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來是一年一度平平常常的兒童節(jié),今年卻因話題頻出格外引人關(guān)注。成年人們藉此自顧回望,紛紛在網(wǎng)絡上大曬童年?!俺C情”一番,依舊沒什么出眾之處。在羅大佑的《童年》里,在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處處看得見自己懵懵懂懂、貪玩好耍的影子。
即便鼓足勇氣“自爆家丑”,也脫不出俞平伯曾在《中年》一文中所發(fā)的感嘆:“人生變來變?nèi)?,總不出這幾個花頭:‘男的愛女的,女的愛小的,小的愛糖?!本?、生動,一語道出小孩子愛糖果的自然天性。
然而,此次童年意識的集體蘇醒,卻非因歌曲、課文或是糖果,而是最近紅透網(wǎng)絡的兩個孩子——
一位是武漢市的黃藝博小朋友。他因為擔任武漢市獨創(chuàng)的少先隊武漢市副總隊,而戴上一個五道杠的少先隊干部臂章,加上他那張官模官樣的照片和早熟的種種表現(xiàn),而被網(wǎng)民戲稱為“五道杠”。
另一位是年僅12歲的“奧運女孩”林妙可。不久前她參加活動時的照片被傳到網(wǎng)上后,網(wǎng)友們發(fā)現(xiàn)林妙可的胸部與正常同齡女孩不一樣,于是引起非議紛紛。
其實,更需要關(guān)注的不是這兩個孩子的個人故事,而是他們驟陷漩渦中心的深層原因——公眾被壓抑已久傾瀉而出的所有憤懣、戲謔,對中國教育嚴重的模式化傾向的極度不滿,和對當今社會爾虞我詐、弄虛作假的功利化現(xiàn)實的無情鞭撻。
但是,不管網(wǎng)民的不滿有多少正當?shù)睦碛?,當他們給黃藝博貼上“五道杠少年”標簽、為林妙可打上“豐胸”烙印,如此對待兩個未成年人,都顯失厚道。這也讓人不免為兩個孩子深深地擔憂且不平。畢竟他們合乎主流標準:一個是優(yōu)秀學生干部,一個是多才多藝的童星——他們做到了學校和家長要求一個孩子做到的最好。
中國有句古諺,“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睆男睦戆l(fā)展和個性形成的角度來看,成人對外界的感知能力、認識活動的萌芽以及思維、情感、意志和行為確實與兒童少年時代有著很大關(guān)系。從童年時期“尋我”一個人成年后心理與個性形象的影子,并非沒有道理。
遺憾的是,從“五道杠”少年的成長氛圍中,人們看到的更多的卻是“官本位”思想對一個孩子的浸染與熏陶。從林妙可出道以來的經(jīng)歷中,人們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城府極深且對成名極度渴望的成年女星故事。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兩個孩子身上都扮演著成人的角色。換言之,他們的童年過早消逝了。
社會學家赫爾曼指出,兒童擔負起成人的責任,或者扮演成人的角色,并不表明他們成熟了。那些身為“童工”、“娃娃兵”的兒童,他們并不比在學校里學習的兒童更成熟。他們只是被剝奪了本該屬于他們的童年。
“一個沒有兒童的時代?!泵绹鴮W者波茨曼30年前發(fā)出的斷言,在今日的中國何嘗不是一聲吶喊。波茨曼在《童年的消逝》中從傳播技術(shù)角度分析認為,信息獲取方式的改變,最終導致了童年消逝。需要說明的是,波茨曼在寫作該書時,世界還沒有跨進網(wǎng)絡時代,他的分析對象還只是電視機。進入網(wǎng)絡時代,在兒童和成人之間,已經(jīng)沒有跨越不了的鴻溝。它毋須特別的努力和復雜的要求,不可能保留任何秘密,人人都能看,人人都可看。同時,它可以也一定會沖破禁忌,讓兒童知道原本他們不應知道的成人的信息,比如性,比如暴力。它沖淡了羞恥的概念,降低了行為舉止的意義,“意味著當兒童有機會接觸到從前秘藏的成人信息的果實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被逐出兒童這個樂園了?!?br/> 打開電視,《不考不知道》、《誰比誰聰明》、《智在必得》等一檔檔兒童選秀節(jié)目充斥熒屏。成人權(quán)力意志下的造星游戲和成人審美趣味下的選擇性獎勵,已經(jīng)讓童年無處落腳。為了達到成人來制定的篩選標準,兒童必須仔細揣摩成人意志,迎合成人趣味,竭盡所能地展現(xiàn)成人世界所認同的價值標準,童年的高貴與單純在文明的喧囂中聲寂落寞。
如何留住正在消逝的童年?英國哲學家約翰·洛克認為,羞恥感能夠成為保持童年和成年之間區(qū)別的工具。“假如你能使孩子珍惜名譽、憎恨恥辱,你就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植下了正確的原則?!?br/>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