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江輝,皖北縣城一個小小的科局級干部,標榜自己“絕對保證堅守底線”,卻能夠坐擁數(shù)百萬資財。一切只因“后院起火”而見光于天下。這本身就具有輕喜劇的譏諷意味。而來自家庭內(nèi)部的舉報人張玉榮母子倆后來態(tài)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則讓那些寄希望于腐敗堡壘“從內(nèi)部被攻破”的人們大跌眼鏡的同時,又讓整個嚴肅的反腐事件呈現(xiàn)出娛樂化的另一面。
7月27日,安徽省宿州市中級法院就碭山縣房產(chǎn)局原局長劉江輝貪污、受賄、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一案作出終審判決,維持一審作出的數(shù)罪并罰、判處劉江輝有期徒刑十九年的判決。
至此,這起充滿著癡情與背叛、謊言與真相、仇恨與痛悔、指責與頌揚、較量與反較量等各種輕喜劇元素的“娛樂反腐”事件,告一段落了。
第一幕失和的一家人
兒子深信自己的局長爸爸不是個清官,他想讓檢察官打開這些保險柜,讓貪官的證物公之于眾…… 于是,一封由母子二人署名的檢舉信在城里流傳開了
位于安徽省最北端的碭山縣,地處蘇、魯、豫、皖四省七縣交界處,素有九州通衢、天下要沖之稱。同時因黃河故道的肥沃,盛產(chǎn)碭山酥梨一直美譽中外,故而又稱“梨都”。梨花是碭山的驕傲,凡到碭山去的人,未到之時首先要想起梨花,到了之后首先要談到梨花。
春日里,碭山縣皆在梨花中。如正值盛開之際,“千樹梨花千樹雪,一溪楊柳一溪煙”的美景幾乎隨處可見。然而,2010年早春,城里最熱的話題卻是一封后來引起眾多網(wǎng)民廣泛熱議的實名舉報事件。
一封信引起的疑問
2月14日是大年初一,碭山一些居民收到了一封署名劉直金、張玉榮的舉報信:
“劉江輝,安徽省碭山縣房地產(chǎn)管理局局長,貪污、受賄、嫖娼。利用職權變賣國有資產(chǎn)大把撈錢,涂改檔案年齡,實際年齡1961年出生(有證),其人虛偽、陰毒、卑鄙、陽奉陰違……”
讓人驚訝的是,舉報人在舉報信中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劉江輝“離婚不離家”的前妻和他們的親生兒子。
緊接著,這封署名劉直金的舉報信出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各大網(wǎng)站論壇上,題目是《寧跟要飯的娘,不跟當官的爹》。劉直金還在帖子上呼吁網(wǎng)友跟帖支持,“懇求網(wǎng)友不要讓帖子沉了”。
還有比這一公開舉報更生猛的一幕:廣發(fā)舉報信、網(wǎng)上貼帖子之前,張玉榮已經(jīng)把守在前夫辦公室里舉報前夫。劉江輝節(jié)前慰問老干部回來,見此情景立即打電話報警。聞訊趕來的警察,見是劉江輝的“家務事”,當即收警,劉江輝無可奈何。
俗話說得好,“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不過,劉江輝這一家究竟怎么回事呢?
12本日記寫滿情愛與背叛
1992年,劉江輝與張玉榮結婚時,還是碭山縣城關鎮(zhèn)的一名普通干部。張玉榮憑借家住縣城的地利,做著服裝生意。他們在這樣 “一家兩制”的二人世界里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地生活,一年后兒子劉直金的誕生,更給這個小家庭增添了幸福。直到10年后,他們這個小家庭還引起許多人的羨慕。
據(jù)張玉榮說,劉江輝在 2002年當上縣房地產(chǎn)管理局局長后,他們夫妻感情開始失和。原因是劉江輝在外面跟一個叫陳婷婷的女人好上了,經(jīng)常假出差之名夜不歸宿。
2004年,劉江輝患上了一場大病,輾轉徐州、南京等地治療,做過幾次大手術,出過一次醫(yī)療事故,險些喪命。張玉榮日日夜夜陪在劉江輝身邊照顧,還到處借錢籌款為他看病,才使他轉危為安。
可是就在這期間,劉江輝責怪妻子不想為他治病,想攜錢逃跑。張玉榮為此委屈不已,剛滿10歲的兒子劉直金也為母親委屈、傷心,試圖以一個孩童的哭求呼喚父親的良知,兒子痛苦的淚水絲毫沒有打動劉江輝的心。
劉江輝的兒子劉直金也說,父親病情一好轉,就向母親提出離婚,還請出20多名親朋好友來勸說張玉榮。可是,張玉榮死活不同意,這時她因積勞成疾,也患上重病急需手術,并且生意早已不做了,離了婚就會陷入人財兩空的困境。
劉江輝硬逼不行就改用軟攻,躺在床上哭求妻子,說“如果咱不離婚,我就當不了房產(chǎn)局局長,那樣我就沒命了,孩子也就沒爹了”。
據(jù)張玉榮說,他們母子聽了一齊痛哭,一家人哭成一團。張玉榮終于答應協(xié)議離婚,并且約定,兩人“離婚不離家”,仍然共同生活。離婚之后,張玉榮先后到北京、徐州做了手術,可是病愈歸來卻不見了劉江輝。母子倆一起到房產(chǎn)局找劉江輝,沒想到劉江輝冷冷地說,你來找我干什么,我跟你有什么關系,咱們離婚了。
劉直金聽到爸爸說這話一下子崩潰了,張玉榮也陷入了絕望。為此,張玉榮曾經(jīng)多次試圖自殺,甚至當著劉江輝的面服藥,可劉江輝對此無動于衷。張玉榮每次自殺都被兒子及時發(fā)現(xiàn)制止,她也因為兒子最終放棄自殺,咬牙挺了過來。
然而,劉江輝對他們夫妻離婚的解釋卻完全相反。他在一封給碭山縣領導的信中說:“我患病在南京住院治療,一度病情惡化,長時間處于深度昏迷狀態(tài),院方連連下達病危通知書。作為妻子的張玉榮見我康復無望,竟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把我丟在重癥監(jiān)護室,狠毒地卷走了我用于治療的全部資金30萬元……出院后,我長期身體虛弱,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張玉榮認為我已成廢人,仕途無著,遂于2005年5月與我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針對劉江輝的說法,張玉榮公開了自己的12本日記。這些日記從2004年兩人鬧矛盾開始,寫滿了張玉榮的忍辱經(jīng)歷和對劉江輝的深沉愛意。
她在2005年2月4日寫道:“今天我滿懷希望與興奮 (因為要見到他)。這期間,盡管我忍辱負重,把一切過錯都違心地攬下來……其實我一直擔心他,想見他一面?!薄霸卺t(yī)院伺候他五個月,不能忘記他在醫(yī)院里瘦弱的形象?!?br/> 她還在另一篇日記中寫道:“我一直把你(劉江輝)當做大哥,我想擁有你的愛,你的呵護,至今還是如此……”
2009年10月22日的日記中寫著:“這幾年,我極力地討好他,順從他,照顧他,換來的是他罵我下賤……”
張玉榮本來想忍辱負重,保持家庭的完整,換來的卻是冷漠,一些不知內(nèi)情的人聽信劉江輝的說法,也認為她“不講理,是個狠毒的女人”。
無論離婚因誰而起,但劉江輝與張玉榮協(xié)議離婚,并在離婚之后仍然生活在一起,卻是基本事實。
八天八夜苦守涉貪證據(jù)
劉江輝后院起火的導火索是2010年2月8日張玉榮的父親病逝。
張玉榮覺得自己與劉江輝協(xié)議離婚后,一直共同生活,仍然是事實上的夫妻,便讓他一起去為父親送葬,并要求他披麻戴孝。劉江輝卻說我們已經(jīng)離婚,跟你父親沒有任何關系,參加葬禮可以,但披麻戴孝是不可能的。兩人爭吵一頓不歡而散,最終劉江輝連葬禮也沒參加。
張玉榮辦完父親的喪事回來,便震驚地發(fā)現(xiàn)劉江輝人走房空,衣物等用品全不見了,打手機也聯(lián)系不上。
張玉榮不禁驚慌失措,隨即打電話給遠在倫敦留學的兒子,說:“你爸不見了,衣服全拿走了。你外公剛走,我沒心思跟他鬧……”
令張玉榮沒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兒子竟從倫敦趕回來了。劉直金到家那天, “尋夫”心切的張玉榮已經(jīng)占領了劉江輝的局長辦公室。
隨后,母子倆聯(lián)手開始在劉江輝辦公室里日夜堅守,并在當天晚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留在辦公室的手機。這部手機的100多次通話記錄里,就有98次是劉江輝與陳婷婷的通話。母子倆憤怒了,當即打電話質(zhì)問劉江輝。劉江輝坦然地告訴他們,他和陳婷婷即將于年初八在碭城宣布結婚。
憤怒、絕望一下子令張玉榮母子失去理智。劉直金看著父親辦公室的3個保險柜,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檢察院。他深信自己的局長爸爸不是個清官,想讓檢察官打開這些保險柜,讓貪官的證物公之于眾……于是,一封由母子二人署名的檢舉信,在大年初一寄往有關部門、新聞媒體,散布到街頭巷尾,傳上各大知名網(wǎng)站。
為防止劉江輝強行打開保險柜,取走錢物,毀滅證據(jù),張玉榮讓兒子用繩索把自己綁在保險柜上,堅守了八天八夜,等待有關部門調(diào)查取證。
劉江輝的后院,就這樣燒起了大火。
第二幕11封串供“密信”
碭山“兒子舉報爹”的事件很快成為國內(nèi)焦點新聞,劉江輝也因此成為“焦點人物”,并進入檢察機關的視線
“史上最廉潔的房產(chǎn)局長”
2010年2月16日大年初三,碭山縣檢察院接到劉江輝前妻張玉榮舉報劉江輝涉嫌貪污受賄的電話。
隨后,該院副檢察長劉擎立即組織7名干警前往劉江輝辦公室,并在縣房產(chǎn)局一名副局長的見證下,準備對張玉榮母子稱之為劉江輝貪污受賄證據(jù)的一個保險柜和兩個檔案柜進行取證,但沒有得到已經(jīng)在此連續(xù)看守了好幾天的張玉榮母子的配合。
從當天上午10點到下午5點,雖經(jīng)檢察干警和趕到現(xiàn)場的公安干警的多次勸說,但張玉榮母子始終不愿意打開劉江輝辦公室的門。原因是他們見檢察院單槍匹馬,擔心力度和影響達不到預期,更怕劉江輝“能力大,會破壞證據(jù)”。
雙方對話中張玉榮還表示,將等到大年初七正常上班時,形成書面材料后再行舉報。這樣,舉報人張玉榮所稱的證據(jù)在春節(jié)放假期間一直無法取得。
2月20日春節(jié)后上班第一天,張玉榮及兒子劉直金將書面舉報材料交給碭山縣委主要負責人后,縣委當即安排公安機關對此前一直被舉報人占據(jù)的劉江輝辦公室進行了依法處理,同時成立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對劉江輝問題進行調(diào)查,并于當日調(diào)取了相關證據(jù)。
當著張玉榮母子的面,調(diào)查人員對劉的辦公室內(nèi)一個保險柜和兩個檔案柜進行清理,共清點出現(xiàn)金、購物卡、存折合計8.7萬余元及部分玉器等。
劉江輝隨即被帶走接受調(diào)查。劉江輝面對從保險柜中提取的現(xiàn)金、購物卡和其他物品,不得不交代了自己的部分受賄事實:2010年春節(jié)期間分別收受本縣房地產(chǎn)商劉某和張某現(xiàn)金5000元、購物卡2000余元,收受江蘇銅山縣翔龍制衣廠李峰和碭山天地面粉廠李其現(xiàn)金2000元、購物卡3000余元,收受房地產(chǎn)商許子東、牛奶廠張某購物卡1000元、3000元,總計1.6萬元。除此之外,否認有其他犯罪事實。
鑒于劉江輝已經(jīng)涉嫌受賄犯罪,碭山縣委宣布停止劉江輝的房產(chǎn)局局長職務。
2月22日,碭山縣檢察院正式對其進行立案偵查,并采取了刑事拘留的強制措施??紤]到劉江輝的身體狀況,2月23日,辦案人員將劉江輝帶到醫(yī)院,對其身體做了一次體檢,結論是適合進行羈押。
劉江輝受賄1.6萬元的消息傳出后輿論大嘩。許多網(wǎng)民對此提出質(zhì)疑,認為劉江輝不可能僅僅“涉嫌受賄1.6萬元”?!耙粋€建設局的二級機構(碭山房地產(chǎn)管理局歸建設局管轄),一個副科級干部,靠他一個人的工資,能拿出幾十萬、上百萬巨資供兒子到英國讀書?”
有網(wǎng)友甚至說劉江輝受賄1.6萬元,稱得上是“史上最廉潔的房產(chǎn)局長”。
而劉江輝關系網(wǎng)中的一些人也在到處為他喊冤叫屈,劉江輝本人更是標榜自己:“雖不敢標榜自己一塵不染,但絕對可以向組織保證自己堅守底線?!?br/>
他人存取款憑條暴露“馬腳”
辦案人員感到納悶:劉江輝擔任房產(chǎn)局長已經(jīng)八年,難道僅僅2010年春節(jié)有人來給他“拜年”?看來必須另找頭緒。張玉榮母子舉報劉江輝賤買貴賣公房從中貪污,是不是屬實?舉報人對此顯然是知情的。于是,辦案人員決定找張玉榮母子調(diào)查。
然而,母子倆這時的態(tài)度卻發(fā)生了變化,他們在媒體的熱炒和一些人百般指責下后悔了。得知劉江輝被刑事拘留的消息后,更是陷入難以名狀的尷尬。
劉直金說:“本來我只是想替媽媽討回個公道,我們一家人能夠和睦相處,但他現(xiàn)在卻被立案調(diào)查……他畢竟是我的生身父親?!?br/> 張玉榮則說,“我和劉江輝畢竟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希望到此為止。”
這邊張玉榮母子否認知情,那邊縣看守所也連續(xù)發(fā)來建議:劉江輝患有克羅恩病,經(jīng)歷過多次大手術,并遭遇過醫(yī)療事故,造成腹腔內(nèi)潰爛,現(xiàn)日常生活靠營養(yǎng)液維持,不適宜繼續(xù)關押。
調(diào)查由此陷入困境。
此案引起了安徽省檢察院反貪部門和宿州市檢察院的高度重視。2月24日,宿州市檢察院指派反貪局偵查一處處長牛洪濤赴碭山指導辦案。
牛洪濤是一位具有高超偵查技能的“老反貪”。他在聽取碭山縣檢察院的情況介紹后,立即確定了“破案先查財”的偵查思路,并指揮辦案人員再次搜查劉江輝的辦公室。在劉江輝辦公室的抽屜里,辦案人員提取了名為楊某、陳某等多人累計達數(shù)百萬元的銀行存取款憑條。
別人的存取款條為什么會在他的抽屜里?辦案人員斷定其中大有文章,于是按圖索驥,逐一找到了存取款條上的“存取款人”。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有的是受劉江輝之托代為開戶存款,有的則是被劉江輝借去身份證“辦移動電話入戶”,還有的是銀行卡被劉江輝長期借用。
其中一名取款人楊某向辦案人員說:“2007年的時候,一次我到劉江輝那里玩,劉江輝要我把這張卡送給他,他說他跟妻子有矛盾,把工資放在自己卡上,就讓他妻子拿走了。我就把卡送給他了,卡里沒有錢。直到現(xiàn)在這張卡和我的身份證都在劉江輝那里放著??ㄊ俏业拿?,但都是劉江輝使用和控制的,跟我沒關系。”
案件調(diào)查取得重大進展。
截獲“密信”
劉江輝被重新收押后,繼續(xù)對抗調(diào)查,否認存在貪污受賄行為,甚至連過去供認過的受賄1.6萬元也推翻了。
在頑固對抗調(diào)查的同時,劉江輝還千方百計與同監(jiān)室的在押人員王立(化名)、張某、于某套近乎,企圖利用他們及其律師為自己通風報信,搞內(nèi)外串供。
劉江輝先后給王立五封信,讓他利用律師賈某會見的機會交給賈,讓賈將信傳給劉江輝的姐夫方邦(化名),安排親友為他作假證。這其中有一封他專門寫給賈律師的信,信中詳細敘述了自己如何利用職權,假借他人名義,低價購買、高價出售黃河商場和華夏商場兩處公房的詳細過程,咨詢賈律師他這種行為是貪污還是侵占。
劉江輝被辦案人員提訊后,得知檢察機關已經(jīng)對縣房產(chǎn)局出售公房產(chǎn)生懷疑,擔心自己寫給賈律師的信落到辦案人員手里,那樣自己借公房出售貪污的事情就徹底敗露了。于是,他再次找王立,讓他轉告賈律師,請賈律師把這封信撕毀掉。還說讓賈律師找他的兩個姐夫方邦和岳庚,告訴他倆拉上闞彥輝(系劉江輝的妹夫)一起去找闞蘭輝,教闞蘭輝說黃河商場那處房子是30萬元買的,不是40萬元買的,交錢不是他本人交的,而是讓南關一個姓許的朋友替他交到房產(chǎn)局的。
劉江輝還安排王立,一旦出去要幫他做四件事:一是迅速去找方邦和岳庚,讓他們帶上2005年左右或更早點生產(chǎn)的黑水筆芯,一起到縣房管局找局辦公室主任李峰,送點禮,請他找出以前處理黑馬服裝城、黃河商場房產(chǎn)時曾寫過的一張請示領導的條子,并在那張條子上添加上“以上兩處房產(chǎn)是經(jīng)局班子研究決定,請示領導批準同意的,就是應該30萬元出售”的內(nèi)容。二是找穆寶玉(時任碭山縣房管局副局長)、闞彥輝,讓他們千萬不要說房子是劉江輝買的,要說一處是穆寶玉的姨夫許子東買的,一處是闞彥輝的哥哥闞蘭輝買的。還要再找一下楊乾,讓楊乾不要承認是從劉江輝手里買的房子,他倆只存在借貸關系。三是找給劉江輝行賄的張某、李峰等5人,讓這些人對檢察院的人說,他們送錢不是行賄,是看病時給他買的營養(yǎng)品。四是告訴其姐夫方邦,劉江輝母親的房子里還放著一些貴重物品,讓方邦拿著這些東西到北京找人幫他活動活動。
劉江輝“推心置腹”地告訴王立:在進來之前,他交給了一個叫毛連岳的朋友10萬元錢,請毛幫他找人活動。毛曾替劉江輝從某開發(fā)商那里領過32萬元的補償款;他在合肥買了兩間商鋪、一套住房,裝修花了幾十萬,還給陳婷婷70萬元買了一處商鋪、一套住房;他還交給方邦一張建行卡,戶名是楊某,上面應該有100萬元,密碼岳庚知道,這張卡是他以楊某的名義辦的,實際上卡里的錢都是他自己的。
同監(jiān)室的張某也是劉江輝“爭取”的對象。他交給張三封信,希望他利用律師會見的機會帶出去。
這三封信,第一封是寫給縣政府、人大、政法委的,表白自己的清白和工作成績,交代辦公室的錢和購物卡的來源;第二封是寫給家人的,讓家人幫他聘請賈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第三封則是安排有關人員在外面幫他活動,讓岳庚去找陳婷婷,跟陳婷婷說劉江輝給她的錢都是借給她的,她已經(jīng)還上了。還讓陳婷婷把手機關上,不要跟檢察院的人見面,如果找到她,就說什么都不知道。
劉江輝還以幫助聯(lián)系工程為誘餌,交給于某三封信,讓他在家人來會見的時候帶出去。劉江輝很老到地囑咐于說:你家里人與信上所留的我家的電話聯(lián)系時,一定要小心點,我家的電話可能都被監(jiān)控……
劉江輝過高地估計了自己,他萬萬沒有想到,所托付的三名在押人員,經(jīng)過教育已經(jīng)能夠明辨是與非、分清輕與重。他們有的知道劉江輝“犯的事大”,便悄悄把信藏匿下來而沒敢?guī)退麄鬟f,有的為了“檢舉立功”則直接將信交給了辦案人員。他更沒想到,自己一舉一動都在辦案人員的意料之中,他托人傳遞的11封“密信”,幾乎無一例外地傳到了檢察官手里,白紙黑字成了他貪污受賄犯罪的證據(jù)。
在這11封“密信”面前,劉江輝仍然拒不認罪。
盡管如此,辦案人員還是通過深入調(diào)查,取得了確實充分的證據(jù),從而“零口供”鎖定了劉江輝所涉嫌的犯罪事實。
第三幕數(shù)百萬家財從何而來
運用辦案人員調(diào)取的材料,可以還原劉江輝是通過何種手段倒騰來倒騰去“成功”賤買貴賣公房的全過程
碭山縣房地產(chǎn)管理局有兩幢臨街門面房,坐落在碭城鎮(zhèn)人民西路南側,面積379.14平方米的華夏商場(黑馬服裝城)一層和黃河商場面積201.72平方米一層門面。
2002年,劉江輝就任房產(chǎn)局局長不久,就打起了這兩幢門面房的主意。
偷梁換柱,“投資”四年增值五六倍
當年12月的一天,劉江輝召集房產(chǎn)局領導班子開會,說縣政府可能要對人民西路拆遷改造,房產(chǎn)局的華夏商場、黃河商場都在拆遷范圍內(nèi)。這兩幢門面房都是公房,到時候拆遷了政府一分錢也不會補償,不如趁早賣給私人,用賣房的錢給干部繳養(yǎng)老保險。
班子成員們對他的想法雖然贊成,但卻對這兩幢門面房的賣價表示關切,于是紛紛問準備以多少錢賣掉。劉江輝說60萬元。班子成員聽了大吃一驚,因為他們非常清楚,按照當時的房價,這兩幢門面房哪一幢的價值都在100萬元以上。副局長張某以為自己聽錯了,便追問一句60萬元是一幢還是兩幢。劉江輝當即大發(fā)雷霆。
劉江輝上任幾個月來的霸道作風,早已把班子成員們調(diào)理得服服帖帖,他一發(fā)火再也沒有人敢有異議了。按照正常程序,公房出售應該先評估確定價格,然后再研究轉讓,最后向社會公示或公開拍賣轉讓。班子成員都以為劉江輝在這次會上只是先吹個風,以后還要正式研究的。可是,劉江輝卻以這次會議的“決定”為依據(jù),開始對兩幢門面房下手了。
2003年3月的一天,劉江輝找到一個叫毛連岳的熟人,說他買了華夏商場一樓的門面房,用自己的名字不合適,讓毛連岳以自己的名字跟房產(chǎn)局簽個購房合同。毛連岳覺得劉江輝平時對自己不錯,就答應了。
過了幾天,劉江輝把辦公室主任李峰和副局長穆寶玉等5名班子成員叫到他辦公室,說華夏商場已經(jīng)賣給毛連岳了,讓他們抓緊給毛連岳辦手續(xù),接著又安排李峰填寫公房買賣合同,把合同日期提前4年至1999年3月20日,以后也按這個日期給毛連岳辦個老房產(chǎn)證。劉江輝讓李峰把合同填好交給穆寶玉,讓穆寶玉拿去找毛連岳簽字。為了遮人耳目,他還指使李峰在合同上加蓋前任局長張某的簽名章,制造出“賣房是前任局長決定”的假象。孰不知,這種欲蓋彌彰的辦法,與2002年的“集體決定”存在明顯的矛盾。
在與毛連岳簽訂合同之后,劉江輝突然意識到毛連岳并沒有經(jīng)濟能力買下這幢門面房,應該再找一個人與毛連岳“合買”,才不致引人懷疑。于是他很快又安排穆寶玉找一個老實一點人的身份證。穆寶玉便找到自己姨媽,把姨夫許子東的身份證要來交給了劉江輝。劉江輝拿到許子東的身份證后,再次把李峰叫到辦公室,說這個房子是賣給毛連岳和許子東兩個人的,讓他把許子東的名字加上。李峰接過合同一看,毛連岳已經(jīng)在上面簽過字,也不敢多問便按照他的要求把許子東的名字加上了。不久,劉江輝拿來30萬元現(xiàn)金交給穆寶玉,讓他入了房管局的賬。華夏商場門面房就這樣賣給“毛連岳、許子東”了。
暗箱操作完成后,劉江輝心里仍不踏實,又叫來李峰,說華夏商場已經(jīng)賣過了,賣房前開會研究也沒會議記錄,讓他按照自己的口授“補記”了2002年的“會議記錄”:“劉江輝提出本局人員可以優(yōu)先購買,沒有人買,再賣給外面的人?!痹诹硪淮巍皶h記錄”上,則“補記”了經(jīng)班子集體研究,華夏商場門面房已以30萬元賣給毛連岳,分工穆寶玉追討房款的內(nèi)容。
2005年12月,人民西路拆遷的傳言變成了現(xiàn)實。劉江輝打電話讓毛連岳到他辦公室,說用你名字購買的黑馬服裝城(華夏商場)一層門面要拆遷,我已經(jīng)和開發(fā)商談好。拆遷辦找你,你就再幫我個忙,承認房子是你的,跟他們把拆遷協(xié)議簽了。毛連岳當時考慮自己跟劉江輝是多年的關系了,既然買房已經(jīng)幫他一回了,干脆幫人幫到底,于是便答應了,并且在房屋拆遷協(xié)議書上簽了名。
華夏商場門面房拆遷后,開發(fā)商補償了兩間共139平方米的門面房和32.7萬余元的補償金。當然,這兩間門面房和32萬余元補償金都是劉江輝的,毛連岳一分錢也拿不到,更沒有許子東什么事。
劉江輝想讓這兩間門面房繼續(xù)升值。恰巧一個姓楊的生意人找劉江輝買門面房,劉江輝趁機說毛連岳有兩間門面房要賣,價格不少于167萬元。2007年11月,雙方完成了房屋買賣交易,167萬元房款不久打進了劉江輝的賬戶,加上32萬余元的補償金,劉江輝四年前用30萬元以毛連岳名義購買的兩間門面房,猛然升值到近200萬元!
據(jù)房產(chǎn)鑒定部門評估,毛連岳所“購買”的位于碭城人民西路南側(原華夏商場)門面房于估價時點2003年6月18日的公開市場價值取整為109萬元。檢察機關因此認定,劉江輝借華夏商場門面房出賣,從中侵吞國有資產(chǎn)79萬元。
同樣手法的二次操作
2005年下半年,劉江輝一邊忙于操作華夏商場門面房的拆遷補償,一邊開始操作黃河商場一層面積201.72平方米門面房產(chǎn)的出售。
這年11月份的一天,劉江輝召集班子成員開會,提出以30萬元的價格賣黃河商場一層門面房,但具體沒有說賣給誰。班子成員都知道當時黃河商場那個地段門面房的價格每平方米最少也得5000元以上,200多平方米至少要100萬元以上??伤麄儾恢酪话咽趾J里買的什么藥,也不敢問究竟,便都沒有吭氣。據(jù)后來房地產(chǎn)司法鑒定估價,該處房產(chǎn)在2005年12月1日出售時點公開市場價值取整為人民幣127萬元。
2005年12月1日,劉江輝把把穆寶玉和李峰叫到他的辦公室,說黃河商場一層兩間門面房以30萬元的價格賣給穆寶玉的姨夫許子東了,讓李峰填寫公房買賣合同。李峰按他的要求填寫好合同,穆寶玉先拿去找姨夫許子東簽名,然后從劉江輝那里拿來其所“借用”的許子東的身份證,一起交給房產(chǎn)局負責辦證的人,讓他們按照劉江輝的指示為許子東辦理房產(chǎn)轉移手續(xù)。不久,劉江輝“代替”許子東將30萬元購房款交房產(chǎn)局入賬。后來,這兩間門面房又一次“轉讓”,房產(chǎn)證上的“房主”變成了“闞蘭輝”等兩人,一人一半面積即100.86平方米。
轉眼到了2009年11月,劉江輝看到房價大漲,便想把幾間門面房賣掉,這時跟劉江輝此前有過房產(chǎn)交易的楊乾又來找他,請他幫忙買門面房做生意。正可謂“正瞌睡摸到了枕頭”,劉江輝立即告訴楊乾說闞蘭輝有門面房要賣,面積100多平方米,位置在縣衛(wèi)生局對面,房屋產(chǎn)權手續(xù)齊全,最低價格每平方米11600元,總價116萬元。雙方的交易很快完成,然而在這筆交易過程中,“房主闞蘭輝”始終沒有露面,都是委托劉江輝“全權代理”,116萬元購房款也是劉江輝“代收”的。
事后劉江輝又假闞蘭輝之名向楊乾提出,該房售價過低,讓其再補交一些錢,遭楊乾拒絕。雙方爭執(zhí)不下,劉江輝便收回房產(chǎn)證,并退還楊乾購房款100萬元。
闞蘭輝后來向辦案人員證明:“我只知道劉江輝這個人,他是我弟弟的小孩舅。門面房根本不是我的,我從來沒買過門面房。我家庭狀況不好,收入只能勉強糊口,哪有錢在城里買房子。碭山縣房產(chǎn)局房屋產(chǎn)權檔案里,說我房屋坐落在碭城人民西路南,我從來沒見過這個檔案,簽名也都不是我簽的。許子東、楊乾我也不認識,也沒有去過房產(chǎn)局?!?br/> 賣過門面房后,劉江輝回想當初低價買公房的事,忽然惴惴不安了。為了防止東窗事發(fā),他如法炮制,安排李峰“補記”了“2005年11月14日局長辦公會議記錄”:關于黃河商場一層門面出售事宜,經(jīng)局班子研究并請示建設局和縣分管領導,同意將占壓道路紅線的黃河商場進行出售,評估價23.4萬元,同意以30萬元進行出售,用于交職工養(yǎng)老保險和醫(yī)療保險。
據(jù)知情人張某后來說,這個記錄上的領導簽名也是后來補的,劉江輝這個人工作作風比較強硬、獨斷,一個人說了算,他讓補個簽名,即使沒影的事,誰也不敢不簽。
“成就”三宗罪十九年刑期
2009年上半年,碭山縣檢察院連續(xù)突破多起貪污賄賂案件,劉江輝似乎感到了什么不祥之兆,便找到房產(chǎn)局所屬的方興房產(chǎn)評估所負責人蔣某,說我們出售的公房手續(xù)不全,讓他補一些評估報告。
蔣推托說不知道這些房子成交的時間、價格、面積等數(shù)據(jù),而且這些房子已拆遷,沒辦法評。劉江輝勃然大怒,說房產(chǎn)局的事你一定要辦,并指示辦公室主任李峰提供數(shù)據(jù),讓他盡快出具評估報告。
蔣迫于劉江輝壓力,只好按照他的要求,依據(jù)李峰提供的數(shù)據(jù)資料,出具了評估報告。蔣明知按照2005年出售時的市場價,黃河商場的房價每平方米不低于5000元,總評估價就得100萬元以上。可他不敢不違心地按照劉江輝要求,把估價定為23.4萬元,評估日期寫的是2004年9月。后來,李峰發(fā)現(xiàn)這個評估報告的日期與實際出售的日期相差一年,又讓蔣某把報告日期改到出售之前。這個虛假評估報告做好后,交由李峰保管備查,以防萬一。
劉江輝自以為自買自賣的把戲玩得天衣無縫,可沒想到后院的一把火,燒露了馬腳。檢察機關認定,劉江輝借賤買貴賣黃河商場門面房又侵吞國有資產(chǎn)97萬元。加上在售賣華夏商場時侵吞的79萬元,共侵吞國有資產(chǎn)176萬元。如果加上門面出租、賣房營利,累計非法謀取不義之財就達數(shù)百萬元!
2010年11月24日,經(jīng)碭山縣檢察院提起公訴,劉江輝貪腐案在碭山縣法院開庭審理。2011年1月7日,碭山縣法院就此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劉江輝利用職務之便,侵吞公共財物176萬元、受賄1萬元,其個人擁有財產(chǎn)、債權及各類支出合計481萬余元,其中有185萬余元不能說明來源。
一審法院遂以貪污罪、受賄罪、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數(shù)罪并罰,判處劉江輝有期徒刑十九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沒收個人財產(chǎn)30萬元,追繳違法所得481萬余元。幫助劉江輝實施貪污犯罪的同案被告人穆寶玉亦因犯貪污罪,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二年。
一審宣判后,劉江輝、穆寶玉不服提出上訴。二審法院維持了原一審對劉江輝所作的判決;同時認定同案被告人穆寶玉在貪污共同犯罪中作用較小,情節(jié)較輕,且認罪、悔罪,符合緩刑條件,遂改判其有期徒刑二年,宣告緩刑三年。
(文中除劉江輝、穆寶玉外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