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特殊家庭的“家訊”故事

　　顧江 研究員。上海交通大學化學系畢業，中共黨員，曾任國家經委基層政工辦副主任、中宣部中國職工思想政治工作研究會專職副秘書長等職
　　
　　在紀念中國共產黨90華誕的光輝日子里，回憶半個多世紀以來我們一家8個同胞兄弟姐妹（7個共產黨員）在黨的教育、指引下，身處不同地域、不同崗位，卻始終互相激勵，互相幫助，共同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奮發努力、攜手前進的歷程，不禁心潮澎湃，思緒萬千。
　　
　　為了共同的理想
　　
　　我們8個兄弟姐妹，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出生在江蘇省松江縣亭林鎮（現劃歸上海市金山區）一個書香門第。1937年抗戰爆發，家鄉淪陷，全家逃難到上海租界住了下來。抗戰期間，除小妹念小學外，我們分別都上了大學和中學。8個人中最早接觸到中國共產黨的是大姐顧靜專。她考進圣約翰大學不久，就遇到了地下黨組織，參加了當時開始活躍起來的進步學生活動，并在1945年7月秘密入黨。到抗戰剛宣布勝利的1945年8月，在日軍尚未繳械投降時，母親突遭飛來橫禍，被一輛日本軍用卡車撞死在血泊之中，而國民黨當局對此竟不予追究。約大農學院地下黨組織在獲悉此事后，經過同大姐商量，以農學會的名義在該校專門開了悼念會。會議以母親慘死這個血的事實，有力地控訴并揭露了日寇的罪惡和國民黨政府的真面目。母親的慘死和黨的教育，促進了我們兄弟姐妹政治上的覺醒，使我們對日寇的殘暴本性和國民黨政府的腐敗無能十分憤怒和痛恨。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反動政府依仗美帝國主義的支持，實行專制獨裁，悍然發動全面內戰，使蔣管區人民再一次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上海和整個國統區的學校中掀起了如火如荼的愛國民主學生運動，形成解放戰爭時期反對蔣介石反動統治的第二條戰線。當時，大姐就讀的圣約翰大學，以及我和三個堂表兄姐就讀的交通大學，都是中共地下黨組織和進步力量較強、走在上海學生運動前列的學校。受這兩個大學里組織進步社團活動的影響，我們家鄉在上海上學的十余名堂表兄弟姐妹，于1946年春節在我們家中組織起了“來復會”這一進步青年團體。它在成立之初，是起因于對黑暗的現實社會和沒落的封建家庭不滿，萌發出尋找正確人生道路的要求，當時主要開展一些文娛、聯誼、讀書等活動。后來隨著學運的發展和成員中進步力量的壯大，來復會得到了交大地下黨組織的聯系和指引，開展了一系列革命活動。那時許多活動都安排在我們家，因此這個家就成了來復會的活動場所，也成了許多進步青年和學生常來的“特殊革命家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從1946年至1948年，曾連續三年利用暑假，與交大、幼專等校的進步同學一起，回到家鄉舉辦義務補習班和民眾夜校，一面對鄉鎮民眾開展宣傳工作，播撒革命火種，一面向工農學習，鍛煉提高自己。當時，中國共產黨的綱領、路線、方針和政策，對我們這一代青年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和凝聚力。
　　在革命斗爭的鍛煉和黨組織的培養教育下，繼大姐之后，我和大妹顧蘊玉、二妹顧銳鋒都先后加入了所在學校的地下黨組織。大哥白鎧1948年大學畢業后，由地下黨組織將他作為技術骨干輸送到華北解放區，后來在1956年入黨。兩個最小的弟弟和妹妹，受到兄姐潛移默化的影響，也都先后在1956年和1961年實現了自己多年來要求入黨的愿望。
　　
　　永不動搖的信念
　　
　　上海解放后，我們8個人除小妹被接到大哥處繼續求學外，其余7人都由黨組織分配或響應黨的號召分赴各自的革命工作、學習崗位。其中，大哥已到華北解放區，在太原兵工廠搞軍工生產；大姐、我和大妹，分別由上海市委分配到市公安局、市青委和市總工會工作；二妹和三弟響應市委和學聯的號召，報名參加隨軍南下服務團，經歷了千里遠征，到達福建投入開辟新區的工作；小弟也報名進了華東軍政大學，后又轉到三野青年干校接受機要員的培訓。至此，上海長樂路的家也就不復存在了，但是8個同胞手足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及戰友情卻始終保持著。
　　在新中國建立以后半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中，我們分別在不同的地區和崗位，積極投身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事業，做出了各自的貢獻。小弟顧維仁15歲初中剛畢業就參軍了，他曾先后參加過抗美援朝和珍寶島戰斗，經受了血與火的鍛煉和考驗，在部隊多次立功受獎；轉業回地方后，從事宣傳教育和黨校工作，也取得優異成績。大哥從太原調回北京后，曾被選派去蘇聯實習，并先后在中央重化工部門和重點企業從事軍工及化工專業技術工作，解決了不少生產技術上的關鍵問題，為我國化工事業特別是合成材料工業的發展做出了積極的貢獻。二妹在1980年代擔任福建醫學院紀檢委副書記期間，堅持黨性原則，毫不留情地查處了包括院辦主任和紀委書記之子等人涉及的種種問題，贏得了群眾的好評。當然，在風風雨雨的數十年間，由于在一個時期內“左”的錯誤的影響，我們有些家庭成員在政治運動和“文革”中也曾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有過坎坷的經歷。但是，因為我們都是在黨的培養、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對黨有著深厚的感情，即使身處困境、逆境，卻仍然互相鼓勵幫助，堅持對黨的信念不動搖，在各自平凡的崗位上辛勤耕耘，踐行著自己參加革命和入黨時的誓愿。
　　
　　傳遞親情的“家訊”
　　
　　由于我們8人分處在北京、上海、南京、福州、莆田等不同的地區，深深地思念著家中的親人，就采取循環周轉寫“連環信”的方式，來互相溝通信息，加強聯系。這種“連環信”一直凝聚和維系著我們兄弟姐妹間的親情，激勵我們沿著黨指引的方向不斷前進。
　　比如：當二妹從上海隨軍南下剛到閩南新區時，由于對當地水土不服，接連患了幾次瘧疾，經常發高燒，嘔吐不止，加上生活艱苦，語言又不通，一度產生不安心在福建工作的思想，心里相當苦悶。大姐知道后，在連環信中批評了她的錯誤思想，并熱情鼓勵她千方百計克服困難，樹立扎根福建干一輩子革命的思想。后來在領導和戰友的關懷照顧下，加上大姐的幫助，她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在新的工作環境中刻苦磨練自己，一次又一次圓滿地完成了組織上交給的任務。
　　大妹顧蘊玉的一生曾遭遇不少坎坷。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反胡風運動”中，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因受胡風問題牽連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收容勞動教養，她被迫帶著三歲的孩子與丈夫離婚。到“文革”期間，她被調到南京化工公司干校。在1971年“清查5·16”時，又無端被指控為“5·16”壞頭頭，關了整整一年的禁閉（數年后才得到甄別平反）。在這一年里，大妹白天在車間干又臟又累的活，晚上及休息日還得給看守人員煮飯、拉煤車、做煤餅等。廠里開批斗會都要被拉去批斗，她的身心受到很大摧殘。盡管這樣，大妹仍然堅信自己清白、堅信黨組織最終一定會搞清她的問題。在1971年黨的50周年生日那天，她在被禁閉的小屋內，流著熱淚寫下了一首題為《黨啊，我的母親》的長詩。大妹在回顧了自己在黨的教育、引導下鍛煉成長的歷程后，在詩的結尾深情地寫道：“黨啊，我的母親，孩兒越是痛苦越想念著娘親，遲早您會洞察一切真情，遲早您會理解孩兒的心！……總有一天我要回到您的懷抱，重見光明！”在大妹困難的日子里，家中兄弟姐妹的連環家信也給了她許多關懷和鼓勵。后來，她總結自己所以能夠經受住考驗，戰勝厄運，認為主要有兩條：一是革命的理想和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二是有一個親如手足的兄弟姐妹這個革命群體。她寫道：“這些年，每當我遇到疑難和痛苦時，總會收到一封封充滿真摯情意的連環家信，鼓舞和溫暖了我的心，給我勇氣和力量去面對厄運。”
　　歲月流逝到了21世紀初，我們健在的7個兄弟姐妹（大哥于1982年不幸去世）大多已年逾古稀，成了兩鬢斑白的老人。為了使我們的晚年生活繼續保持朝氣蓬勃和樂觀向上的精神，大家商定將“文革”以后一度中斷了的“連環信”改名“家訊”，繼續在兄弟姐妹間循環周轉（2005年三弟病逝，其后剩下6人）。從2001年4月至2011年3月的10年中，我們的“家訊”一直沒有中斷，前后共轉了33輪，合計232封信。這些信件的主要內容包括：每個人和各個家庭的信息、動態；老年保健養生、身心健康；當前形勢、國內外大事和社會熱點問題；堅持“老有所學”、“老有所為”；處理好家庭內部矛盾、構建和諧家庭；做好子女孫輩教育工作、關心下一代健康成長等等。下面僅記述幾個片斷：
　　
　　我們從工作崗位退下來后，大多能繼續堅持“老有所學”，不斷更新觀念和知識，力求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大姐得了老年黃斑變性病，一只眼睛幾乎失明，但她仍關心著國際國內形勢，堅持讀書看報；還在八十高齡時，買了一臺電腦，請外孫教她，初步學會了上網瀏覽信息和發電子郵件。小弟對學習抓得更緊，他在一封“家訊”中寫道：“我把看書學習當做一種享受。現在除了每天堅持早晚散步、鍛煉和做點家務外，其余時間主要用于讀書、學習、整理筆記、上電腦、看電視。自己自費訂閱了多種報刊，每周還要去老干部大學，聽國內外形勢和老年保健講座。”近幾年來，他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圍繞十七大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若干熱點、難點問題，經過反復學習和思考，整理了十多篇學習心得筆記。
　　我們在“家訊”中還經常互相交流各自的身體及患病的情況，并介紹有關保健養生、防病治病的新知識、新經驗。一旦發現哪個家庭成員得了較重的病，就及時想方設法，共同幫助解決。如大妹1995年得過乳腺癌，本來以為已經痊愈，不料近幾年中，又連續出現三次癌轉移，開始時醫生斷定只能再活兩、三年。在此期間，全家兄弟姐妹包括已進入耄耋之年又有心臟病的大姐，都先后趕到南京看望，帶去抗癌藥物和營養保健品；并在“家訊”中對她進行鼓勵和勸慰，表示相信她一定能在黨組織的關懷和家中親人的愛護照顧下，創造出戰勝癌癥的奇跡。至今大妹的心態一直很好，生活還能基本自理。
　　關心下一代的健康成長，是“家訊”關注的又一個重點。現在，我們都已有了各自的子女和孫輩，大姐家中已是“四世同堂”，最小的小妹也有了可愛的小孫女。如何教育引導我們的下一代樹立正確的理想信念和人生觀、價值觀，讓他們健康成長，是我們面臨的又一個新課題。由于大哥過早地離開了我們，多年來我們一直與他的遺屬及子女繼續保持聯系，并一度讓大哥的長子白浩參與“家訊”的交流。小弟現在雖已年逾古稀，但仍然十分關心青少年的思想道德教育，并多次在“家訊”中與大家交流。他曾先后擔任上海市西中學的義務校外輔導員和古美高級中學青年黨校輔導員，每次上輔導課或黨課前都要花費很多精力進行認真學習準備。
　　手足親，戰友情
　　在兄弟姐妹過“大生日”（逢五逢十）時用家信進行祝賀，互相激勵幫助，是近幾年來“家訊”的一項新內容。這是從2004年祝賀大姐80歲壽誕開始的。那一年，弟妹們都先后寫了熱情洋溢的“家訊”，表達自己對大姐發自內心的祝賀之情。象二妹在賀信中，回顧了自己和其他弟妹在大姐的帶動和影響下，一個個走上革命道路，終于成長為革命戰士和黨員骨干的經歷后，深情地寫道：“這當然應當歸功于黨組織的培養教育，但是同我們家中有一位充滿革命朝氣與濃郁親情的大姐是密不可分的。”“大姐在關鍵時刻和危急關頭，總是帶頭行動；在重要問題上，總是堅持原則毫不含糊；在弟妹發生困難、遇到難題時，又總是關懷備至，體現出濃郁的親情……”此后，按照大姐的建議，在其他弟妹過“大生日”時，我們也在“家訊”中用類似的方式進行祝賀和交流。在信中除了發揚優點外，對缺點和不足也提出希望和建議。
　　總之，經過這些年不間斷的周轉，“家訊”給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每個成員，帶來了無比的溫暖和活力。大家說：“收到和閱讀每一輪‘家訊’，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一種濃濃親情的回味，就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話家常一樣，感到特別高興和親切。”
　　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黨員干部。我們深深懂得，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也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自己的命運，與黨和國家的前途命運是緊密相連的。從我們這個特殊革命家庭的歷史紀錄中，從一封封洋溢著“手足親、戰友情”的連環“家訊”中，可以從一個小小的視角看到我國千千萬萬革命知識分子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奮斗成長乃至坎坷曲折的經歷。我們一定要以紀念建黨90周年為契機，繼續堅持與發揚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為促進家庭和社會的和諧、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發揮自己應有的作用。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