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領世界文化潮流:中國缺什么

　　在全球一體化的過程中，人們開始尋找失去的文化，包括一個民族文化的根。在這樣的呼喚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呼聲出現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實際上是非西方國家“文化自覺”的開始，只有這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才會有一個高起點，大抱負。
　　
　　我們為什么需要“文化自覺”
　　
　　費孝通先生生前曾說過：“中國正在走一條現代化的路，不是學外國，而要自己找出來。我為找這條路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做‘文化自覺’這篇文章。”現在費孝通先生去世了，中國的社會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文化成為了當今中國社會發展中最值得關注的問題。于是，當年費孝通先生提出的“文化自覺”已經成為大家的共識，并引起了從國家領導人到學界的重視。
　　什么是“文化自覺”？我們為什么需要“文化自覺”？這是一個非常需要討論的問題。“文化自覺”就是要對自己國家的文化有一個深刻的認識，能夠講清楚自己國家文化歷史的來龍去脈，并能將中國放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空間中來認識，不僅要從中國角度認識世界，還要從世界的角度認識中國，從而認清當代中國的歷史定位和世界定位。這樣的問題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很不簡單。首先，如何認識中國的歷史文化，并講述清楚其來龍去脈這一問題就不簡單。長期以來，中國社會經濟發展處于落后狀態，為了奮勇直追西方的先進科學技術和先進的政治體制，近百年的中國一直沉浸于努力學習西方文化和先進的生產技術，視本土傳統文化為落后文化，甚至是封建文化。以至于許多年輕人對西方哲學思想及文化理念的了解，多于對自己本國哲學思想及傳統文化的了解。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中國文化在世界上受到了關注。一方面是越來越多的人想了解中國，因為他們需要與中國打交道；另一方面中國不能使自己僅僅成為世界的加工廠，還需要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文化，同時尋找自己文化新的創造力，以便使自己有一天能從輸出產品轉向到輸出思想，輸出設計和輸出時尚，不再是來樣加工，而是引領世界新潮流。但如果國民連自己國家的文化歷史都說不清楚，要完成上面的任務就非常困難。這就要求我們首先需要理解自己的民族文化，其次是能向世界表述清楚自己的民族文化，另外，還要將自己的文化與其他的文化做比較，在尊重自己文化的同時尊重他者的文化，從世界文化的角度來反觀自己的文化，反省自己的文化。這就是“文化自覺”的真正含義。
　　
　　在文化自信中創新傳統文化
　　
　　美國人類學家薩林斯認為，在后現代主義社會里， 整個世界發生了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不再是一對矛盾，而是可以融為一體、相互促進的力量，于是就出現了“本土性的現代化”。就是說，以前以為現代化僅僅只有一個模式，現在的現代化不只有一個模式，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文化模式，那么這個模式就是在原有的本土文化上建構的現代化 。因此，傳統文化不僅不會和現代文化產生沖突，還會成為現代文化的發展基礎。
　　傳統文化如何創新？我認為要在“文化自覺”的基礎上，走向“文化自信”。所謂的“文化自信”就是相信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也有許多優秀的、值得我們今天重新發掘的思想。在思考這一問題的時候，我們不僅要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上來思考，還要站在一個世界性的角度來思考。中國文化如何能融入到當今世界文化中去，在面臨世界已經成為一個地球村的今天，這樣的思考非常重要。地球村的發展需要有一個共同的村規民約，一套世界性的社會秩序，一個可供不同文明對話的基礎。因此，需要有一套普適性的、大家都愿意遵循的價值觀。近百年來，都是西方文明在主導世界，所以一談到普適性的價值觀，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西方的價值觀。其實如果我們自信，當今中國為什么不可以參與世界性的普適價值觀的建立？ 一個真正強大的國家不僅在于它的經濟的強大，還在于它的文化的強大，一個沒有思想，提不出普適性價值觀的民族，永遠不會是一個強大的民族。但前提是首先要“文化自覺”，只有以“文化自覺”為基礎才有可能達到“文化自信”。而且只有“文化自信”了，我們才有可能做到文化創新。同時，在“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中，我們不僅要關注精英文化還要關注大眾文化，要關注民眾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現出來的創造力。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中的重要價值就在于，其不僅包括了中國的精英文化，也包括中國的民間文化，不僅包括了中國的漢族文化還關注中國的少數民族文化，在這里我們看到的是文化的多樣性、民眾性和平等性。
　　由此，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要關注精英的參與和精英的推動，還必須關注民眾的推動和民眾的參與。因為只有民眾參與了，它才會成為一種社會潮流，并溶化成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成為我們中華民族“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的一部分。為什么這樣說呢？如果我們有意識地去研究，去關心，我們就會發現，在北京的南銅鑼巷，什剎海，在上海的田子坊，莫干山等，到處都能看到民眾在傳統基礎上表現出的新的創造——新的具有傳統特色的胡同文化，新的具有傳統特色的服飾、家具、首飾等設計。盡管它們體現了很強的商業意識，但在商業意識里面萌發出了新的創造力。而這種創造力是建立在文化自信基礎上的。因為一個國家如果沒有自信，她在做任何創造、任何設計的時候，就不會考慮自己民族的文化符號，只會崇拜外來文化。而只有具有這種自信她才會考慮自己民族的文化符號、文化特點。所以，中國的經濟發展帶來了中國民族文化的復興、文化的自覺與自信。中國文化走向世界，不是靠政治宣傳，不是靠意識形態的傳播，而是靠文化的傳播和交流。這其中，產品的輸出，時尚的流行非常重要。任何文化都是以物質為載體的，如果許多國家的人不僅崇尚中國人的文化觀念，中國人的生活方式，還流行具有中國文化特點的時尚產品，中國的文化就真正地走出去了。而這一切，都緣于當今中國人的文化自覺與自信。（作者為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人類學研究中心主任，中國藝術人類學會會長、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