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或月色黯然,由夜晚的質地決定。這質地,又是由時令地域、賞月人當時心境等因素,在交錯疊加中構成。如此似可放言: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夜晚,月光也隨夜晚的千變萬化而不斷演化。月光的魅力,就在這化境中揮灑千秋。
如今的城市,夜晚變得曖昧,與人們對城市的苦心經營有關。黑燈瞎火或燈光如豆,對經營的連續性造成令人惱火的阻隔。于是乎亮化城市,便以打造形象工程的名義冠冕堂皇地提出。于是乎,曼妙多彩的燈光如繁花朵朵,在無數城市的大街小巷次第開放。亮如白晝,美若仙境。迷蒙的暮色,夢寐般的黃昏,這些概念漸漸模糊遠去。城市的夜晚就這樣在質地上,快捷地發生著變化。本就若有若無的月光,連杯水車薪也算不上的月光,因不解城市之“渴”,愈發被燈光逼迫得有些失色,即便還逗留在城市上空,也仿佛是一個老套而多余的飾物。
月光在城市受到冷落,那是一定的了。可閱盡人間冷暖的月亮,以不變應萬變的情態,依然循著自己的軌跡起落,在缺缺圓圓中,該自己放射的光輝,不減絲毫,更不要說就此隱退。柔美的月光,柔和的月光,柔弱的月光,怎一個“柔”字了得的月光,卻又堅韌得可以。怎可想象這月光,不言不語,流光溢彩了千年萬年,還將這樣無怨無悔地光照千秋?在城市燈光的步步緊逼下,這不改的初衷,蘊涵著些什么奧妙在其中呢?
城市的變化近乎狂飆突進,鄉村之變卻依然是漸進式,甚至只能算是潛移默化,這似乎投合月光的風格。憑直覺可以感受,今生今世的月光,與鄉村走動得更親密、更切近了。也許,月亮之光本就是農歷孕育出來的,因而與農歷與鄉村的關系,便怎么用力也撕扯不開。這樣年復一年,月來日往,輪番交錯在農歷的上空,像一雙哲人的睿眼,在閱覽品味鄉村的韻致,又像是在翻曬隨時序疊加的日精月華。
農歷中經驗著的動態變化的事物,如這鄉村的月光,或許會給村人以一種不可把握的惴惴感,可天意啟迪的農時,繁雜冗累的農事,怎能不感恩于日落月升呢?是這頭頂上的太陽與月亮,引領著鄉村的日子,在亦張亦弛中度過的呀!農歷中的所有事物。就在這陰陽交替中發芽生根、開花結實,給年復一年的期待勾畫圓滿,或是留下些缺憾,就像虧缺了些的月兒,留待以后的日子慢慢補欠。
在鄉村,一片月光,與一縷炊煙相比,沒有什么不同,都是生活盈虧消長的描述,也是一個無遮無攔地在天空傳播的敏感話題,與城市那邊輻射過來的霓虹燈光與甚囂交織,產生著絲絲縷縷的牽連。有夢無夢,一覺醒來,吱呀呀地打開柴門,揉揉眼睛細看,那些在農歷的夜晚翻閱過的情節,已凝結成枝葉間田埂上的晚霜、晨露了。
誰說的,天機不可泄露?在夜晚的鄉村,月亮正劃過天庭一路播撒著什么,能否從中聽出看出點玄機,全憑造化和悟性。具有這天賜稟賦的人,廣為散布在鄉村各處,像夏夜密布天空的星星,閃閃爍爍,若能攏到一起,那撼天動地的本事和力量一點也不弱于城里人。不信嗎?那就仰首問月好了,其實低頭也行。喏,都錄寫在這今生今世、密密匝匝的月光里了。
(編輯 子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