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魯軍新勢力”要介紹的兩位作家同是來自德州,且都是久有詩名的詩人。黃書愷1980年代就曾在具有先鋒品格的《詩歌報》上發表詩歌,李莊也曾于1994年參加過《詩刊》社第12屆“青春詩會”。他們在寫詩之余,又常?!霸浇纭?,寫些不分行的文字,比如隨筆,比如小說。這次刊發的,即是他們的小說作品。
其實很多作家首先是詩人。國外的博爾赫斯、喬伊斯、帕斯捷爾特納克,不但寫出了杰出的小說,也寫下了優秀的詩歌;當今中國詩人像韓東、于堅、梁小斌、翟永明等,也都寫有漂亮的小說或隨筆。無論先詩而后文,還是詩文并行,骨子里必定富含詩性,其作品不僅多有詩意,并有可能別具只眼,顯出異樣的格調。韓東的《知青變形記》、北島的《失敗之書》、大解的《小神話》即如是。所以,對于李莊和黃書愷,我們不妨抱以同樣的期待。
李莊的詩好,隨筆也寫得不賴,有一《石糟記》最見筆力,雖是文辭散淡,卻在不經意間顯出了性情,道出了心意,讀之大有神氣。李莊的文字質樸、簡練,但其情感總是豐沛真實,詩歌、隨筆如此,小說也不例外?!东F醫》、《一條狗回到故鄉》兩個短篇大致可歸為筆記體。單從語言上,便能看出作者善用白描,喜歡刪繁就簡,而且喜歡留白——故事的中途有很多待補的空間,甚至漏洞,交由讀者連綴、填充。僅就《一條狗回到故鄉》來說,作者并未交待賭徒輸掉一根手指之后如何逃走的,也未交待他又如何輸掉另外九根手指的,但是你完全可以想象他怎樣喪家狗一樣逃竄,又怎樣輸掉了一切輸掉了靈魂。總之,李莊的寫作的關鍵在于內斂,在于節制,他懂得去掉一切枝蔓一切多余。
黃書愷的小說似乎比詩歌更有靈性,更有想象力。從《尋找蘇珊·桑塔格》和《鑒》兩篇小說看,好像還有一些“鬼氣”?!秾ぁ酚梢粡埧刑K珊·桑塔格照片的舊報紙生發出一系列連鎖反應,有青春期的懵懂愛戀,有長大成人后的尷尬與錯愕,“蘇珊?桑塔格”既是故事的引線,又是命運的推動力和消解者。讀罷這篇小說,或許會讓你意識到:“蘇珊·桑塔格”是誰并不重要,最要緊的是:“我是誰?”《鑒》也有一個故事媒介:一面古代的銅鏡。借助這面古鏡,作者寫了兩個分裂的人物:“我”和“我”的大學同學余洋博士。余洋像一個影子,通過玩失蹤顯示自己的存在。而那面古鏡,既照見了“我”的存在,又讓“我”懷疑自己的存在。余洋和“我”,像是虛實相應的同一個人。余洋的來信、芷國的考古報告,雖為物證、實證,卻讓我們弄不清什么才是可信的?!拌b”非但沒起到照映的作用,還混淆了古今、真假,讓一切都陷于茫然??梢哉f,這也是一個關于“我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命題,黃書愷用鬼氣森森的敘事將讀者引進入了沒有盡頭的黑洞。
雖然同為詩人小說家,黃書愷和李莊的用力方式顯然不同。書愷琭琭如玉,李莊珞珞如石。若以閱讀的感覺比較,李莊的石頭磨得太過圓潤了,反倒是書愷的玉顯得尖利些,或許,這就是鋒芒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