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是一種智慧

　　生活的慣性，讓人有時不想打破已有狀態(tài)。
　　天陰沉沉，像誰欠了它債似的。我和妻子沒管這些，依然在晚飯后到老地方去散步。說是老地方，其實不過是剛修好的柏油路，一頭接著高速路的出口，一頭繞進田野與老街接頭。大家都知道，路這一繞，將田地就攬進了城市懷抱。
　　小城逼仄，一到傍晚各條路上都擠滿了人，想要讓自己獨處幽境，竟是一件十分難為的事情。這條路從施工始，我就來過，雖然不怎么好走，還要跨過溝溝坎坎，但比在那些路上委蛇應(yīng)酬還要輕松得多。現(xiàn)在路修成了，我多么希望在這條路上做個自由獨行者。可隨著日子的推移，人越來越多。原來生活從寂靜到熱鬧是那么容易，可從繁華到恬靜竟有那么遠的距離。
　　雨是要下的，但現(xiàn)在不會，不過我不愿意現(xiàn)在就趕集式的往路上跑，我要等到天黑，路人將散盡時再出去。烏云將天壓得很低，天色提前暗了下來。我與妻子此時才扎進夜幕之中。
　　老街上的燈泛著黃黃的光，沒精打采的，似乎預(yù)示著一場雨的來臨。我們又以僥幸的心理認為，老天常常只是做做樣子，發(fā)點脾氣以后，沒有一點動靜。
　　可此時我錯了，雨先是稀稀拉拉的，但我與妻還是堅持往路上趕，心想即使大點，淋濕了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畢竟是夏天。妻問我：“你記得什么時候淋過雨？”我一想答道：“9/Fn+BsWlJk039RMm/bbxw==淋過雨那很是尋常，如果淋透的那種，可能是小時候了。”雨有點大了。妻側(cè)身提著嗓門說：“我們淋透一次怎樣？”就算是“老夫聊發(fā)少年狂”，我就應(yīng)允了。
　　心里一答應(yīng)，步子就變得從容起來。雨嘩啦啦地砸在臉上，衣與身子貼得越來越近，最后將我臃腫的身子裹得像個粽子。剛才還本能地踮著腳往高處走，現(xiàn)在濕透了身子，索性往水凼中踩。就像兒時穿上剛買的新靴，不往干處走，專找濕處行。
　　正埋頭走著，啪啪聲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是雨打在傘上的聲音。側(cè)身望去，見兩人躬身躲在傘下，匆匆往回走。此時的雨下得很是恣意，下水道已不得盡己所能了，傘放在頭頂已經(jīng)是一個擺設(shè)。但我還是看到那大人將傘緊緊地靠近小孩身上。
　　我想起小時候上學(xué)，下雨時男孩子喜歡雨中沖鋒的感覺，娘總在中途將我截住，一把傘撐在了我的頭頂。回家后看到她的身子濕透了，竟傻傻地問娘：“打了傘怎么還濕了？”娘放下傘責(zé)備地說：“以后下雨時別急，要學(xué)會躲雨，不要像你爹一根筋。”
　　娘說爹那年為生產(chǎn)隊馱樹，正逢下雨，別人都躲到了隊屋里，爹為多掙工分，還冒著雨去馱，結(jié)果樹撞到墻角，從肩上滑了下來，砸傷了腰。其實娘責(zé)怪爹不會躲雨不是這件事，而是在五七年反右時，讓他提意見。那天晚上空氣沉悶，黑云壓城，頭兒就一個勁地鼓動大家有意見就提。爹本木訥，最后還是提了“肚子吃不飽，事情做不少”這十個字的意見，結(jié)果讓他背了二十多年的“十”字架。可有一個人，很是靈活，說要下雨了，家里房子漏，沒有發(fā)言，就溜回了家。后來就他一人躲過了這場政治風(fēng)暴。
　　雨真的下得歡，我被層層雨幕裹著，從電光中已難辨方向，柏油路像一條小河翻滾著浪花。被雨水淋透的身子有點冷，我與妻還是折進路旁的一個疏菜大棚中躲起雨來，任憑雷聲大作，任憑大雨瓢潑，我倆在塑料大棚中享受著如打擊樂般的天籟。
　　有意讓雨淋透只不過是童心大發(fā)，真正的生活都喜歡爽朗氣清的日子。
　　生活不是自己預(yù)設(shè)的狀態(tài)，當風(fēng)雨驟臨時，你可以投身雨中尋找別樣的感受，也可以帶上雨具，或者盡量躲開。但人生途中若遇到陰霾、遇到風(fēng)雨，你應(yīng)做到讓自己受到最小的傷害，或順其自然，或耐心躲避，相信總有風(fēng)停雨住的時候。
　　躲雨，其實也是一種智慧。
　　 （編輯 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