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勇敢我的痛

　　高原紅嶺巍峨壯觀，山頂上皚皚白雪，折射著太陽的光芒，雄鷹在湛藍的天空中俯瞰大地，自由翱翔……這里有高原壯麗的大美，但卻是軍事禁區。
　　91號哨所就在這片廣袤的禁區里。它是陣管連最遠的一個哨所，離連部50公里，海拔4200米，除了這個哨所，這里再無人煙。老吳是一位16年的老兵，在這個哨所里整整呆了15年，從18歲到現在，他除了每年一次探親出山，幾乎把大部分青春都獻給了這里。考慮到哨所環境實在太苦，老吳的關節炎在高原上越來越重，組織曾想調換老吳下山。可這個哨所守衛著重要的通信設備，這個設備只有老吳最專，其他任何人都不保險。老吳知道組織上的難處，就申請留了下來。組織為解決老吳的實際困難，報請上級機關批準，特批嫂子隨軍到哨所照顧老吳，然后跟著老吳每天巡線，這里成了高原夫妻哨。
　　老吳的孩子叫吳天，因為要上學，不能來這里。因此，每年來哨所見父母是他最大的快樂。因為冬天大雪封山人進不來，暑假也就成了吳天最大的盼頭。2007年，我從機關到這里進行為期3個月的哨所生活體驗，吳天也在這個時候放假來到哨所。哨所里頭一回有這么多人，每天都充滿著歡聲笑語。老吳是吳天心目中的英雄，吳天寫的《哨所里的爸爸》，還獲得了市里征文一等獎。老吳把這篇作文鑲在哨所的鏡框里，每天都看。吳天對我說，他長大了也要當兵，像爸爸一樣。因此，在哨所的日子，也是吳天當兵的日子。每天巡線，吳天都會跟在老吳和嫂子的后面，遞工具打下手，有時會煞有介事地拿著樹枝當槍在遠處站崗。孩子不知道一個人長期在沒有人煙的世界里承受的痛苦有多大，這是孩子的天真。但在我眼里，這孩子懂事、機靈、也很勇敢，真的就是一塊當兵的料。
　　高原夏天也會下雪。那是一天下午，我下山送稿子，老吳和嫂子出去巡線，吳天留在家里寫作業。就在這時，連部打來電話，吳天接的，連里說晚上變天會有大雪，給養車要提前上來，大概下午3點鐘到。每次老吳巡線回來都到了晚上，如果這些給養物資到了晚上還不能搬回哨所，就可能被雪埋了。就這樣，吳天一個人跑下山接給養，一個11歲的小孩子，硬是來回往返2公里多的山路，一棵白菜一根蔥地把大部分給養搬回了哨所。老吳和嫂子回來后，心疼得都哭了，可吳天卻高興地笑了，問老吳他勇敢不勇敢。老吳一個30多歲的漢子激動得硬是沒說出話來……
　　8月26號是吳天下山的頭一天，也是老吳巡線的日子。嫂子要送吳天，并要給他買一些學習用品便提前下了山，吳天沒有跟母親下山，他要跟老吳呆最后一天，和老吳一起去巡線，然后第二天一大早老吳送他下去。嫂子走了后，這里便黑云滿天。老吳判定天要下雨，便囑咐我在家務必看好機房并看好吳天，吳天一聽這話，哇地一聲哭了，說明天就走了，無論怎么樣也要和爸爸一起去巡線。老吳只好帶上雨具帶著吳天出發了。中午的時候，這里便下起了大暴雨。憑我跟著老吳巡線的經驗，估計他倆現在剛走到一半路，我按照老吳的要求，在機房里密切監控著設備。可就在這時，一盞指示燈突然報警閃光，我的腦袋嗡的一下，估計下面線路被狂風刮斷了，外面暴雨像瓢潑一樣，氣溫已快接近了零度。雨越下越大，我進山快40天了，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雨。半個小時后，老吳一個人趕了回來。我問老吳：“小天呢？”“那邊線路全不通，雨太大我查不到故障點，回來看一下指示燈再找故障點，我怕小天跟不上我，就把他放在山腰配電房里，再說配電房窗戶也被吹壞了，那里需要人值守，小天說他在那守著，我看也只有那樣了，我便跑回來了。”老吳氣喘吁吁地說。“那樣很危險！”我立即穿上雨衣去找小天，可老吳大聲地對我說：“這里沒人值守更可怕！”我只好放下雨衣，看著老吳消失在風雨中。可那一刻我的心在懸著，一個11歲的孩子，一個人在狂風暴雨的山腰上，萬一山洪來了怎么辦？我的心急得都要跳出來了……
　　天放晴的時候已是下午，老吳抱著小天回來了，小天渾身發抖。老吳說：“變壓器房窗戶壞了，雨能潲進來，小天怕雨淋到變壓器，便脫了衣服站在窗臺上擋雨，身上濕透了……”救護車還要兩個小時才能上來，小天很快渾身發燙，神志不清，老吳在一邊喊著小天不要睡……“爸…爸，我…勇敢嗎？”小天在斷斷續續地問完這句話后就再也沒有醒來……
　　這是我人生中最悲傷的一個夏天。我不知道，為高原上這么一個小小的“戰士”哭了多少回，好多時候我都會在夢中哭醒。老吳堅決要把小天葬在山里，圓小天的心愿。一個幼小的生命從此留在了大山里，陪伴著哨所。老吳因為心痛，退伍后就再也沒來過這里。我曾在出差時順路看過老吳一次，老吳一邊喝酒，一邊哭著對我說：“程，小天的影子天天在我腦海里，想忘都忘不了。”那一刻，我不知該說什么。我拍著老哥的肩，對他說：“要不回去看一下他吧。”老吳搖頭，對我說：“我不去，那小子勇敢著呢！”
　　是的，山里的那個小“戰士”，還在勇敢地守著哨所呢……
　　 （編輯 子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