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律自其產(chǎn)生之初就當然地具有世俗性,它是為俗世人的幸福而存在的。它自身包含公平正義等良好的價值觀念,為人們普遍接受和推崇。它立足于最廣大的人們,以對違法者的懲罰保護正常的社會生活和秩序。作為社會總體價值的保護者,法律又自有其優(yōu)良的本性,它是人們理性的選擇。法律的功能決定了它是能夠也是應(yīng)當被信仰的。
【關(guān)鍵詞】法律 信仰 人性 公平正義
法律被當作人類社會的行為規(guī)范,是歷史的選擇。它以其普遍的穩(wěn)定效力,帶給人們安定的生活秩序;以其內(nèi)在的公平正義等良好屬性,受到人們的尊崇。伯爾曼“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形同虛設(shè)”①的名言更是將法律提升到了信仰的高度。法律究竟能否被信仰的問題于是產(chǎn)生。
人性是功利的
信仰和法律不是人設(shè)計制作的玩具,它們之所以被創(chuàng)造,是緣于它們深深植根于人的本性。人的利我本性使得信仰與法律成為人滿足這一本性的必然選擇。
“信仰只能存在于彼岸,所以信仰者不能在世俗的世界中獲得信仰的達到,我們只能通過內(nèi)心達到那里。”②這種說法顯然過分強調(diào)了信仰的神圣性,卻忘記了信仰生長的土壤是俗世人們的意識,而其神圣性也揮不去凡塵的影子。人之所以為人的本性,決定了功利心與自我意識無論于個體生命,還是更大范圍的群體或是人類全部,都永恒存在。信仰作為人類精神世界的精華,看似遠離利益追逐,但那只不過是改換了一個時空和形式。
在人類社會日漸成熟時,社會環(huán)境的復(fù)雜,使得斗爭的殘忍和生存的艱難絲毫不遜于危機四伏的自然界。斗爭以求生存的本能并不因人有了戰(zhàn)勝其他物種的智慧和人成為萬物之靈的現(xiàn)實便不再必要而從人身上消失,相反,它卻是自然地得到了延續(xù)。因為在成熟社會里,人不止要對抗自然界,還要面對同類競爭。
我們不愿意承認人性的功利也許很大程度上受了性善論與性惡論之爭的影響,將功利看作是對他人利益的損害,因而從善良的意愿出發(fā),否認人追求功利的本性。但二者并不能互相推導(dǎo)。功利主義法學(xué)這樣理解功利:“功利主義(Utilitarianism)基于這樣一種倫理原則:人的本性是避苦求樂的,人的行為是受功利支配的,追求功利就是追求幸福,個人目標是追求其自身的最大幸福;而對于社會或政府來說,追求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福是其基本職能,也就是所謂的“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福原則”。③也許將功利改稱為幸福更能被人們所接受,它們并沒有本質(zhì)的不同。如此看來,功利的本質(zhì)是對幸福的追求,也許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功利并沒有把人類引向毀滅,我們今天所生活的時代已遠非祖先所能比了。
盡管“功利主義”將人的本質(zhì)簡單化了也絕對化了,但是無可否認,功利確應(yīng)是人性的要素。包含功利的人性決定了人的行為必然是功利目的在人身上的導(dǎo)向的顯性化。我們談?wù)撊魏侮P(guān)于人類的事實,必然要立足于人性的功利特質(zhì)。
信仰是人追求功利的結(jié)果
作為一種精神成果,信仰扮演的角色擔負著幫助人們尋求幸福的使命,但是信仰本身并不因為人的“信”或“不信”而向人施與任何獎懲,人是功利的動物,人的信仰行為本身,首先是一種精神上的解脫或得到,至少是一種寄托,這對人而言是有價值的。假如信仰只是一種可有可無的虛幻概念,甚至于人類幸福有害,人類的功利決不會指向它,更不會接受它的引導(dǎo)。
遠古人類對抗自然的能力十分弱小,他們寄希望于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對于這種力量的信仰又給予他們以希望。在我們看來這種信仰可能是愚昧盲目、不可思議的,因為我們雖然不能證明這種超自然力量是否存在,至少誰也不會妄想它一定應(yīng)允我們的祈愿。但信仰的神圣性就在于人們對于它存在可能性的懷疑并不阻礙人們?nèi)ハ嘈潘驗椤跋嘈潘边@個意念本身就給人帶來希望和安全感。這正是人們對尚不能達到的幸福的一種內(nèi)心的創(chuàng)設(shè)。所以信仰的神圣性,其實是人有意的賦予,雖然人并不是為了賦予而賦予。
信仰并不因人們期望而帶給他們期望的結(jié)果,但這并不影響人們?nèi)バ叛觯┮唤忉屖牵盒叛霰旧硎侨说墓麆訖C的創(chuàng)設(shè),它的存在已經(jīng)是對人追求幸福的一份貢獻。信仰誕生于俗世,因為俗世人的生活而存有意義,它是功利的產(chǎn)物,是人類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自備的最輕便的協(xié)助者。
法律是能夠被信仰的
正因為功利性是人的天然本性,信仰以其內(nèi)在的滿足人類功利心的價值而被人類崇尚和追逐,信仰無疑也是功利的,是人的功利本性的產(chǎn)物。因此,信仰可以選擇公理、真理、主義、宗教等等,一切可以期待給人們帶來物質(zhì)上的利益或是精神上的安慰的事物作為對象。
所以,我們不能將目光停留在惡法或者說法律不夠完善的因素上來討論法律可否被信仰。我們所討論的理所應(yīng)當是真正的法律,即是能夠帶給人們公平、正義、秩序和幸福的“善良”的法律。而當我們衡量法律的“善”“惡”以探求它是否能夠被信仰時,應(yīng)當注意:首先,法律的目的不是為了懲罰,懲惡揚善只是法律維護秩序的方法和手段,創(chuàng)造良好秩序才是法律存在的目的與意義,這也是法之“善”的所在;從這個目的出發(fā),法律理所應(yīng)當?shù)貞?yīng)該包含正義的價值,因為缺乏正義的秩序不是真正的秩序,也是不可能長久的;盡管法律以其正義的素質(zhì)為追求良好的秩序而努力,但是,法律畢竟是人為創(chuàng)造,任何時期的立法者都受到法律固有性質(zhì)和立法的主客觀方面條件的限制,所以法律不論多優(yōu)質(zhì)都難以盡善盡美。但這并不抹煞法律的“善”,不僅因為其正義的價值因素不因其瑕疵而喪失,更因為我們可以通過不斷的實踐和探索使立法技術(shù)得以進步,進而使法律得到不斷的進化,它必朝著人們期望的方向發(fā)展,越來越彰顯其“善”的本質(zhì)從而越來越易于被人們所信仰。
法律不是為了懲罰。法律的懲罰性使其似乎總是以一副“惡”的面孔出現(xiàn)在人前,法律存在是為了懲罰違反法律的人——這是人們對于法律最大的誤解。法律的懲罰功能無疑不可或缺,但這只是法律的一個側(cè)面,甚至是一個很次要的側(cè)面。因為這并不是法律存在的目的。
就算是在法律懲罰那些藐視并破壞被大家所認可的價值的時候,它更多地也并不是著力于那些破壞者,因為破壞者是極少數(shù),他們背后是大量因他們被懲罰而獲得幸福的人們。這樣的人們不能不去信仰給他們帶來幸福生活的法律。
法律包含了公正的價值。一般地理解,法律是用來定紛止爭的,法律解決俗人的事務(wù)。人類的世代延續(xù)不止是自然生命的簡單繼續(xù),更是文化與社會精神的傳遞。如果說先民通過最初的實踐發(fā)現(xiàn)了法律(那時可能只是習(xí)慣)的價值并信仰它,那么這一事實后來通過人的世代繁衍被保留了下來,人類的文化極易使它并不是作為條律化的文本或者固定的一套行為模式被遵守和保存,而是作為一種精神意識,在個體的成長過程中潛移默化地被接納了,對法律的信仰于是得到了繼承。
法律在不斷“進化”。法律不是上帝的恩賜,出自人手的法律是人的理性生出的成果,它不可能從誕生之時就完美無缺。人類實踐的深度和廣度,影響了他們對于制度設(shè)計與公平正義等價值的追求;制定者本身的利我心理也影響法律的質(zhì)地。但是,法律在社會能夠包容其缺陷的范圍內(nèi)發(fā)揮著它的作用,這本身說明人們有并且應(yīng)該有對法律缺陷的消化能力,這并不抹煞構(gòu)成法律本質(zhì)的那些良好價值的功能,也便抹煞不了人們對于法律的總體信仰。更為重要的是,決定法律存亡的并不是當權(quán)者,它被制定出來,并不被當權(quán)者所收藏,而是要作用于俗世大眾的。大眾對法律的回應(yīng)是其對法律的淘洗,其中不善良的成份最終必然退出法律的領(lǐng)地,法律是制定者與遵守者互動的成果,在這個意義上,沒有人是單純的制定者或者遵守者,所以人們共同創(chuàng)造了法律,只是大家的角色不那么相同。正如一味加重刑罰并不能更好地抑制犯罪,所以死刑的存廢引起人們的思考一樣,法律的任何瑕疵都將暴露在大眾的視線下最終被剔出,而不會作為當權(quán)者的利己工具。盡管不那么好的法律存在是事實,但是那并不代表法律的本質(zhì)。“法律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科學(xué),而是一種實踐理性”④,一方面,它以其相對廣泛的合理性保護社會共同價值,另一方面,在保護的同時又隨著人類自身實踐的深入而不斷做著完善自己的工作。它帶給人們現(xiàn)時幸福的同時,以其不斷完善的努力帶給人們更大幸福的期望。所以法律終歸是人的理性的杰作,可能并且應(yīng)當被人們信仰。
結(jié) 語
一定時期的法律基于社會各方面條件的欠缺以及立法者立法技術(shù)及經(jīng)驗的不足等等原因,或多或少存在不令人滿意之處,但是,作為社會總體價值的保護者,法律又自有其優(yōu)良的本性,它是人們理性的選擇,并將會因人們的理性越來越完善,它能夠并且應(yīng)當被信仰,也必定會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尊崇與信仰。(作者為南京審計學(xué)院法學(xué)院講師、南京大學(xué)法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美]哈羅德·J伯爾曼著:《法律與宗教》,梁治平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第3頁。
②張永和:“法律不能被信仰的理由”,《人大復(fù)印資料(法理學(xué)法史學(xué))》,2006年第8期,第12頁。
③楊思斌:《功利主義法學(xué)》,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年,第1頁。
④朱蘇力:《法治及其本土資源》,北京: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1993年,第1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