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威
(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237)
市民社會理論在社團立法中的地位
□蓋威
(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237)
市民社會理論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居于重要地位,在當代中國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因此,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加強社會建設,就必須充分重視和發揮社團的組織和媒介功能。針對目前社團立法嚴重滯后于其發展的客觀現實, 本文認為,應該以市民社會理論為指導,結合當代中國的實際,積極完善社團立法,為社團發展提供良好的法律環境。
市民社會理論;社團立法;地位
現代市民社會概念是對政治國家和市民社會相分離的現實的反映,是在黑格爾第一次完成了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理論分野之后,在馬克思對其予以完善的基礎上形成的。
馬克思關于市民社會、政治國家和法律發展關系的思想,是通過長期的理論研究和社會生活逐步形成和發展起來的。他糾正了黑格爾對國家與市民社會關系的錯誤認識,認為“……政治國家沒有家庭的天然基礎和市民社會的人為基礎就不可能存在。它們是國家的必要條件。”[1](p251-252)市民社會是政治國家的基礎,是市民社會決定政治國家,而不是政治國家決定市民社會。
對于市民社會與政治社會的分離標志,馬克思認為,“只有法國革命才完成了從政治等級到社會等級的轉變過程,或者說,是市民社會的等級差別完全完成了社會差別,即沒有政治意義的私人生活的差別。這樣就完成了政治生活同市民社會的分離過程。”[2](p344)
馬克思還認為,市民社會是人類的生產和交往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他指出:“在生產、交換和消費發展的一定階段上,就會有一定的社會制度、一定的家庭、等級或階級組織,一句話,就會有一定的市民社會。”[3](p477)市民社會集中反映了作為交換主體的個人的經濟關系,而這種經濟關系突出地表現為法律對市場主體的所有權、自由和平等的尊重與保護,市民社會的商品交換是自由和平等的現實基礎。[4](p264)
同時,馬克思并沒有將市民社會僅僅概括為“經濟關系”。他認為,市民社會與社會組織同樣具有密切的關聯,市民社會“這一名稱始終標志著直接從生產和交往中發展起來的社會組織,這種社會組織在一切時代都構成國家的基礎以及任何其他的觀念的上層建筑的基礎。”[5](p131)因此,在馬克思那里,市民社會不僅僅是人類生產活動的產物,同時也是人類交往活動的結果,是“全部歷史的真正發源地和舞臺”;[6](p41)市民社會不僅是人類歷史發展的現實基礎,也是各種社會意識和理論產生的基礎。
對于市民社會、私法與生產力之間的關系,馬克思認為,在生產方式沒有改變的情況下,私有制和私法的發展沒有在工業和貿易方面引起進一步的后果;而一旦生產方式發生了改變,私法和私有制便起到了應有的作用。而私法和私有制的產生,使市民社會獲得了進一步的發展,反之市民社會的發展又推動了私法的進步。馬克思的這一觀點反映了法律只有與一定的物質生產方式相適應,才能真正發揮其促進社會發展的功能。[7](p218)因此,生產關系必須適應生產力的發展,在此前提下,作為上層建筑的私法才能促進人類社會生產的進步,才能夠促進市民社會的發展,而市民社會發展了,反過來又會推動私法的進步。
⒈當代學者對馬克思市民社會理論的新發展。馬克思的市民社會理論在當代西方受到了很多學者的關注并得到了新發展。當代市民社會理論以葛蘭西、哈貝馬斯等人物為代表。葛蘭西強調市民社會對政治國家的基礎和決定作用,主要從意識形態和文化批判的角度界定市民社會。但是葛蘭西的市民社會理論并沒有辯證地看待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
當代德國學者哈貝馬斯的市民社會理論強調了獨立于政府和市場的市民社會通過文化傳播克服前兩者所帶來的弊端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哈貝馬斯對當代市民社會理論的主要貢獻在于,在現代市民社會理論完成了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理論分野之后,進一步將市場部門從市民社會中分離出去,著重強調了市民社會的文化傳播功能。
以此為基礎,美國學者柯亨和阿拉托對市民社會理論做了新的闡釋,他們認為市民社會是介于經濟和國家之間的社會相互作用的一個領域,由私人領域(特別是家庭)、結社領域(特別是自愿性社團)、社會運動及各種公共交往形式所構成。主張采取市民社會——經濟——國家的三分法,認為經濟系統已從市民社會中分離出去而構成了一個獨立的領域,主張以社會為中心的研究模式。[8](p19)這一劃分方式也得到了中國當代部分學者的贊同。張勤教授認為:“中國30年來的改革是一個‘總體性社會’的全能型‘國家’逐漸退出‘市場’和‘社會’領域的過程,或稱為國家與社會關系的重塑過程。‘政企分開’、‘政事分開’、‘政社分開’、‘黨政分開’等舉措,均意味著國家職能的轉變,個人的經濟活動、話語表達、自我組織、自我管理等的空間逐漸被釋放出來,國家、市場、社會的三元格局正在形成。‘社會’空間的出現體現在許多方面,其中最重要的是公民社會的核心要素——公民社會組織的發展。”[9](p53)市民社會、經濟和國家的三元劃分方式引導人們將研究的焦點集中于市民社會的自愿結社、公共交往和社會運動領域。
⒉善治理論:市民社會及社團與政府對公共事務的良好治理。“善治”(Good Governance)理論乃市民社會理論在當代的最新發展成果。善治的本質在于它是政府和市民對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是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的一種新型合作關系,是兩者的最佳狀態。善治是使公共利益最大化的社會管理過程,其實質是國家權力向社會的回歸。善治既離不開政府,也不能沒有市民,善治的過程是一個還政于民的過程,反映了政府與市民之間的良好合作,社團組織在利益表達和協調過程中起到了中介作用,推動政府和市民的溝通與合作,促進善治的發展。市民社會是善治的現實基礎,沒有健全發達的市民社會,就沒有真正的善治。對于治理理論的認識有一種需要克服的危險傾向,即認為治理是建立在國家主權無足輕重的基礎上,從而削弱或否定國家和政府在治理中的重要作用。[10](p1-8)
20世紀80-90年代以來,市民社會理念在全球范圍內得以復興,人們援引的市民社會概念不再是與政治社會具有相同含義的古老概念,而是一個與國家相對,部分獨立于國家的市民社會概念。我國大陸學者與我國臺灣地區學者雖然所處的經濟和政治環境有所差別,但是基于自身對所處的客觀社會環境的親身體認所產生的強烈的本土關懷情結是一致的。他們所反映出來的首要意圖便是對現實的批判和精神的整合,其任務首先就是如何構建起中國的市民社會。[11](p13)市民社會理論研究的熱潮之所以在中國興起,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學者們將其視為分析和解決問題的強大理論工具。當代市民社會理論普遍認為市民社會代表了“善”、“滿足”、“制約”、“平衡”以及“秩序”等積極正面的意義和價值。一些學者關于市民社會的討論也是 “以市民社會與國家、市場以及市民之間的關系為中心展開的。”[12](p355)正如有學者所總結的:“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市民社會有著不同的理論形態和實際內容,它總是與國家糾纏在一起,呈現出或是經濟、或是文化、或是社會的意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政治化。但社會與國家的關系,推而廣之,個人與國家、社團與國家、市場與國家的關系始終是市民社會理論與實踐的軸心。”[13](p19)
我國學者在思維路徑和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關系的結構方面的認識均形成了自己的見解,傳統的精英式思維路徑為自上而下的“新權威主義”和“民主先導論”,前者主張依靠強大的政治權威為經濟發展提供良好的條件;后者主張先進行政治體制改革,以保障我國經濟的發展。但這兩種方式都遭到了批判,大陸市民社會論者更希望在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能夠實現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良性互動模式,并且把它作為一種目的性狀態。[14](p15)此種市民社會與國家關系的結構被稱為“良性互動結構說”,[15](p14)其要旨在于國家承認市民社會的相對獨立性并提供法律保障,市民通過各種渠道影響國家的決策,制衡國家的力量。
本文贊同這一觀點,強調我國的市民社會應該是社會主義市民社會,這是由我國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性質所決定的,由這一國家本質所規定的政體必定是代表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那么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當然不是一種對立關系,而應當是積極的、正面的、和諧的互動關系。而這一關系的建立和發展有賴于政府自上而下的主動推動和社會自下而上的積極行動,兩者缺一不可,并且前者將居于主導地位。
在全球性市民社會思潮的影響下,我國大陸學者形成了構建中國社會主義市民社會的獨到見解,概括起來講就是在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實現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良性互動關系。關于市民社會的要素,存在三種不同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只要存在不受制于國家權力支配的自由社團,便存在市民社會;第二種觀點主張只有整個社會能夠通過那些不受國家支配的社團來構建自身并協調其行為時,才存在市民社會;第三種觀點強調在具備了第二個條件的基礎上,當這些社團能夠相當有效地決定或影響國家政策的方向時,才能構成市民社會。
可見,對于市民社會內涵的認識不同,對其構成要素就會有不同的認知和要求。按照“良性互動說”的目標要求,我國的市民社會需要嚴格地達到第三個條件才算成熟和完善。由于受到我國歷史條件和人們思想觀念等因素的影響,雖然各種社團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發揮著不同的作用,但是市民社會要克服內部的不足和外部困境從而實現可持續發展則尚需時日。客觀地講,我國的市民社會尚不成熟并且其發展之路還很漫長。
民法與市民社會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民法是市民社會的基石。“市民社會觀念從其產生的那一刻起就與民事立法和民法文化發生了極其密切的聯系,民法本身就是市民社會的有機組成部分。”[17](p24)通過考察作為現代民法的起源——古羅馬市民法,從其發展歷程我們可以看到:古羅馬市民法首先是調整羅馬市民關系的法律,隨著古羅馬帝國的不斷對外擴張,市民法已經無法滿足古羅馬市民以外的社會關系的需求,因此,由法官按照自然法精神裁判糾紛,逐步形成了適用于被征服地區居民的萬民法,而后兩者逐漸融合,公元六世紀由羅馬皇帝查士丁尼將現有法律匯編為 《查士丁尼法典》, 是為前資本主義市民社會的民法。[18](p18-23)歐洲封建時代的城市法為現代市民法輸入了自由、平等的因子。這一時期的市民階級雖然區別于現代意義的市民,但是已經具有了自由、平等、富于公益精神且生活在團體中的基本特征。[19](p34-36)“隨著民族國家的建立,過去歸共同體管轄的一些事務現在被收服到國家的權力下,于是,過去的小‘公域’現在變成大‘公域’,市民所依附的共同體由小變大,過去離他們很近的公務現在變得遙遠了, 他們也就愈加頻繁地成為私人。”[20](p39)1804年《法國民法典》開創了訴訟法與實體法相分離的先河,是公私法分離的重要標志。該法誕生于資本主義的自由競爭時期,此時,具有獨立人格、自由平等的市民以財產所有者的身份開始出現,并逐步形成了被認為脫離國家和政治領域的市民階層,調整其關系的法律被稱為市民法。《法國民法典》所宣稱的“天賦人權”思想正是這一歷史背景的反映,其英文名稱Civil Code也可譯作市民法典。隨著資本主義社會化大生產的發展,民法中規定的實質上的不平等逐漸被實質上的平等所取代。
1900年施行的《德國民法典》是新市民法的代表,全稱為Bürgerliches Gesetzbuch。“Bürgerliches” 中的“Bürger”就是 “市民”的意思,新市民法就是以“Burgher”的詞根命名的市民法。[21](p47)與羅馬法和《法國民法典》相比較而言,《德國民法典》進一步降低了對其規制對象的道德要求,也就是以市民而非公民作為其人性標準。[22](p47)這是由該法的立法背景和目的所決定的,主要是為了規范和調整人們的市場經濟活動而進行的民事立法。也就是說,對于經濟活動所必須的以誠實信用原則為代表的道德要求已經通過立法轉化為法律規范,人們的經濟活動更多地受到法律的調整和契約的約束,而對于經濟活動所不必須的那些道德要求就顯得不如以往那么嚴格和苛刻了。
“市民社會的基本結構是以契約性關系為網絡組合而構成的社會系統,而聯結契約當事人的紐帶則是意思自治。意思自治理念構成了市民社會發展的原動力,給社會注入了新鮮的活力。”[23](p101)“由于私法主要表現為民法,因此私法自治就主要表現為意思自治。”[24](p100)而私法自治原則發展至今,在民法領域主要體現為五個方面的內容,即財產自由、合同自由、遺囑自由、婚姻自由和結社自由。結社自由是私法自治原則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因此,市民社會與結社自由具有密切的內在聯系。“結社自由從最初作為資本主義憲法所確立的‘市民社會’的法律基礎到作為被國際人權公約和各國憲法所承認的‘普遍人權’,其間經歷了比較漫長和復雜的演變過程。”[25](p91)結社自由是市民社會的內在要求和本質特征,是市民社會的核心,“結社自由保障的是組成公共團體的權利,是保障每一個人享有自由的組織生活的權利。”[26](p99)結社自由的直接后果是在社會中形成了由人們自由結社組成的具有中介性質的公共領域,在改變了國家與社會關系的同時,也改變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模式,實現了人們社會關系從身份制向契約制的轉變,從共同體模式向社團模式的轉變,為個人創造了按自己的內心意愿和真意來決定自己的權利義務關系的機會。[27](p60-62)
當代市民社會理論普遍認為,結社是自由的,結社自由包括積極和消極兩個方面,即個人不經許可建立組織的權利和不被強制屬于某一組織的權利。結社自由的結果是形成社團,各國結社立法中所指的社團主要是以公益為目的的非營利性團體,或者是以服務會員為目的的互益性社團。結社自由的基本內容應該包括:建立社團的權利;制訂章程和自主活動的權利;取得法人資格或獨立法律地位的權利;結盟和建立聯合會的權利;加入國際組織的權利;以社團的身份參與訴訟的權利;以社團的身份取得和處分財產的權利。[28]
在當代中國,結社自由既是一項基本的民事權利,也是一項憲法權利,同時也是人們用于維護該項權利的理論工具。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結社自由意味著公共領域和市民社會的形成與發展。因此,要建設和發展中國社會主義市民社會,必須全面落實結社自由,包括充分尊重和保障建立社團的權利、社團自主活動的權利、取得法人資格或獨立法律地位的權利、結盟和建立聯合會的權利、以社團的身份取得和處分財產的權利。
英國著名哲學家霍布豪斯曾經說過:“普遍自由的第一個條件是一定程度的普遍限制。沒有這種限制,有些人可能自由,另一些人卻不自由。”[29](p9)人作為社會成員,任何自由都不是毫無邊界的,結社自由的界限通常由國家立法予以明確:
⒈對結社主體的限制。各國對結社主體總體上不加限制,僅個別群體的結社自由受到限制。一般情況下表現為對政府公務人員如警察或者軍人這些具有特殊職業和身份的人的結社自由加以限制。工人的結社自由也一度受到廣泛的限制,但是在國際工人運動和勞工立法的推動下,各國普遍取消了對工人結社自由的限制,通過參加國際公約或國內立法的形式肯定和保障工人通過參加工會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并且將限制工人結社自由的做法視為對工人的就業歧視,而通過勞動立法等形式反對就業歧視也是目前各國比較普遍的做法。目前,我國對結社主體的限制對象主要是公務人員等具有特定職業和身份的人。
⒉對結社目的的限制。各國對結社目的的限制主要是出于維護和保障國家安全、政權穩固、公共利益和法律權威的考慮。《法國非營利社團法》第3條規定:“成立社團所要實現的目的是被禁止的,違反法律、善良風俗的,或者其目的是危害國家領土和政府共和政體的,該社團無效。”[30](p100)《俄羅斯社會聯合組織法》 第16條第1款規定:“禁止其目標或行動旨在于實施極端主義活動的社會聯合組織的成立,并禁止其開展活動。”[31](p199)瑞士《民法典》第52條第3款規定:“違背善良風俗或有違法目的的機構、團體組織,不能取得法人資格。”[32](p187-188)《聯邦德國結社法》第2章第3條第1款規定:“如果社團管制機關認為,一個社團的目的和活動是與刑法相抵觸的,該社團的宗旨是不利于憲法秩序的、不利于國際團結友好的思想的,并且經社團管制機關以命令加以確定后,對這個社團應予禁止。在一般情況下,隨同禁令,對社團財產予以扣押和沒收。”[33](p275-276)類似針對結社目的的限制在多國社團立法中均有規定。
⒊對結社行為的限制。各國對結社行為的限制主要表現為對組建社團和已經組建的社團的活動的限制。與對結社主體和結社目的的限制相比較而言,各國對結社行為的限制更為普遍,特別是對結社以后社團活動的限制。《立陶宛共和國社團組織法》第3條規定:“社團組織應該在立陶宛共和國憲法、本法、其他法律法規和行政規章規定的范圍內開展活動。社團組織應該在其章程規定的基礎上開展活動。章程應該按照本法規定的程序制訂。具備以下條件的社團組織應該被禁止:企圖推翻或改變立陶宛共和國的憲法結構的;破壞立陶宛共和國領土完整的,主張戰爭、暴力或集權政府和極權政府的;會引起種族、宗教或社會沖突的;限制人權或自由的;違反立陶宛共和國法律或立陶宛共和國簽訂了的國際條約的;為其他國家利益服務(其利益與立陶宛共和國的利益相違背)的;其成員單位反對立陶宛共和國的獨立和領土完整的社團組織的成立應該被禁止……”[34](p251)《愛沙尼亞非營利社團法》第40條第1款規定:出現“非營利社團的目的或者事業活動違反法律、憲法秩序或者善良風俗”[35](p229)的事由時,“法院可以根據內務部或者其他利害關系人的請求判決解散非營利社團”。[36](p229)可以說,大部分國家對于結社行為的限制同樣是出于維護和保障國家安全、政權穩固、公共利益和法律權威的考慮。
市民社會理論在馬克思整個思想體系的形成過程中居于重要地位,以聯系的觀點辯證地看待市民社會與國家之間的關系,并特別強調了市民社會與私法之間的辯證關系,對于當代人類社會如何處理生產力、生產關系和私法之間的關系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馬克思認為市民社會、民法和國家之間具有密不可分的聯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而上層建筑又反作用于經濟基礎。馬克思所使用的經濟基礎的概念在內涵上雖然與市民社會不能等同,但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經濟基礎卻是市民社會關系的本質與核心,作為上層建筑的民法當然由其決定并為之服務,因此,民法的調整方法、規范形式和調整對象應該不斷適應和滿足市民社會的客觀要求。社團是重要的民事主體,規范和調整社團行為及其權利義務關系的基本法律規范當屬民法無疑,因而完善社團立法必須符合中國市民社會發展的需要。同樣,20世紀90年代以來,善治理論的發展集中反映了在經歷了政府權威不斷發展并幾乎滲透到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背景下,人們對于這樣一種政府權力無限擴張及其所帶來的負面效果的反思與試圖改變的努力。而這一努力并非僅僅來自于社會大眾層面,政府也同樣意識到了無限政府、全能政府的不足,在政府自上而下的主動推動之下和社會大眾自下而上的積極配合之下,一場公共治理的變革由此展開。因此,要彌補政治國家的不足,實現善治目標,就必須促進市民社會的發展,充分發揮社團的中介作用,推動市民與政府之間的良性互動。
對結社自由進行限制要有必要限度。對結社自由的干預和限制應該以不侵犯和損害他人合法權益、社會公共利益以及國家利益和安全為目的,并且只有在這個限度內才是必要的和合理的限制。如果結社行為沒有侵犯到以上利益,那么就不應該受到任何限制,而是完全自由的。因此,對結社自由的全面理解應該包括創設社團的自由、加入或拒絕加入的自由、活動的自由以及退社的自由。
結社自由要走法治化的路徑。在明確了結社自由要有必要界限的前提下,如何明確這一界限并保證其必要性就成為另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人的社會行為之所以要自覺地遵循規則,或者說人為什么要制定并遵循法律并成為法律行為的主體即法律上的人,這是由于人類的社會存在及其社會行為的本質屬性所決定的。”[37](p19)法律對人們的行為具有預測、指引、強制、教育和評價等功能。無論從法律功能的角度考慮,還是從各國立法與實踐經驗的角度來考察,結社自由法治化路徑都可以在對結社自由進行必要而合理的限制的同時有效保障結社自由的實現。目前,各國對結社自由進行規范和限制的立法實踐也是最好的證明,從各國社團發展演進的歷史進程我們還將看到,限制、落實和保障結社自由最終還是要通過立法來實現的,因此,結社自由法治化是一條符合人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和趨勢的有效路徑。
結社自由法治化的基本前提——有法可依。“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和違法必究”是建設法治國的必然要求。要實現結社自由的法治化,有法可依是基本前提,是必要不充分條件。離開了這一基本前提和條件,結社自由法治化就猶如一紙空文。我國要建設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國家,實現結社自由及其法治化,也必須遵循這一基本規律,首先做到有法可依,而且這正是立法機關所應當履行的義務。正如200多年以前英國著名法學家邊沁所言,制定法律既是最高權力機關的權力,也是其應當履行的義務。從目前我國的實際情況來看,雖然結社自由已經在憲法中加以明確,并且還有若干法律、法規和規章進行規范和調整,但是要真正實現結社自由的法治化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可謂任重道遠。“在權利和權力的關系中,權利本位的法律精神意味著:公民的權利是國家權力的源泉,也是國家權力配置和運作的目的和界限,即國家權力的配置和運作,只有為了保障主體權利的實現,協調權利之間的沖突,制止權利之間的相互侵犯,維護和促進權利平衡,才是合法的和正當的。”[38](p507)要實現結社自由權,僅有公法規范是遠遠不夠的,因為只有國家的管理權力卻沒有個人的結社權利,那么這種“權力”就無異于空中樓閣,是缺乏最根本的“權利”作為“源泉”和基礎的。因此,當前我國最為迫切的社團立法任務當屬抓緊制定并出臺作為民事單行法的結社基本法,并以此為中心建立健全配套的法律制度,完善社團立法,逐步實現結社自由的法治化。
我國民法是私法的這一本質屬性已是不爭的事實。就現有的民法調整范圍來看,平等自由的民事主體包括自然人、法人、合伙等組織形式,可以獨立自主地進行契約等多種形式的交往活動,接受民法的調整,滿足自身和社會發展的需求,這些市民社會的領域“正是適合民法規定的”。[39](p148)目前,我國民法典正在制定過程中,其中總則編是整個民法典的基礎,其抽象的、一般的規則為民法的發展提供了依據,民事主體制度是民法典總則的一項重要內容。隨著我國改革開放與市場經濟的發展,自然人、法人以外是否存在第三類民事主體雖然仍有爭議,但“三主體說”逐漸占據優勢,即民事主體除了自然人和法人,尚包括第三類主體——非法人組織。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和政治體制改革的逐步深入,以營利為目的的法人和非法人組織大量存在,除此之外,不以營利為目的的非法人組織也大量涌現。我國現行的《民法通則》事實上已經承認了以合伙組織為代表的第三類民事主體的存在,因此,在我國未來出臺的民法典中進一步明確承認非法人組織的民事主體資格,恰恰是民法適應和滿足市民社會關系發展變化的必然要求。
我國正大力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市民社會雖未成熟卻處于不斷發展繁榮的進程中,各種社團、財團、信托公司等形式會以更加積極、正面、活躍的面貌不斷出現,廣泛地參與市民社會生活,在自身協調發展壯大的基礎上,積極參與政治生活,實現與國家的良性互動。我國民法作為社會主義市民社會的一般私法,調整對象為市民社會中的各種社會關系,其發揮作用的領域必然隨著中國市民社會的發展而不斷擴大。同時民事法律制度的完善與市民社會的發展又是相輔相成的,“民法觀念的發達和民法制度的完善又對市民社會的發展和定型化發揮了重大作用,作為私法重要內容的民商法律制度已成為現代市民社會賴以正常運轉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40](p22)因此,建設和發展中國社會主義市民社會絕對離不開民法的不斷充實與完善,以社團法為代表的市民社會結社基本法正是民法不可或缺的有機組成部分,在探討市民社會的結社自由問題時也絕對無法繞開社團及其立法問題而展開。
基于市民社會和社團之間所具有的密切的內在關聯,作為市民社會的組織形式和中堅力量的社團肩負著發展中國市民社會的歷史使命。因此,在建設和發展中國市民社會的過程中,必須合理定位社團角色。社團應該成為社會治理和民主政治的參與者、不同群體利益的代表者、社會與政府之間的溝通者、行政權力的監督者以及公共政策的倡導者。隨著社團的不斷發展、成熟,公共政策倡導者應該是社團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要建設和發展成熟的中國社會主義市民社會,就必須重視和發揮各類社團特別是公益社團的政策倡導功能,使之能夠為黨和政府建言獻策,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
通過對市民社會理論及其法律觀的解讀和分析,結合我國現行社團立法存在的諸多問題,包括社團基本法缺位、非法人社會團體民事主體資格尚未確立、社團合法資格難以取得、社團治理結構的法律規定缺乏可操作性、社團的籌資權和公平競爭權受限以及立法觀念滯后等,要有效解決以上立法問題,必須轉變社團立法觀念,全面培育和促進社團發展,尊重社團的基本權利,確立包括非法人社會團體和社會團體法人在內的社團在民法典民事主體制度中的法律地位,在此基礎上抓緊制定社團法并建立健全配套的法律制度,全面落實和規范結社自由。目前,我國社團獨立性不足、綜合能力有待提高的現實狀況直接影響了社會主義市民社會的建設和發展水平,而完善社團立法的核心任務就是增強社團的獨立性和促進社團健康發展。為此,社團法必須對社團的內部治理結構、籌資權和公平競爭權做出明確規定,為社團提高內部治理能力、實現資金獨立和健康發展提供法律保障,從而培育出更多的市民社會意義上的獨立社團。在此進程中,必須積極推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依法規范和管理社團,為中國市民社會的健康可持續發展以及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長足進步提供良好的法律環境。
[1][2](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56.
[3](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M].人民出版社,1972.
[4][7]秦國榮.市民社會與法的內在邏輯——馬克思的思想及其時代意義[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5](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95.
[6](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人民出版社,1972.
[8]何增科.市民社會概念的歷史演變[A].何增科.公民社會與民主治理[M].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
[9]張勤.中國公民社會組織發展研究[M].人民出版社,2008.
[10]俞可平.治理與善治[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
[11][14](英)J.C.亞歷山大編.國家與市民社會——一種社會理論的研究路徑[M].鄧正來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12]ERIKA MEIN.Literacy,Knowledge Production,and Grassroots Civil Society:Constructing CriticalResponses to NeoliberalDominance.Anthropology & Education Quarterly,Vol.40,Issue 4,pp.355.
[13]羅謨鴻,鄧清華,胡建華,李芳編著.當代中國社會轉型研究[M].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15]鄧正來.市民社會理論的研究[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
[16]劉士國.中國民法典制定問題研究[M].山東人民出版社,2003.
[17][23][24][40]趙萬一.民法的倫理分析[M].法律出版社,2003.
[18]謝邦宇.羅馬法[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
[19][20][21][22]徐國棟.人性論與市民法[M].法律出版社,2006.
[25][26]莫紀宏主編.全球化與憲政[M].法律出版社,2005.
[27]王名,劉培峰.民間組織通論[M].時事出版社,2004.
[28]劉培峰.歐盟國家的社團立法:一個初步的介紹[J].環境法律評論,2004,(秋季號):288.
[29](英)霍布豪斯.自由主義[M].朱曾汶譯.商務印書館,1996.
[30][31]金錦萍,葛云松.外國非營利組織法譯匯[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32][34][35][36]李本公.國外非政府組織法規匯編[M].中國社會出版社,2003.
[33]王名,李勇,廖鴻,黃浩明編著.日本非營利組織[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7]王利民.論人的私法地位——從一個制度的分析[M].法律出版社,2007.
[38]張文顯.20世紀西方法哲學思潮研究[M].法律出版社,1996.
[39](日)星野英一.民法勸學[M].張立艷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高 靜)
Status of Civil Society Theory in the Legislation of Association
Gai Wei
Civil society theory occupie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Marxist theory system,it still holds great theoret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in contemporary era.In order to develop socialist democracy and strengthen social construction,we must pay full attention to social organizations and the media function,for the reality of current legislation of association seriously lags behind its development needs,the current urgent task is to actively improve the legislation of association,to provide a sound legal environment for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organizations.In this process,the primary issue is to make the core mission of legislation of association clear.This paper argues that we should take civil society theory as the guide,with the realities of contemporary China,analysis and clarify the core mission of association legislation and other major key issues.
civil society theory;legislation of association;status
C916.2
A
1007-8207(2011)06-0027-06
2011-03-31
蓋威 (1979—),女,吉林遼源人,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民法、社團法。
本文受上海市重點學科建設項目資助,項目編號:B501;受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 “卓越計劃與重點學科”項目資助。