至傻到不會(huì)回避這不雅行為的人，則被視為做箭靶子的民間傻女婿。馮夢(mèng)龍《笑府選》有《贊馬》曰：
　　一杭人有三婿，第三者甚呆。一日，丈人新買一馬，命三婿題贊，要形容馬之快疾，出口成文，不拘雅俗。長(zhǎng)婿曰：“水面擱金針，文人騎馬到山陰。騎去又騎來，金針還未沉?！痹勒少澓?。
　　次及二婿曰：“火上放鵝毛，丈人騎馬到余姚。騎去又騎來，鵝毛尚未焦?！?br/>　　再次輪到三婿，呆子沉吟半晌，苦無搜索。忽丈母撒一響屁，呆子曰：“有了。丈母撒個(gè)屁，丈人騎馬到諸暨。騎去又騎來，孔門猶未閉?！?br/>　　又《笑府選》之《呆婿》云：
　　一婿有呆名，舅指門首楊桿問：“此物何用？”婿曰：“這樹大起來，車輪也做得?！本讼苍唬骸叭搜孕龃簦??！奔爸翉N下，見碾醬擂盆，曰：“這盆大起來，石臼也能做?！边m岳母撒一屁，曰：“這屁大起來，霹靂也做得?！?br/>　　這些屁（笑）話當(dāng)然不能登大雅之堂；不過，里面透著的童心和機(jī)趣狡黠，卻是很有意思的。更何況，馮夢(mèng)龍說：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與若皆在其中供話柄，不話不成人，不笑不成話，不笑不話不成世界。（《笑府原序》）
　　作者：福建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福州）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