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來吃飯倦來眠

　　在我的書房里，掛著一張條幅，上面用蒼勁的魏碑體寫著：“饑來吃飯倦來眠。”左下角的落款是：忠富弟惠存，樸拙公書。這樸拙公就是我讀師范時教古代文選的季老師。他寫得一手好字，也常有文章見諸報端，是學校公認的才子。
　　季老師古文功底好，許多唐詩宋詞都能夠流暢地背誦下來，而且一字不差。他上課時妙語連珠，興之所至，就給我們朗誦一段《詩經》或者《楚辭》里的片段。他的朗誦絕對是聲情并茂，雖然普通話不太標準，帶點川味，但是瑕不掩瑜。在他朗誦的間隙，有好事者就會吃吃地笑著說，你們瞧，季老師八成上輩子就是屈原或者蘇東坡。你瞧他那如癡如狂的樣子，簡直比屈原還要屈原呢！
　　有一次季老師聽見了他們的議論，他毫不生氣，竟然拱拱手說：“多謝諸位抬舉，其實你們看走眼了。我上輩子要是屈原的話，簡直幸福死了！”說完季老師又滿臉堆笑地深鞠一躬，繼續講課。那幾個好事者聽了，臉上有些掛不住，從此只敢在背后評點季老師了。
　　因為季老師的緣故，我喜歡上了那些拗口的古文，一頭扎進圖書館里，借了一些《古文觀止》之類的書籍，成天搖頭晃腦地滿嘴之乎者也，沉溺其中而又其樂融融。
　　很快地，我就在古文課堂上脫穎而出了，并且成為了古文選的科代表，從而有了更多與季老師接觸的機會。季老師見我癡迷古文，就給我羅列了一張書單讓我到圖書館去借，遇到疑惑隨時可以向他請教。
　　應該說，那些大部頭的古文，占用了我讀師范時的很多業余時間，以至于我連陪女朋友玩的時間也屈指可數。從囫圇吞棗到其義自見，我覺得雖然犧牲了不少時間，但是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那些深奧的古代典籍，成了我現在得以把寫作持續下去的源頭活水。
　　季老師見我如此用功也深感欣慰，他說我是塊搞學問的材料，就是性情有些浮躁，將來走上社會還得好好地磨煉一番。臨畢業時，季老師送我一幅字，既不是現成的唐詩宋詞，也不是名言警句，而是一句樸實的話語“饑來吃飯倦來眠”。季老師說這就是他這輩子的人生哲學。
　　我當時是頗為詫異的，這么普通的一句話也叫做人生哲學，吃飯睡覺那是人的本能，還需要別人來提醒嗎？與其寫這句話，還不如寫上“勤能補拙”或者“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些警句呢！誰知季老師笑而不答，說我慢慢就會理解其中的深意。
　　這些年來，在名利二字之間苦苦掙扎，飽嘗人情世故，我的兩鬢也漸漸染上了白霜。我終于明白，季老師是叫我要淡泊名利，知足常樂。“饑來吃飯倦來眠”，一切順其自然，實在是一種超凡的人生境界。
　　 （編輯 安吉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