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員春節(jié)忙啥

　　古時春節(jié)一到，官員們都紛紛忙碌起來。如在清朝，春節(jié)前后皇帝要設(shè)宴招待他們及其夫人，要賜給“福”字，賜給“歲歲平安”荷包及其他物品，還要請他們看大戲，以示皇帝的恩德。
　　無論級別高低，古代官員們在春節(jié)都要忙著送禮、收禮。熱鬧、祥和的春節(jié)氣氛，掩蓋不住一股陳腐的氣息。
　　
　　送禮的隊伍造成交通堵塞
　　
　　歷史上每當一個王朝走下坡路時，貪腐之風(fēng)總是愈演愈烈，春節(jié)送禮也更加盛行，并且堂而皇之地進行。春節(jié)送禮收禮，是古代官場盛行千百年長盛不衰的“潛規(guī)則”。
　　下屬給上司送禮之前，先要給上司的“閽者”（看門人）送禮。此話怎講？我們先來聽聽顧炎武講的“門包”的掌故：“《后漢書·梁冀傳》：‘……冀、壽共乘輦車……游觀第內(nèi)……鳴鐘吹管……或連繼日夜……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今日所謂門包，殆昉于此。”至遲在東漢，就流行送“門包”了。要進入東漢權(quán)臣梁冀豪華、堂皇的府第，得先打通看門人關(guān)節(jié)，他讓你進，你才能進。而要打通他的關(guān)節(jié)，就得給他送銀子——“門包”。據(jù)說梁府看門人收的銀子不計其數(shù)。
　　明朝周暉《二續(xù)金陵瑣事》記載了萬歷年間南京春節(jié)送禮的壯觀場面：除夕前一天，周暉外出訪客，至南京內(nèi)橋，看到中城兵馬司衙門前聚集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每人手捧食盒，竟使道路堵塞。經(jīng)打聽，原來這些人都是來給中城兵馬司送春節(jié)禮物的。
　　當時的南京設(shè)五城兵馬司，每城兵馬司分設(shè)正副指揮，掌管本城區(qū)巡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看守囚犯及消防等事項。名為兵馬司，實際不掌兵。衙門不大，正副指揮品級都很低。春節(jié)之前，中城兵馬司門前都有這么多送禮的人，其他更大、更熱的衙門，送禮的盛況可以想見。
　　春節(jié)給上司或有關(guān)衙門送禮，由暗夜變?yōu)槔世拾讜儯傻叵罗D(zhuǎn)為公開，世風(fēng)、官場之風(fēng)的敗壞一至于此！
　　
　　春節(jié)不撈何時撈
　　
　　清代貪官和珅勢焰熏天時，凡入京赴吏部應(yīng)選的官員，都以能謁見和珅為榮。山東歷城縣令某某，前往和府，送了看門人2000兩銀子，才被允許“長跽”（雙腿跪地，上身挺直）和府大門前，等候和珅回府。這還不是在春節(jié)期間。
　　春節(jié)上和珅府上送禮，送給看門人的“門包”，能少于2000兩銀子嗎？若是少了，那連跪在和府門前的資格都沒有。
　　古代很多官員，如餓虎一般。據(jù)陳夔龍《夢蕉亭雜記》一書，晚清有個姓丁的人，被任命為四川總督，要到北京謁見皇上。他先到天津，見到李鴻章，李鴻章對他說：“到京謁見皇上，應(yīng)酬大于以往數(shù)倍。知道你兩袖清風(fēng)，已代你籌備銀子1萬兩，存在京城某銀號。”丁某赴京，正遇上某相國生日，這位相國，對赴京的地方官“所望甚奢”，就等著他們來送大禮。丁某的1萬兩銀子竟不敷應(yīng)用，又請李鴻章代籌1萬兩（主要用于打點京官，此外還要資助在京待考的100多名四川舉子）。平時尚且如此，春節(jié)送禮，你說該給這位相國送多少呢？
　　和珅的下屬，也均如餓狼一般。和珅故意餓他們，好放他們出去更多地覓食。
　　據(jù)清代昭摙《嘯亭雜錄》一書，和珅極其吝嗇，吝嗇的程度古代罕有其比：“至于和相則賦性吝嗇，出入金銀，無不持籌握算，親為稱兌。宅中支費，皆由下官承辦，不發(fā)私財，其家姬妾雖多，皆無賞給，日飧薄粥而已。”
　　和府黃金、白銀的進出，和珅都要拿著算盤算，并且要親自稱量金銀。家中開支，他自己不承擔，他的家屬也不承擔，要他的下屬承擔。和珅家花錢如流水，但他從不自掏腰包一文錢。和珅妻妾眾多，連脂粉錢都不賞給。不但如此，和珅還不給她們提供美味佳肴，僅讓她們一天三餐喝稀粥。這可以說是一樁奇聞。
　　和珅手下的官吏，春節(jié)自然不會閑著，一定會全線出擊，打著“和相”的旗號抓緊撈錢。不然的話，和府巨額的花銷，他們怎能承受。
　　
　　春節(jié)送禮送出了“大實惠”
　　
　　北宋仁宗時，官場“請托”（走門路、通關(guān)節(jié)）之風(fēng)大盛。吳處厚《青箱雜記》一書說：“皇祐、嘉祐中，未有謁禁，士人多馳騖請托，而法官尤甚。有一人號‘望火馬’，又一人號‘日游神’，蓋以其日有奔趨，未嘗暫息故也。”皇祐（1049—1053）、嘉祐（1056—1063）都是宋仁宗的年號。在這時期，有人居然天天走門路。
　　而通關(guān)節(jié)成效之大，或許莫過于文彥博給張貴妃獻蜀錦。
　　據(jù)梅堯臣《碧云騢》一書，“文潞公入相，因張貴妃也。”被封為潞國公的文彥博，當初官拜宰相，靠的是張貴妃的提攜。貴妃的父親張堯封曾是文彥博的門客，貴妃幼年，其父曾讓她認文彥博為伯父。文彥博“知益州”，擔任成都地方行政長官時，貴妃提示文彥博，時近上元（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宜趕織“異錦”（圖案新奇的蜀錦）獻上。文彥博乃令工人“織金線燈籠，載蓮花為錦”。并制作秋千一副，以備貴妃寒食節(jié)玩。到了上元節(jié)，張貴妃穿著文彥博獻的異錦做的衣服，去見宋仁宗，仁宗驚問：“何處有此錦？”貴妃說：“妾讓成都文彥博織了送來。妾父與文彥博是舊友。然而妾怎能支使文彥博呢？是文彥博特意獻給陛下的。”宋仁宗很高興，從此留意文彥博。文彥博從成都回京，被提拔為副宰相，后又升為宰相。
　　張貴妃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她的父親張堯封進士出身，只做到石州推官，且死得很早。其母將年幼的張貴妃送入宮中。據(jù)《宋史·后妃傳·張貴妃傳》，張貴妃成年后，得到了宋仁宗的寵愛：“寢長得幸，有盛寵，妃巧慧有智數(shù)，善承迎，勢動中外。”她的勢力達于朝廷內(nèi)外，是一個會弄權(quán)、會干政的女人。
　　文彥博獻給張貴妃一副秋千作為寒食節(jié)的禮品，也有深意。張曉紅《秋千與寒食、清明》一文云：“秋千又與悲傷、惜春、嘆老等情感不可分割。由于寒食、清明已至暮春，秋千的出現(xiàn)也意味著春天行將結(jié)束，它便牽動了人們的惜春傷春情懷。” 寒食，清明前一天（一說清明前兩天）。文彥博獻秋千，意在勾起張貴妃思念先父之情，并進而勾起其對自己的感念之情。
　　一段蜀錦，一副秋千，竟能打動張貴妃和宋仁宗。送禮送到這個份上，真可說嘆為觀止了。
　　
　　清朝“公約”為何不管用
　　
　　清朝康熙時代末，朝廷曾想整頓春節(jié)官場陳規(guī)陋習(xí)，于是訂立一紙“公約”，并要求中央機關(guān)每位官員將公約貼在府第大門旁。
　　據(jù)清人金埴《不下帶編》一書記載，康熙五十七年（1719），金埴到北京，見“朝彥群公”（朝廷的俊才，即大臣們），人人都在府第大門的東面粘貼公約一紙，上面書寫的內(nèi)容均相同：
　　“同朝僚友，夙夜在公，焉有余閑，應(yīng)酬往返？自今康熙五十八年己亥歲元旦為始，不賀歲，不祝壽，不拜客，有蒙賜顧者，概不接帖，不登門簿，亦不答拜。至于四方親友，或謁進，或游學(xué)，或覓館來京枉顧者，亦概不接帖，不登門簿，不敢答拜，統(tǒng)希原諒。”
　　落款為“九卿、六部、詹事、翰林、科道等衙門公啟”。
　　九卿是古代中央各行政機關(guān)的一種總稱。詹事掌管經(jīng)史文章之事（包括給皇帝講經(jīng)書、編纂書籍、主持考試、管理學(xué)校等）。科道是負責(zé)監(jiān)察、彈劾的官員，包括六科給事中及都察院各道監(jiān)察御史。“九卿、六部、詹事、翰林、科道等衙門公啟”，實即中央各機關(guān)公告。
　　公告規(guī)定：從康熙五十八年元旦起，不賀歲，不祝壽，不拜客。有上門賀歲、祝壽、拜訪者，概不接待，也不回訪。親友有事赴京，前來造訪，概不接待，也不回訪。
　　朝廷出此公告，讓官員們作為公約，約束其行為，出發(fā)點應(yīng)當說是好的。問題是：誰來監(jiān)督公約的執(zhí)行？違反了公約，又當怎樣處置？
　　紙上規(guī)定“不賀歲，不祝壽，不拜客”，實際照樣可以送禮、收禮，照樣可以行賄、受賄，照樣可以拉拉扯扯，甚至結(jié)黨營私。要想做違紀違法的事，還怕沒有借口，沒有時間，沒有辦法，沒有機會嗎？
　　不過，有這樣的公約總比沒有這樣的公約好，起碼說明朝廷極力想約束官員們，防止他們利用年節(jié)，做一些違紀違法的事。再說清朝的官員也不會個個都是貪官，總有廉能之人，能照公約約束自己。
　　要想讓上述公約不成為一紙空文，誠非易事。這要有強有力的監(jiān)察機關(guān)。另外，除了明察，還要暗訪。皇帝手下耳目眾多，可以派一些耳目經(jīng)常到大臣們的門前轉(zhuǎn)轉(zhuǎn)。如有的大臣門前經(jīng)常車水馬龍，特別是春節(jié)期間，來客絡(luò)繹不絕，就可以問問他：你都接見了哪些人？談了些什么？皇帝連官員的隱私都能打聽出來，上門送禮的事，還怕打探不到嗎？
　　
　　李世杰在四川革除春節(jié)官場陋風(fēng)
　　
　　厭惡春節(jié)官場惡俗，并決心加以改革的官員，并非沒有。清代李世杰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這樣的官員如鳳毛麟角。
　　據(jù)清代昭摙《嘯亭雜錄》一書，李世杰年輕時做過負責(zé)治安的巡檢。有一次，乾隆皇帝下江南，李世杰負責(zé)給皇帝御船搭跳板。那天剛下過雨，路很滑。乾隆帝上船時，不小心跌了一跤。李世杰反應(yīng)特快，急急將乾隆帝扶起。總督、巡撫都大為恐慌，命人將李世杰綁起來，請乾隆帝處置。乾隆帝笑著說：“下級官員中居然有這樣的忠愛之人。”立即提拔李世杰任知州。后來李世杰做到四川總督和江南總督。
　　他任四川總督數(shù)年，從未宴請過一個客人。成都將軍到任，按慣例總督要宴請他。李世杰心想，不請，怠慢了這位成都將軍；請，破了自己立的規(guī)矩。于是便趁成都將軍家屬抵達成都時，派一位武官送去一只煮乳豬，一只燒羊，并讓這位武官婉告成都將軍：“本想委屈將軍到總督府，適聞將軍眷屬到成都，謹以這兩種食品佐將軍家宴。”
　　春節(jié)前夕，李世杰吩咐廚師做十幾斛（1斛5斗）面餅。春節(jié)下屬來拜年時，李世杰派人對他們說：“深知各位勞苦，今用餅慰勞各位。”等他們吃飽，李世杰方出來跟大家相見。禮畢，讓府、廳、州、縣官員就在總督衙署分別拜見其上一級上司。禮畢，李世杰對官員們說：“春節(jié)規(guī)矩，上司即使不接見下屬，下屬也必須坐著轎子到上司府上。路途遠的，太陽偏西才能回家，白白苦了隨從人員，一點好處也沒有。況且你們都有父母妻子，過年照例得給你們放假，諸位何不早回，讓你們也放假半天。”下屬齊聲說：“是。”
　　李世杰以身作則，改革四川春節(jié)官場陋風(fēng)，一時頗著成效。那時清王朝還處于上升時期，改革容易入手，也容易見效。若是在晚清，就很難說了。
　　（作者為鳳凰出版社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