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酒托黑幕調(diào)查

　　近年來的河南鄭州，酒托已經(jīng)成了一個固定的行業(yè)：老板、下號手和酒托女三者構(gòu)成了一條完整的利益鏈，四處伏擊在各類高檔消費場所
　　
　　有一群特殊的女孩，她們正值花季妙齡，平均年齡只有20歲。她們剛剛走出校門，有著青春靚麗的容貌卻學歷不高，她們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遙遠而陌生的大城市卻舉目無親，她們白天足不出戶或者從事各種廉價的體力勞動。但每當夜幕降臨，她們巧施粉黛出入在各色高檔消費場所。
　　她們只有一個短期目的——將陌生男子帶入事先設(shè)計好的“玫瑰陷阱”，以昂貴價格購買劣質(zhì)勾兌的紅酒來牟取暴利。
　　她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做 “酒托女”。
　　6月22日，由河南省鄭州市金水區(qū)檢察院提起公訴的由5名酒托團伙人員詐騙案，由金水區(qū)法院一審以“詐騙罪”分別判處5名被告人有期徒刑八個月至一年不等，并各處罰金1000元。
　　
　　嚴密的酒托組織
　　辦案檢察官透露，近年來的河南鄭州，酒托已經(jīng)成了一個固定的行業(yè)：老板、下號手和酒托女三者構(gòu)成了一條完整的利益鏈，四處伏擊在各類高檔消費場所。
　　老板通常是一個團伙的總負責人，也是最大的牟利者。
　　按照圈內(nèi)慣例，老板首先選中一個酒吧或咖啡廳，長期租用一兩個包間，供“下號手”和酒托女們使用，前者負責吸引目標客戶；后者具體負責與客戶的共餐或是推銷紅酒。
　　在這些包間內(nèi)，老板會建立一個內(nèi)部QQ群，群內(nèi)只有自己的下號手、女孩和服務(wù)員、保安等員工。內(nèi)部QQ群對外絕對保密，陌生人一律拒絕加入，因為里面有這個小團伙的全部“機密”。
　　老板們通常選擇年輕、容易管理、廉價的男孩們作為“下號手”，讓他們從各大征婚網(wǎng)站、聊天室篩選年齡大、有一定經(jīng)濟基礎(chǔ)的人作為“釣魚”對象。 “下號手”都是男孩，“因為女孩都去做酒托，讓她們坐在電腦前聊天太浪費。”
　　當下號手鎖定了目標，酒托女們就魚貫而出，與目標約會，在約會中特意消費動輒上千的高檔紅酒。根據(jù)知情人的爆料，鄭州市健康路附近、經(jīng)三路酒吧一條街、曼哈頓廣場周邊等一些地方，是“酒托女”喜歡去的地方。
　　這樣，大家各司其職，在老板統(tǒng)一安排和遙控指揮下工作。工作時間是下午四時到深夜十二時，如果碰上大魚，還會到凌晨。
　　這種組織的嚴密已經(jīng)類似于營業(yè)性企業(yè)。“別看我們做酒托這行的，到了晚上，所有酒托員工都要集合到一起進行總結(jié)，先是酒托女挨個發(fā)言，講一下今天與客人約會時，哪些地方做得好，值得推廣，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需要進一步改進，然后再由老板進行講評。”一名酒托女在接受訊問時介紹。
　　為了做到既要把客人宰得心疼，又不能太疼而導致客人因惱羞成怒而報警，酒托女每次讓客人消費不能超過二萬元，以防客人因消費過高而報警。平時每次與客人約會后，酒托女都要電話回訪，并且逐漸地斷絕聯(lián)系，以防客人惱羞成怒報警。如果誰約的客人報警了，不但得不到提成，還要被罰款300元。
　　
　　“高檔紅酒”有貓膩兒
　　一旦生意紅火了，老板逐漸會把整個酒吧的包間全部租下來或者自己另開一家店。
　　在老板們的酒吧里，紅酒的標價從三百多、四百多，一直到幾千元價格不等。可真正懂紅酒的人畢竟非常少，就給老板們提供了盈利空間。
　　通常情況下，老板會從市場上購買一兩瓶真酒，空瓶子放著備用。點了第一瓶紅酒后，如果客人不追究，就直接拿著調(diào)好的酒送上來；如果客人提出要看酒，服務(wù)員掂著真酒瓶讓客戶看一眼。
　　第二瓶，服務(wù)員同樣送上調(diào)好的酒。不管標價多少，程序一樣，差別都不大，只是仿真度高低不同。從市場上買來10元、20元的紅酒，往里面加雪碧，一般1/4酒加3/4雪碧。“這是為了保證客人喝不醉，喝醉了容易惹事。”
　　卷宗顯示，最多時曾有客人一晚上消費兩三萬元，最少也是一兩千元。對于酒托女們來說，老板事先都交代好，趁著對方不注意，抽空拿著紅酒就往垃圾桶或旁邊的盆景里倒掉，實在不行喝進嘴里再吐掉。只有這樣，紅酒才喝得快，喝完了才能再買。
　　在鄭州圈內(nèi)，酒托女的報酬按當天男子消費總額30%左右來提成，這也是行規(guī)。比如男子當晚消費3000元，女孩提成900元；如果最后一瓶或幾瓶紅酒是來了另外女孩后購買的，則大家平分這部分提成。
　　還有一些老板是按照酒托女的業(yè)績和任務(wù)量來計算報酬，比如每個酒托女每月任務(wù)量是5萬元，達到5萬元就按30%提成，否則按25%提成。此外，這些酒托女的工資是5天一結(jié)算，或7天一結(jié)算。
　　大多數(shù)酒托女都能完成任務(wù)，女孩們每個月最高能掙到兩三萬，最少每個月也能掙好幾千元。老板不擔心自己掙不到錢，他們最擔心女孩流失，所以都采取扣壓一周工資的做法。
　　
　　糾結(jié)的酒托女
　　一月數(shù)萬的收入，對于平均年齡二十歲的酒托女們來說極具誘惑力。
　　事實上，老板們招聘酒托女的條件很簡單 ：只要年齡小就行，大多在16歲到25歲之間，很少超過25歲的。老板也不會計較女孩的學歷文化和職業(yè)素養(yǎng)，長相差不多就行，并且習慣性地稱他們?yōu)椤芭ⅰ薄?br/>　　老板們通常以“服務(wù)業(yè)、酒水促銷員”等名義招聘，面試時一般的對白是“別緊張，你了解這個行業(yè)嗎？”“從電視上、網(wǎng)上看過。”“很簡單，就是帶一個男人來咱們酒吧點單花錢！”
　　接著，老板告訴“女孩們”一些注意事項，比如行規(guī)、報酬這類。然后，先安排一個老手帶著新人學習觀摩一天，第二天出師，自己去釣“魚”，慢慢就習慣了。
　　然而，日日生活在欺騙中的感覺顯然并不好受。
　　辦案檢察官說，一個名為“風鈴”的女孩就曾經(jīng)在訊問中告訴他，“剛開始3個月，女孩總會有負罪感，覺得不道德。最開始一個男子都帶不進來，過了幾天嘗到甜頭就麻木了，習慣了，無所謂了。”風鈴說，這種感覺很可怕，尤其是對于大手大腳花錢的女孩來說，假如沒有積蓄，可能永遠無法脫離這個圈子。
　　剛到鄭州的時候，“風鈴”在網(wǎng)上釣到一個剛畢業(yè)的男孩。男孩沒有談過戀愛，在網(wǎng)上被老練的“風鈴”迷得神魂顛倒。“風鈴”說她此時的老練是裝出來的，面對年輕的男人，她們就要老練成熟，嫵媚可愛。和這個男孩在網(wǎng)上聊的許多話要么是照書上現(xiàn)抄的，要么是在網(wǎng)上下載的。
　　這個男孩和“風鈴”第一次見面就消費了一千多，男孩還沒有找到工作，錢是父母給的生活費。老板暗示“風鈴”繼續(xù)讓這個男孩消費時，“風鈴”有點于心不忍了，她想起來自己的父母，于是就找借口有事先走了。
　　但是接下來連著一個星期，“風鈴”都沒有生意，老板不愿意了，“風鈴”手頭也緊，于是就又約這個男孩見面了。這樣，不到一個月兩人見了5次面，每次最少都消費一千多。男孩其實不會喝酒，每次只喝一點點。“風鈴”就拼命喝，然后趁男孩不注意，就把紅酒吐在紙巾里，或者吐在面前的茶水里。
　　最后一次見面的時候，當“風鈴”知道這個男孩每次和她約會的錢都是借同學的，“風鈴”實在受不了了，她刪掉了男孩的QQ號，換掉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徹底和男孩失去了聯(lián)系，她說這樣她會心里好受點，最起碼男孩不用再借同學的錢了。
　　
　　“風鈴”的故事
　　在看守所的到1號訊問室，當“風鈴”出現(xiàn)，記者看到的是一個雖然身穿囚服，稍顯憔悴，但是掩飾不住青春靚麗的女孩。一看見來人，她就哭了起來，說自己好后悔，在看守所里面度日如年，她快要發(fā)瘋了，母親因為她也生病住院了，她想出去和家人團聚。
　　這個女孩的故事并不如她涉嫌的罪名一樣可惡。
　　“風鈴”出生在天國之府四川，家里兄妹四個，她是最小的女兒。為了讓她好好上學，哥哥和姐姐們早早退學出外打工，父母也每天在農(nóng)田里從早忙到晚。老天總算有眼，2005年她考上了四川省一所本科院校會計專業(yè)學習。四年大學生活，她刻苦努力，勤奮好學，就是為了畢業(yè)以后有個好工作，好好報答家人。然而就業(yè)形勢日益嚴峻，2009年畢業(yè)以后“風鈴”來到廣州打工。
　　
　　由于會計專業(yè)需要豐富的社會和實踐經(jīng)驗，越老越吃香，剛出校門的“風鈴”屢屢碰壁，經(jīng)過多次面試，最后終于找到一份裝修公司的前臺接待工作，用老板的話說，“風鈴”年輕漂亮，放到前臺不丟人。可是時間一長，來公司辦事的男人有事沒事都要找“風鈴”搭訕，甚至借機“揩油”，“風鈴”一怒之下就辭職了。后來她也找過好幾份工作，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都沒有做長久。畢業(yè)這么長時間，別說給家里寄錢了，她連養(yǎng)活自己都成問題。
　　正當困惑時，通過朋友介紹，她認識了一名叫劉剛的男子。
　　劉剛是東北人，雖然個子不高，長相不帥，但是劉剛的老練成熟、精明干練以及對社會的了解程度，是她們這些剛走出校園的女孩所佩服的，在劉剛的勸導下，她涉及到了酒托女這個行業(yè)，一步入這個行業(yè)，就讓她欲罷不能。
　　“風鈴”說：“這個工作就像輕松的游戲一樣，每個月少則收入一兩千元，多則一兩萬元。”劉剛是這個組織的領(lǐng)導者，手下有宏偉、劉保五、向志東等幾個助手，組織有十名左右和她們差不多的酒托女，還有十來名服務(wù)員，分工很明確。老板給她們每人定下一個月四萬元的任務(wù)，如果約到的男客人在咖啡廳內(nèi)消費不足四萬元，那么只能按照15%-20%進行提成，只有完成任務(wù)，才能按30%進行提成。
　　有一次“風鈴”碰上一個難纏的客人，這個客人老練成熟，剛坐下沒多久就識破了“風鈴”們的把戲，但是他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繼續(xù)和“風鈴”玩游戲、喝酒，打情罵俏，最后他說酒吧里的紅酒喝著沒勁，他直接從自己的車里掂了兩瓶白酒出來，非讓“風鈴”喝，“風鈴”稍有推辭，客人立馬變臉，說如果她不喝的話，就要多找?guī)讉€男人陪她喝，“風鈴”害怕了，硬著頭皮喝了半瓶白酒，直到“風鈴”跪地求饒。
　　這個客人最后抓起“風鈴”的頭發(fā)開始罵人，然后揚長而去，連賬也沒有結(jié)。老板一看這個客人的氣勢，也嚇得不敢吭聲，最后消費的三千多元都一下算到“風鈴”頭上，“風鈴”氣得哭了一個晚上。
　　
　　兩大行規(guī)：不拉回頭客 不出賣肉體
　　酒托女都知道，堅決不拉回頭客，不出賣肉體掙錢，是這個行業(yè)的兩大行規(guī)。
　　她們的目的是為了拿到提成，而老板的目的更簡單，只要你把男客戶拉到酒吧來花錢，管你用什么手段。女孩一般只騙一個男子一次，此后就再也不見面。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兩個人聊天比較開心，男子消費一次之后沒發(fā)現(xiàn)上當，覺得為別人花了一兩千元挺正常，并且多次在網(wǎng)上要求再次見面；或者上次的紅酒沒喝完，男子拿著存酒卡，再次邀約女孩。
　　這樣就會有第二次釣“魚”。老板相對謹慎，要求女孩更加小心。至于色相誘惑，“風鈴”說老板們一般反對女孩這么做，他們只想掙錢，不想惹事。但如果是喝酒時摟摟抱抱，或者女孩對男子動心了，老板們則不干涉。
　　有一次，一個叫“小輝”的讓“風鈴”和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見面。一見面這個男人就兩眼放光，一個勁地夸“風鈴”年輕漂亮，他說自己老伴兩年前去世了，是鄭州某都市村莊的，光租房一年就能收入二十多萬，現(xiàn)在就想找一個年輕的女人陪陪他。沒說兩句，他就拉住了風鈴的手，捏捏拍拍，最后還放到嘴邊親了親。
　　風鈴說：“你不知道我當時心里惡心極了，渾身雞皮疙瘩，我趕緊抽出手來，拿過單子讓他點酒”，結(jié)果他只點了一瓶最便宜的紅酒，喝了一點紅酒以后，他竟借著酒勁在“風鈴”身上亂摸起來，“風鈴”趕緊站起來借口上衛(wèi)生間走掉。回到包房以后，他又趴到風鈴耳邊要求她去家里過夜。
　　“我當時害怕極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我趕緊發(fā)短信找其他姐妹求救”，后來姐妹們幫她解了圍，姐妹們找了一個假裝是女大學生的賣淫女去接待了這個客人。“你看看我們都成了什么人了”，風鈴掩面痛哭起來……
　　
　　從灰色地帶到打擊懲治
　　其實，“酒托”消費因?qū)儆凇懊鞔a標價”的消費，一直處于不太好監(jiān)管的灰色地帶。“這是迄今為止河南省首例酒托女受審案，也充分說明我國法律是打擊懲治酒托的。”辦案檢察官認為。
　　事實上，之前浙江、福建也有過類似的案例，并且也引發(fā)了熱議。有人認為，案件中的一些人也是自愿掏錢，難道酒托女這樣行為也算是犯罪嗎？法律對此詐騙行為有什么規(guī)定？
　　據(jù)辦案檢察官介紹，但凡詐騙犯罪行為，最主要區(qū)別其他財產(chǎn)犯罪就在于，犯罪對象自愿交付財物給予犯罪行為人，否則就可能構(gòu)成其他罪名。所以說此案件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詐騙刑事犯罪。
　　根據(jù)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條的規(guī)定，詐騙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應(yīng)當立案。詐騙罪是數(shù)額犯，行為人采用詐騙的方式騙取公私財物必須達到“數(shù)額較大”的標準，才構(gòu)成詐騙罪，予以立案追究。根據(jù)有關(guān)規(guī)定，詐騙罪的數(shù)額較大，以3000元為起點。但這并不意味著詐騙未遂的，不構(gòu)成犯罪。詐騙未遂，情節(jié)嚴重的，也應(yīng)當定罪并依法處罰。
　　一般來說，欺詐行為從形式上說包括兩類，一是虛構(gòu)事實，二是隱瞞真相；從實質(zhì)上說是使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的行為。成立詐騙罪要求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之后作出財產(chǎn)處分。
　　欺詐行為使被害人處分財產(chǎn)后，行為人便獲得財產(chǎn)，從而使被害人的財產(chǎn)受到損害。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